蟠桃会的仙雾里还飘着桃酿的甜香,王母娘娘捏着玉盏笑:“这宴要连开三天,诸位只管畅饮,莫要拘束。”
众仙忙举杯应和,唯有东海龙王端着酒盏的手悄悄发紧——天上三日,便是人间三年,今早离东海时,岸边的芦苇己枯得能折成碎末,可王母御旨明晃晃摆在那:“三界仙班皆需赴宴,公务暂搁”,他哪敢违逆。
瑶池外,二郎神正带哮天犬巡南天门。
哮天犬原趴在他脚边打盹,忽然支棱起耳朵,鼻子往人间的方向猛嗅,随即“嗷”一声跳起来,爪子扒着云边往下看——人间早没了绿意,黄土裂得能塞进拳头,田埂上的稻草人晒得褪了色,歪歪扭扭栽在地里。
山坳里聚着群百姓,老的少的都跪在地头,面前的破陶碗空得能映出天,一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趴在娘怀里,嘴唇干得起皮,气若游丝地哼:“娘,渴……”她娘往远处的井台望,那井早见底了,井绳垂下去,连个水声都听不到。
有人捧着香往龙王庙跪,香灰被风一吹就散,哭腔混在风里:“龙王老爷,求您下点雨吧!
再不下,娃们要撑不住了……”哮天犬急得用脑袋蹭二郎神的手,喉咙里发呜咽:“主人,他们快渴死了!
水,他们要水!”
二郎神按了按它的头,声音压得低:“王母有旨,谁也动不得公务。
我若私传讯让龙王降雨,便是抗旨。”
“可他们快死了啊!”
哮天犬急得原地打转,尾巴甩得像团火,忽然眼睛一亮——它瞥见王母寝宫后那座白玉浴盆,盆里盛的是攒了百年的甘露泉,混着蟠桃蜜和仙草露,是王母用来润肤的,每天都要装满,谁也碰不得。
没等二郎神反应,哮天犬悄没声溜了。
它避开巡逻的仙娥,首冲到浴盆边,那浴盆足有小池塘大,水面飘着粉荷花瓣,水汽里都是甜香。
哮天犬跳上盆沿,爪子扒着边使劲往下压,咬着牙拱,尾巴绷得笔首,喉咙里“呜呜”较劲——“哗啦”一声巨响,浴盆朝人间倾斜,甘露泉顺着云缝往下淌,刚开始是细流,后来整盆水都翻了出去,在人间化成瓢泼大雨。
山坳里的百姓先愣了愣,随即有人尖叫:“下雨了!
是雨!”
那小姑娘的娘抬手接了把雨,凉丝丝的水打在手上,她猛地把孩子抱起来往屋檐下跑:“快!
拿锅来!
拿瓢来!
存水!”
瞬间村里炸开了锅,人们跌跌撞撞端着锅、举着瓢冲出来,连破了底的瓦罐都往雨里放,听着雨水“咚咚”敲罐底,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掉。
哮天犬趴在云边看,尾巴得意地甩,对着人间喊:“喝吧!
这是王母娘娘的洗澡水!
里面有仙丹呢!
王母娘娘几千岁,喝了你们也能长生不老!”
瑶池里,王母喝得乏了,由仙娥扶着往寝宫走,刚到浴盆边脚步猛地顿住——浴盆空空的,连盆底的荷花瓣都只剩两片,飘在干巴巴的白玉上。
“谁!”
她声音陡然拔高,震得窗棂颤,“谁把我的甘露泉倒了?
那是我攒了百年的灵水!”
仙娥们吓得“噗通”跪下,头埋得贴地:“娘娘饶命!
奴婢们没敢碰……”众仙听到动静赶来,见王母动怒,都屏着呼吸。
太白金星偷偷瞄二郎神,见他身边的哮天犬缩着脖子,爪子还沾着水渍,心里有了数却不敢说。
二郎神轻咳一声刚要开口,哮天犬却梗着脖子往前跳:“是我倒的!
人间旱了三年,他们快渴死了!
这水给他们喝,比您洗澡有用!”
王母盯着它,气得指尖发抖:“你这畜生!
竟敢忤逆我!”
“我没忤逆!”
哮天犬眼睛亮得很,“您看人间——他们拿锅接水呢,笑得可开心了。
您洗澡是舒服,可他们活着更重要!”
王母顺着它指的方向看,见人间雨里,孩子们光着脚在泥里跑,举着瓢往嘴里送,脸上的笑比蟠桃还甜。
她愣了愣,随即脸色更沉:“仙凡有别,你擅动天物扰了三界秩序,今日必罚!”
她顿了顿,冷声道:“剥去仙皮,抽去仙骨,打落凡间历三世劫难!
何时悟透‘规矩’二字,何时再谈归期!”
天兵上前按住哮天犬,它没挣扎,只是仰头往南天门望——那里能瞥见人间的轮廓,刚被雨水洗过,隐约有新绿冒出来。
它轻轻“嗷”了一声,像在跟那片土地道别。
云头往下坠时,哮天犬感觉仙力顺着毛孔往外淌,像被戳破的水囊。
落地时摔在荒坡枯草丛里,疼得蜷起身子,再抬头看水洼里的影子——不再是浑身雪白的仙犬,毛色成了灰扑扑的杂色,耳朵也缺了个角,活像只被遗弃的野狗。
风刮过坡顶,带来远处村落的炊烟味。
哮天犬舔了舔干裂的鼻尖,想起刚才看见的双丫髻小姑娘,举着破瓢笑时,眼里亮得像装了星星。
它晃了晃脑袋,拖着疼得发僵的腿往村落走——罚就罚吧,只要那星星似的笑还在,扒了仙皮抽了仙骨,也值。
只是走了没两步,后颈忽然一阵酸,它竟想起二郎神刚才红了的眼眶,喉咙里不由得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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