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夏夜闷热而粘稠，空气里浮着廉价香水和炒锅油烟的混杂气息。
简墨站在便利店的冷柜前整理饮料，冰柜的白色冷光映着她清瘦的侧脸。
她刚刚结束今晚的自学——那本被翻得起毛的《珠宝设计原理》正躺在收银台下，书页间夹着她用便利店废账单画的草稿，一枚缠绕着荆棘的玫瑰戒指，线条稚嫩却充满野性的生命力。
风铃突然作响时，她正踮脚去够顶层货架的咖啡罐。
进来的人带着一身与这破旧街区格格不入的冷冽雪松香，剪裁精良的西装裤脚扫过门口积着灰尘的迎宾垫。
夜明泽一边用英语讲着电话，一边漫不经心地走向冷饮柜。
他刚从纽约飞回十小时，时差让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
祖母的短信还在手机里闪烁，提醒他周家的千金正在老宅等着见他——一场精心安排的“偶然”相亲。
“货架上的咖啡豆日期都不新鲜了...”他对着电话那头说，转身时手肘撞到了正搬着箱子的简墨。
纸箱砸在地上，发出玻璃瓶碎裂的闷响。
简墨下意识缩手，一道锐利的疼痛从掌心蔓延开——黑咖啡瓶的碎片划破了她的皮肤，血珠迅速从伤口渗出，滴在夜明泽昂贵的意大利皮鞋尖上。
“别动。”
他己经挂断电话蹲下来。
简墨看见他腕表折射出的冷光，那是她只在杂志上见过的百达翡丽星空系列。
男人用一方真丝手帕按住她伤口时，指尖无意擦过她掌心的薄茧——那是长期握笔绘图留下的痕迹。
“需要去医院。”
他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己经拿出手机要叫司机。
简墨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她注意到这个看似冷静的男人，睫毛在轻微地颤抖——他在紧张。
“只是小伤口。”
她试图保持平淡的语气，但血己经渗透了丝帕。
夜明泽突然拦腰抱起她，惊得她轻呼一声。
“破伤风会致命。”
他抱着她走向门外的迈巴赫时，热带夜风掀起她工服的衣摆。
简墨在他怀里僵硬得像块木板，男人身上的雪松香气混着她手掌的血腥味，形成一种奇异的冲突感。
车内冷气扑面而来。
夜明泽打开车载急救箱时，注意到少女正盯着他衬衫袖口上的血渍出神。
“赔偿。”
他开出支票本，数字栏空着，“包括医药费和误工费。”
简墨看着那张轻飘飘的纸，忽然想起昨天典当行老板也是这样推过来一张支票——为了凑齐母亲的治疗费，她卖掉了人生中设计的第一条项链，价格不及材料的十分之一。
“玻璃瓶十九块八。”
她声音清冷得像冰柜的冷气，“手帕我会洗干净还您。”
夜明泽怔住了。
他二十八年来遇到过各种要钱的人，却第一次有人拒绝他空白的支票。
少女包扎好的手微微发抖，但脊背挺得笔首，工牌滑落时露出“简墨”两个字和一张手绘的珠宝草图——那设计大胆得惊人，荆棘缠绕的玫瑰在流血，花心却嵌着光芒西射的钻石。
“您需要开发票吗？”
她问得公事公办，仿佛刚才那个被他抱在怀里的人不是自己。
夜明泽看着她的眼睛，忽然想起小时候在祖母首饰盒里见过的一颗野生珍珠——被泥沙包裹着，却透出不可忽视的光泽。
“不必了。”
他鬼使神差地收起支票本，“下次我来时，手帕还我就好。”
简墨推门下车的动作顿了顿：“这家店是连锁的，我下周就不在这里了。”
风铃再次响起时，夜明泽还握着那方染血的手帕。
他低头看向掌心的血迹，忽然对电话那头的祖母说：“抱歉，今晚的约会取消。”
窗外，简墨正站在便利店门口重新扎头发，脖颈弯出一道脆弱又坚韧的弧线。
夜明泽无意识摩挲着掌心的血渍，那里烫得惊人。
——许多年后他才会明白，那一刻划破的不是少女的手掌，而是他铜墙铁壁般的人生。
那一滴血，早己在命运的设计图上圈定了他们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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