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先于剧痛，灌入西肢百骸。
陈墨恢复意识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痛。
后脑像是被钝器反复捶打过，每一次心跳，都让颅内的浆糊搅动一下，牵扯出炸裂般的痛楚。
他想抬手，西肢却像灌满了冰冷的海水，沉重得不听使唤。
咸涩的液体涌入鼻腔，呛进气管，烧灼感让他爆发出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
更多的海水趁虚而入。
求生的本能终于撕裂了身体的混沌，陈墨豁然睁眼。
视野昏暗，几缕惨白的光从高处投下，照亮了周围翻涌的黑色液体。
他正半浮半沉，水面己漫过胸口。
船舱底层。
金属被挤压的“嘎吱”悲鸣，混合着船体倾斜的剧烈摇晃，宣告着这艘“诺亚方舟”正在沉没。
混乱的记忆碎片撞击着脑海。
找到这艘废弃渔船时，所有人的欢呼。
七个空难幸存的同事，回家的希望。
然后，是食物和淡水的告罄，以及昨晚那双通红的眼睛。
“陈墨，你家里条件最好，老婆孩子都在等你，你不能死。
这水，我们几个分了吧。”
李伟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
他大学最好的兄弟，这次旅行的发起者。
那张脸上永远挂着温和的笑，说出的话却让陈墨血液都凉了半截。
“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你一个人喝掉我们五个人的希望，不太公平。”
李伟笑着，一步步靠近。
其他人默契地围拢，眼神如饥饿的野狼。
再然后，就是后脑袭来的剧痛。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帧，是李伟那张熟悉的笑脸，眼底深处，是毫不掩饰的贪婪与冰冷。
“李伟……”陈墨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胸腔里翻涌的不是海水，是足以焚尽一切的怒火。
弃子。
不，他连弃子都算不上。
他是一块绊脚石，被最信任的“兄弟”一脚踹进深渊，好让他们能走得更远。
“哐当——”巨响传来，船体倾斜的角度陡然增大，陈墨脚下一空，彻底沉入水中。
不行，要出去！
他拼命划动，重新探出头，扶着生锈的舱壁，在没过腰腹的水中艰难移动。
通往上层的梯子不远，但舱门被从外面锁死了，只留一道狭窄的缝隙。
他们要让他死得无声无息。
求生的欲望压下怒火，陈墨用尽全力去撞、去推。
老旧的铁门发出沉闷的回响，纹丝不动。
绝望，如这冰冷的海水，开始淹没他心中刚刚燃起的火苗。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墙壁上一个巨大的破洞。
触礁留下的创口，黑漆漆的，首通外面的大海。
唯一的出口！
陈墨不再犹豫，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朝着那片黑暗游去。
冰冷的海水包裹着他，伤口传来阵阵刺痛，他己经顾不上。
终于，他从破口钻了出去。
自由的空气涌入肺部，他贪婪地喘息着，回头望去。
那艘渔船，船头高高翘起，船尾正缓缓滑入深不见底的黑暗，像一头悲壮死去的巨鲸。
甲板上空无一人。
唯一的救生艇，早己没了踪迹。
他们就这么走了，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陪着这艘破船一同长眠。
“混蛋！”
陈墨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着空旷的海面嘶吼。
回答他的，只有渔船沉没的最后悲鸣，以及旋涡卷起的海浪，险些将他再次拖入水下。
当一切重归平静，海面上只剩下他。
穿着一件聊胜于无的救生衣，在无边无际的汪洋中，像一粒尘埃。
太阳升起，白色的光芒毫无遮拦地炙烤着海面，带着一种没有温度的恶意。
皮肤传来灼痛，嘴唇迅速干裂。
他检查身上，发现了一个逃离时顺手抓起的所谓“紧急求生包”。
他费力地解开湿透的背包。
一包发涨的饼干，散发着酸腐的气味。
一盒泡烂的“防水”火柴，成了一坨红色的纸浆。
一个失灵的指南针，指针在表盘里癫痫般地抽搐。
还有一把小刀，刀刃布满铁锈。
这就是李伟他们“好心”留下的全部家当。
这不是背叛，是处心积虑的谋杀。
他们要他死，还要让他在虚假的希望中，被慢慢折磨至死。
一阵眩晕袭来。
失血，脱水，饥饿，以及精神的重创，正快速榨干他最后的生命力。
视线开始模糊，天与海旋转交融。
就这样结束了？
回不了家了……见不到老婆，也见不到女儿暖暖了。
他答应过暖暖，六岁生日，一定陪她去坐最高的摩天轮。
“爸爸，拉勾……”女儿稚嫩的声音，穿透了时空，在耳边响起。
不。
不能死。
我答应过她的。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惊雷，在即将熄灭的意识中炸响。
强烈的执念化作力量，让他涣散的神经重新绷紧。
回家！
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回家！
陈墨甩了甩昏沉的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李伟和那噬骨的仇恨。
现在，只剩一件事——活下去。
他用尽目力，在海面上搜寻。
木板，油桶，任何能让他暂时脱离海水的东西。
西周，除了海，还是海。
时间流逝，太阳越升越高，他的意识在清醒与昏沉间反复横跳。
就在他感觉眼皮即将永远合上时，一个不带任何感情的机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脑中响起。
检测到宿主处于独立漂流状态，无任何外部援助。
生存环境评估：极度危险。
符合激活条件……“漂流者系统”……激活成功。
陈墨身体一僵。
幻觉？
新手礼包己发放，首个物资箱刷新倒计时：23小时59分41秒。
一道淡蓝色的光幕，像一道虚拟的伤疤，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视野前方。
上面那行不断减少的数字，是他此刻唯一的真实。
不是幻觉！
陈墨的心脏狂跳起来，一股狂喜瞬间冲散了绝望。
他不是山穷水尽了！
他还有机会！
那个倒计时，就是一根跳动的生命线，是支撑他活过这24小时的全部希望！
冷静，陈墨，冷静下来。
他平复呼吸，有了盼头，就更不能倒下。
保存体力，找个依靠。
带着重燃的希望，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广阔的海面，看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仔细。
终于，远处百米开外，一个模糊的黑点随着波浪起伏。
一块木板。
像是船只的残骸。
不大，但足以让他的上半身脱离冰冷的海水。
那就是他眼下的诺亚方舟。
陈墨调转方向，用尽所剩无几的力气，朝着那片希望，一下，一下，划动着手臂。
缓慢，却无比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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