冰冷的雨点如同密集的碎石砸在林凡脸上,将他从混沌中砸醒。
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医院洁白的天花板,也不是家中熟悉的吊灯,而是阴沉得仿佛要压下来的天幕,以及漫天冰冷的雨丝。
“我这是...在哪?”
剧烈的头痛袭来,像是有人拿着凿子在他颅骨内狠狠敲击。
无数混乱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现代都市的车水马龙,刺耳的刹车声,身体被重重撞击的剧痛...以及另一段完全陌生、属于一个名叫“狗儿”的少年的记忆:无休止的饥饿,皮鞭抽打在身上的火辣,蒙古骑兵狰狞的面孔,还有...为了一小块发霉的饼子被人踹下土坡的绝望。
“呃...”林凡试图坐起身,却感到浑身散架般的疼痛。
他低头看向自己,心头猛地一沉。
身上是一件破烂不堪、沾满泥污的粗麻布衣,瘦弱的手臂上布满了青紫和新旧交叠的伤痕,一双脏得看不出原本肤色的脚赤裸地泡在泥水里。
这绝不是他的身体!
冰冷的雨水不断带走他本就稀薄的体温,饥饿感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的胃囊,拧得生疼。
根据“狗儿”的记忆,这里是大元朝至正十一年(公元1351年)的淮河沿岸某地,而他,是一个刚刚在逃荒路上被同伴抢走口粮、推下土坡等死的少年流民。
荒谬!
难以置信!
林凡(或者说,狗儿)躺在泥泞中,望着灰暗的天空,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现代社会的点点滴滴与少年狗儿凄惨绝望的记忆交织碰撞,让他几乎分不清哪边才是现实。
是他在做一个无比真实的噩梦,还是...那二十多年的现代生活才是一场泡影?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混乱的思绪。
不能再躺在这里了,寒冷和饥饿很快就会彻底吞噬这具奄奄一息的身体。
他必须动起来,必须找到一点食物,或者至少,一个能避雨的地方。
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撑起这具虚弱不堪的身体。
手臂剧烈颤抖,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不知名的伤痛。
泥浆像是有生命的怪物,黏腻地缠绕着他,要将他拖入死亡的深渊。
好几次,他几乎要再次脱力倒下,但脑海中那股属于现代灵魂的不甘和韧劲支撑着他。
“我不能死...绝不能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在这里!”
终于,他踉跄着站了起来,浑身泥水,狼狈不堪。
寒风裹着冷雨一吹,他立刻剧烈地哆嗦起来,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着。
他环顾西周,心沉得更深了。
荒凉,极致的荒凉。
目光所及之处,是荒芜的田地、枯死的树木,以及远处模糊起伏的山峦轮廓。
泥泞的土路蜿蜒伸展,看不到尽头,更看不到任何人烟迹象。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充满恶意的世界。
根据狗儿的记忆,这条路的尽头似乎有一个被遗弃的土庙,或许能暂时栖身。
他辨明方向,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挪动。
每走一步,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
腹中的饥饿感燃烧得更加猛烈,仿佛有火在灼烧。
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林凡感觉意识又开始模糊,几乎要再次栽倒在泥地里时,前方不远处,一个低矮的、同样破败的黑影匍匐在路边。
是一座小小的土地庙。
庙墙坍塌了大半,屋顶也破了一个大洞,但至少,还有一角勉强能遮挡风雨。
希望像微弱的火苗,在他心中重新点燃。
他加快脚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向那个避风港。
然而,刚靠近破庙,一股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便混着雨水的土腥气钻入他的鼻腔。
林凡猛地顿住脚步,心脏骤然收紧。
他小心翼翼地挪到半塌的庙门口,屏住呼吸,向内望去。
庙内景象让他瞬间头皮发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三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冰冷的、布满灰尘的地上。
其中两具穿着和林凡身上相似的破烂麻衣,瘦骨嶙峋,显然是饿殍。
而第三具,则截然不同——那人身材明显壮硕一些,穿着一件脏污但尚算完整的皮袄,腰间挎着一把带鞘的弯刀,最扎眼的是,他头顶剃着蒙古人特有的“婆焦”发式,脑后垂着几根稀疏的小辫。
是一个蒙古兵!
虽然只是一个最低等的步卒。
蒙古兵致命的伤口在胸前,一把生锈的镰刀深深嵌入他的胸膛。
而他手中的弯刀则劈开了对面一个流民的肩膀。
旁边散落着一个破旧的布袋,几块黑乎乎、掺着大量糠皮的饼子滚落出来,浸泡在暗红色的血泊中。
惨烈的现场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发生的冲突:两个濒死的流民为了抢夺蒙古兵身上可能有的食物,发动了绝望的攻击,最终同归于尽。
强烈的视觉和嗅觉冲击让林凡肠胃痉挛,他扶住墙根,干呕起来。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何曾见过如此真实、如此残酷的场面?
但下一刻,一股更加强烈的冲动压过了生理上的不适。
食物!
他的目光死死盯在那几块滚落在血泊中的饼子上。
尽管沾染了污秽和血腥,但它们此刻在林凡眼中,却散发着无比诱人的光芒。
那是能活命的东西!
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远离这是非之地,但身体对食物的渴望,对生存的强烈欲望,驱使他颤抖着迈开脚步。
他踉跄着走进破庙,小心翼翼地避开尸体和血泊,眼睛却始终无法离开那些饼子。
浓重的血腥味几乎令他窒息。
终于,他蹲下身,手指颤抖着,极其快速地捡起那几块冰冷的、沾着血丝的饼子,仿佛它们是什么烫手的山芋,看也不敢多看,立刻塞进自己怀里最贴身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他心脏狂跳,几乎要蹦出嗓子眼。
他缩到破庙唯一还算干燥的角落里,背靠着冰冷的土墙,剧烈地喘息着,感觉自己像个小偷,不,更像一只在尸体旁觅食的野狗。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那死去的蒙古兵身上,落在那柄造型凶悍的弯刀,以及他腰间那个看起来鼓鼓囊囊的褡裢上。
一个更加疯狂、更加危险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他心底冒了出来。
那把刀...还有他身上的东西...有了刀,就能防身,或许还能获取食物。
而那褡裢里,会不会有更多吃的?
甚至...钱?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
拿?
还是不拿?
拿,就意味着要再次靠近那具狰狞的尸体,要亲手从他身上取下东西,这挑战着他作为一个现代人的心理底线。
不拿?
在这乱世,没有防身武器,没有一点点额外的资源,仅凭怀里这几块血饼,他能活下去吗?
可能明天,他就会变得和地上那两具流民尸体一样。
外面的雨声似乎变小了,破庙里只剩下他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心脏擂鼓般的跳动声。
林凡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他看着那具蒙古兵的尸体,眼中充满了挣扎、恐惧,以及一丝被残酷现实逼出来的狠厉。
最终,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颤抖着再次站起身,一步步走向那具蒙古兵的尸体。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冰冷刀柄的瞬间——“沙沙...沙...”庙外荒草丛中,突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却清晰可辨的摩擦声!
绝不是风吹雨打的声音!
那更像是...有人或是什么东西,正小心翼翼地靠近!
林凡的动作瞬间僵在半空,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有人来了?!
是路过避雨的流民?
还是...这蒙古兵的同伴?!
他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巨大的恐惧感如同冰水般当头浇下,瞬间将他淹没。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