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高脚杯里,猩红的酒液摇曳,映不出姜柠眼底丝毫波澜。
长桌那头空着。
三根精心布置的烛台孤零零燃着,火苗偶尔噼啪一声,爆开细小的冷寂。
桌中央的白玫瑰是她清晨一支支插好的,此刻开得正好,香气馥郁,却熏得人胃里隐隐作痛。
墙上的欧式挂钟,时针冷漠地指向八。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又迅速暗了下去。
临时有事,海外分部紧急会议,纪念日下次补。
发信人:俞璟年。
她的丈夫。
结婚三周年纪念日,他就给她来这样一条讯息。
指尖划过冰凉的屏幕,无意中点开了财经新闻的推送快讯。
寥寥几句,配着一张机场抓拍——知名华裔芭蕾舞艺术家林羽薇今日载誉归国,画面里女人笑靥如花,被媒体长枪短炮簇拥着。
姜柠的目光在报到日期和航班号上停留了一瞬。
与她稍早前查到的,余璟年私人飞机的航线信息,严丝合缝。
胃部的钝痛突然变得尖锐,像有只无形的手在里面狠狠拧搅。
她额角渗出细细的冷汗,指节用力抵住桌沿,才勉强撑住瞬间发软的身体。
下次补?
她慢慢首起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唇色渐渐褪去。
烛光在她过于平静的眼底跳跃,却也照不进一丝光亮。
这桌冷透的盛宴,这栋空旷华丽的宅子,这段她苦心维持了三年的婚姻,忽然都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痛感持续不断地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持久和凶猛。
这疼痛提醒她,有些事,不能再自欺欺人地“下次”了。
她没再看那桌菜一眼,转身上楼。
换下身上这条为纪念日精心挑选的礼服裙,穿上简单的衬衫长裤,拿起车钥匙和外套。
深夜的私立医院,走廊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白炽灯冷冰冰地照耀着,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尖锐的气味。
一项项检查,抽血,胃镜,CT……她像个没有情绪的零件,沉默地配合。
胃镜管带来的强烈不适让她几次几乎呕吐,眼眶生理性地泛红,却被她死死忍了回去。
最后,她坐在诊室里,对面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眉头拧紧,看着手里拿着影像片和报告单,语气沉缓。
“俞太太,”他推了推眼镜,“您胃部的这个占位……情况不太乐观。
需要立刻住院,进行更详细的病理检查。”
他顿了顿,抬眼小心观察她的神色:“高度怀疑是恶性肿瘤,而且……根据影像看,可能己经有扩散迹象。”
诊室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
窗外的夜色浓重如墨。
胃里的那只手似乎又攥紧了,揪着她的血肉。
她面色苍白了几分,搭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陷进掌心里。
几秒钟的死寂。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得让医生都有些意外:“如果是,最好的方案是什么?”
“需要尽快手术。
切除病灶组织进行病理分析,才能确定后续治疗方案。”
医生将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这是手术同意书,您看……笔给我。”
她伸出手,声音没有一丝颤抖。
医生迟疑了一下:“不需要通知俞先生吗?”
“不必了。”
她接过笔,冰凉的触感。
家属签字栏那一页,大片空白,等着某个亲密角色的签署。
她利落地落下自己的名字——姜柠。
字迹清晰,冷静,力透纸背。
扔回笔,她拿起手机,径首拨通了别墅管家的号码。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
“李叔,是我。”
她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刚经历过宣判的痕迹,“麻烦您,明天帮我收拾一下行李。
我所有的私人物品,一件不留,全部搬回城西的公寓。”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惊愕沉默,半晌才传来李叔谨慎的确认:“………太太,您是指所有的?”
“是所有。”
她语气淡漠,没有转圜余地,“尽快处理。”
“………那,先生的东西………”李叔的声音带着不确定。
姜柠转过头,望向窗外。
城市璀璨的灯火在冰冷的玻璃上模糊成一片混沌的光晕。
她扯了下嘴角,形成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
“扔了吧。”
电话那头呼吸一滞。
她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补上最后一句。
“包括他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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