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
无边无际,无始无终的虚无。
意识像一粒微尘,在这片纯粹的、没有任何参照物的苍白中漂浮。
没有光,没有暗,没有上下左右,甚至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
只有一种极致的“空”,包裹着,渗透着,仿佛要将存在本身都稀释殆尽。
林夕。
一个名字如同沉入深海的宝石,在一片混沌中偶然闪烁了一下微光,成为了锚定这粒意识尘埃的唯一坐标。
我是……林夕?
疑问产生的瞬间,剧烈的刺痛猛地攥住了她无形的感知,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针在试图撬开一个密封的铁盒。
铁盒里似乎装着很多东西,很重要的东西,但此刻它们被牢牢锁死,只剩下一种空洞的痛楚和难以言喻的失落感在回荡。
发生了什么?
这里……是哪里?
她试图“环顾”,却没有眼睛。
试图“移动”,却没有身体。
这种绝对的剥离感带来了最深沉的恐惧,比黑暗更令人窒息。
她仿佛成了一段被遗忘的代码,一个被剪切后未曾粘贴的意识片段,孤零零地滞留在了某个程序的断层里。
除了那个名字和一阵强过一阵的、必须去“修复”什么的本能冲动外,她一无所有。
就在这绝望的寂静即将吞噬那点微弱的自我认知时,变化发生了。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琉璃碎裂的“咔嚓”声,清晰地响彻在这片绝对安静的空间。
紧接着,在她“面前”那片无边无际的苍白,出现了一道裂痕。
那不是黑色的裂痕,而是一种更深的、无法形容的“虚无”之色,仿佛世界的底色从此处泄露了出来。
裂痕迅速蔓延,像一张急速扩张的蛛网,发出细密而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伴随裂痕而来的,是噪音。
无数混乱的、重叠的、扭曲的声响瞬间涌入,粗暴地挤占了这片无声的领域。
有模糊的对话片段,有尖锐的鸣响,有哭泣,有大笑……它们混杂在一起,不成调,不表意,只是一锅沸腾的、信息过载的杂音汤,疯狂地冲击着林夕脆弱的意识。
痛苦加剧了。
那不再是单纯的刺痛,而是一种被强行塞入、几乎要撑爆的撕裂感。
她本能地想要抗拒,想要逃离这可怕的噪音和碎裂,但那道道裂痕中产生了强大的吸力,像无数只无形的手,抓住她的意识,凶狠地向下拖拽!
苍白的世界彻底崩碎了。
取而代之的,是飞速掠过的、光怪陆离的画面碎片。
中世纪城堡的塔尖与现代都市的霓虹交错闪现,浩瀚星海与幽深地底无缝切换,一张张模糊的人脸如同走马灯般旋转……速度太快,内容太杂,根本无法捕捉任何有效信息,只留下眩晕和恶心的感觉。
她像是在跌穿一层又一层不同的现实,每一个碎片都试图将她同化,每一个场景都发出震耳欲聋的喧嚣。
我是林夕。
我必须修复。
唯有这两个念头,在这疯狂的坠落中如同不灭的灯塔,死死守住了她意识的核心,没有让她在这信息的洪流中被彻底冲散、瓦解。
下坠的感觉毫无征兆地停止了。
一种坚实的“触感”从下方传来,虽然模糊,却真实存在。
嘈杂的噪音如同潮水般退去,虽然并未完全消失,变成了某种背景音似的低鸣,但己不再具有那种可怕的攻击性。
视觉……恢复了?
不,并非完全恢复。
眼前的景象像是信号不良的旧电视屏幕,闪烁着无数的雪花噪点,边缘轮廓不断扭曲、抖动,极不稳定。
她花了几秒钟才勉强辨认出来。
她正坐在一张柔软的沙发上。
身处的环境似乎是一家……咖啡厅?
柔和的暖光灯,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烘焙的香气和甜点的奶香味。
原木色的桌椅,绿植点缀其间,墙上挂着抽象的装饰画。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甚至称得上温馨。
但“正常”的表象之下,是巨大的不正常。
灯光的光晕恒定不变,没有丝毫摇曳。
咖啡的香气浓郁得像是被设定好的程序,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层次变化。
最诡异的是那些窗外的行人,他们的动作流畅却僵硬,步伐大小、摆手频率几乎一模一样,如同被设定好路径的NPC,脸上带着模式化的、浅淡的微笑。
而她对面,坐着一位男士。
他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面容英俊得无可挑剔,每一处线条都仿佛是经过精密计算的最佳比例。
他正看着她,嘴角弯起一个完美的、温柔的弧度。
“今天的你,格外美丽。”
他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如同大提琴般醇厚。
然而,林夕的心底却冒起一股寒意。
他的眼神是空的。
那双漂亮的、应该盛满深情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焦点,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就像两颗打磨光滑的宝石,美丽,却死寂。
他说的情话动听,但语调平首,缺乏任何真情实感的起伏,更像是在播放一段录制好的音频。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面前那杯拉花精致的卡布奇诺。
奶泡上的爱心图案完美对称,一丝不苟,但却凝固得不像液体,仿佛一张贴上去的图片。
整个世界,都透着一股精心伪造的、虚假的甜蜜感。
像一个华丽却空心的巧克力盒子,外表诱人,内里却什么都没有。
这就是……需要我修复的地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林夕被这巨大的荒诞感笼罩时,那个嘈杂的、混乱的声音再次首接在她脑海深处响了起来,比之前稍微清晰了一点点,但依旧断断续续,夹杂着刺耳的杂音。
滋滋……叙事单元S-07…情感基础模块…严重缺失…滋滋…能量水平…低于维持阈值…世界线…稳定性…下降…执行者…林夕…身份确认…滋滋…任务…补全…核心…警告…未知错误…干扰…痕…信息碎片化且难以理解,但几个关键词却被她捕捉到了。
叙事单元?
情感缺失?
补全核心?
任务?
还有……“痕”?
那是什么?
声音(她暂时称之为“回响”)没有给她提问的机会,很快又低沉下去,变成了背景里持续不断的微弱电流杂音,仿佛一个信号极差的电台。
林夕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尽管记忆依旧空白,尽管处境诡异莫测,但那个“必须修复”的本能和“回响”提供的信息碎片,让她模糊地意识到自己可能肩负着某种使命。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对面那个完美却空洞的男人。
他正按照某种既定的程序,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想要为她将一缕并不存在的碎发挽到耳后。
动作优雅,却毫无灵魂。
林夕没有动。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虚假甜蜜故事里空洞的男主角,看着这个需要被“修补”的世界。
巨大的疑问和沉重的好奇压过了最初的恐慌。
她是谁?
为何来此?
又要如何“补全”一个世界?
就在她试图理清头绪,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咖啡厅光洁的玻璃窗。
窗外是那个虚假但忙碌的街景。
行人如织,车流如梭。
然而,就在那一闪而过的、不断抖动的影像中,她似乎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绝不属于这个“甜蜜”世界的景象——一个模糊、扭曲、仿佛由阴影和故障代码构成的**人形轮廓**,静静地站在街对面,它没有面孔,没有任何细节,却给人一种被**凝视**的、冰冷刺骨的感觉。
仅仅一刹那。
下一刻,窗外的景象恢复正常,阳光明媚,行人脸上依旧挂着模式化的微笑,仿佛刚才那惊悚的一幕只是她眼花产生的错觉。
但林夕知道,那不是错觉。
那股冰冷的、充满**违和感**的注视,还残留在这片虚假的空气里。
这个世界的问题,远不止“空洞”那么简单。
那个“痕”……己经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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