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运来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他道袍袖口上那个破洞——既明显，又透着那么一股子穷酸气。
他，郝运来，自封“龙虎山驻人间办事处首席顾问”、“周易研究与实践性探索先锋”、“窥探天机但不包售后达人”，此刻正对着手机前置摄像头，努力挤出一个高深莫测，实则牙龈都快呲出来的微笑。
“福生无量天尊，各位有缘的居士、老铁、家人们，晚上好。”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让声音听起来空灵一点，结果因为晚上只吃了半包泡面，底气不足，尾音有点飘，听着更像“晚上嚎~”。
弹幕稀稀拉拉地飘过几条。
用户9527进入首播间蹲坑带师：主播好，主播这是什么主题？
在线乞讨吗？
甲方爸爸的爹：这美颜开得……脸上的痦子都磨没了，道袍上的污渍倒是坚挺。
郝运来眼角抽了抽，强行无视，继续念着早就打好的腹稿：“今日贫道机缘所致，特开此首播，为广大网友排忧解难，指点迷津。
卦金随缘，一卦……九块九！
对，只要九块九！
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他差点习惯性喊出“跳楼价”，幸好及时刹住车，维持住了那么一丝岌岌可危的“高人”形象。
镜头外，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运来，咱这WIFI信号不太行啊，我晃悠了半天才连上。”
郝运来表情一僵，对着镜头干笑两声：“咳咳，是贫道的护法金刚在调节此地的风水磁场，以求信号……呃，灵气通畅。”
全村寡妇的希望：护法金刚？
声音听着像送桶装水的。
蹲坑带师：九块九？
隔壁村头王瞎子都涨到二十了，主播你这行情不太行啊。
郝运来心里泪流满面，王瞎子那是真瞎，他这是快饿瞎了！
再不开张，下个月真得去和王瞎子组队沿街卖艺了。
他决定主动出击：“哪位有疑难，可与贫道连麦。
前三位连麦者，免费！
免费！”
“免费”二字如同魔咒，终于吸引了一点人气。
用户“悲伤的青蛙”申请连麦来了！
郝运来精神一振，迅速点击同意。
屏幕一分为二，对面是一个戴着眼镜、头发略显稀疏的年轻男生，背景是宿舍，看着愁眉苦脸。
“道长好，”男生声音有气无力，“我最近……唉，诸事不顺啊。”
“小友莫慌，”郝运来拿起桌上那把从旧货市场淘来的拂尘，装模作样地甩了一下，几根麈尾毛飘然落下，“且让贫道观你一观……嗯，小友你印堂发亮，并非晦暗之色，只是这亮光之中，隐隐透着一丝……呃，电脑屏幕的反光？”
甲方爸爸的爹：哈哈哈，神特么屏幕反光！
蹲坑带师：大师好眼力！
悲伤的青蛙愣了一下，推了推眼镜：“啊？
是、是吗？
我确实刚打完代码。
不过道长，我是想问事业，我马上要毕业答辩了，感觉心里特别没底，您看我这次能顺利吗？”
事业！
答辩！
郝运来心中窃喜，这个他熟啊！
虽然他自己大学挂科差点没毕业，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忽悠，啊不，指引迷津的方向来了！
他闭上眼，手指掐算（其实是在回忆昨天看的职场鸡汤文），嘴里念念有词：“乾为天，坤为地，水火既济……小友，你的卦象显示，你此次答辩，关键在于一个‘贵人’！”
“贵人？”
悲伤的青蛙眼睛亮了一下。
“不错！”
郝运来猛地睁开眼，目光炯炯有神，“此贵人位属西北，性可能带金，将在你最关键的时刻，助你一臂之力，让你……平步青云，从此职场一帆风顺！”
他把自己能想到的好词全用上了。
全村寡妇的希望：西北？
他们宿舍楼西北角是厕所啊！
蹲坑带师：性带金？
水管工？
悲伤的青蛙将信将疑：“西北？
贵人？
谢谢道长，我……我记住了。”
挂了连麦，郝运来暗自松了口气，感觉发挥得还行，至少听起来像那么回事。
就在这时，那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又来了，还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咀嚼声：“运来，我饿，你那泡面汤给我喝一口呗？”
郝运来吓得差点把手机扔了，赶紧用手捂住麦克风，压低声音咬牙切齿：“王大壮！
你给我闭嘴！
首播呢！
再捣乱下次道具你来做！”
镜头外，一个身高体壮、穿着跨栏背心的大汉缩了缩脖子，委屈地舔了舔嘴角的油花。
他是郝运来的发小兼室友王大壮，主要负责……负责吃和充当首播事故的物理触发器。
郝运来调整好表情，重新面对镜头：“方才乃是贫道与护法金刚在进行……呃，灵力共鸣的仪式。
好了，下一位有缘人！”
用户“求上天赐我个男友”申请连麦这次是个声音甜美的女生。
“道长道长，快帮我看看我的桃花运！
我都母胎solo二十二年了！”
桃花运！
郝运来更来劲了，这个他更熟！
他再次掐算（这次回忆的是偶像剧桥段）：“小友莫急，待贫道为你起一卦……哎呀！
红鸾星动，光芒西射啊！”
“真的吗？”
女生声音充满惊喜。
“千真万确！”
郝运来一拍大腿“依卦象所示，三日之内，必有英俊潇洒、气质不凡的男子与你相遇，甚至可能对你……投怀送抱！
此乃天定良缘，小友务必把握！”
甲方爸爸的爹：投怀送抱？
大师你确定不是碰瓷？
蹲坑带师：建议小姐姐出门戴好头盔，以防万一。
女生开心地下了麦，估计己经开始幻想她的白马王子了。
郝运来感觉自己渐入佳境，首播间人数也突破了一百大关，虽然弹幕基本都是来看热闹的。
又算了几卦，有问能不能找到走失的猫的（郝运来指了个南边，结果对方在北方床底下找到了），有问考试能不能及格的（郝运来说稳过，结果对方作弊被逮了），首播间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这时，一条显眼的弹幕飘过：诸葛翠花：哗众取宠，封建糟粕。
科学才是真理。
郝运来一看这ID，心里咯噔一下。
这不是那个号称用AI大数据算命、粉丝几百万的科技玄学双修大主播吗？
怎么跑他这小破首播间来了？
不能怂！
郝运来硬着头皮，对着镜头微微一笑：“这位翠花道友，玄学博大精深，科学与玄学并非对立，或许在更高的维度，它们终将合一。
贫道观你今日气场波动，似乎……嗯，似有水逆之兆，宜静不宜动，尤其当心……电子设备漏水。”
他纯粹是瞎掰，想着你玩科技，我就咒你设备出事。
诸葛翠花：哼，无稽之谈。
对方丢下一句话就没声了。
首播进行了两小时，郝运来嗓子冒烟，肚子咕咕叫，终于准备下播。
“今日卦象己满，多谢各位居士捧场，我们……嗯，有缘再会！”
他光速下播，长吁一口气，瘫倒在吱呀作响的破椅子上。
“大壮，还有吃的吗？”
王大壮挠挠头：“没了，最后半包泡面你晚上吃了。
不过运来，你刚才真厉害！
说得头头是道！”
郝运来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厉害个屁，全是瞎编的。
赶紧想想明天吃什么吧……”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
他拿起来一看，全是首播平台的提醒和弹幕私信。
悲伤的青蛙：道长！
神了！！
真的神了！！！
求上天赐我个男友：大师！
我来还愿了！
太灵了！
虽然过程有点……奇特！
郝运来一脸懵逼，点开详情。
“悲伤的青蛙”发来了长篇大论和一张照片：他答辩时紧张得要死，结果坐在西北角的评审主任（一位谢顶严重、戴着金丝眼镜的老教授）突然肚子疼，表情痛苦地强行坚持听完了他的答辩，为了赶紧结束，所有问题都问得异常简单，最后居然给了他一个高分！
照片里，老教授捂着肚子，脸色发青，但确实坐在西北位，戴着金边眼镜！
而“求上天赐我个男友”则发来了一段语无伦次的语音：她今天出门，真的有个男的朝她飞奔而来然后……把她撞倒在地！
对方是个骑共享单车赶时间的帅哥，为了道歉非要请她吃饭，现在两人正在医院交换微信！
确实算“投怀送抱”了！
郝运来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这……这什么情况？！
他瞎说的啊！
怎么都以这种奇奇怪怪的方式应验了？！
王大壮凑过来看了一眼，眼睛瞪得溜圆，猛地一拍郝运来的后背，拍得他差点吐血：“哇！
运来！
你真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啊！
这都在你的计算之中吗？！”
郝运来看着屏幕上那些“大师牛逼”、“毒奶天王”、“反向预言家”的弹幕，以及“诸葛翠花”不知何时发来的一个充满问号的私信，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碎裂重组。
难道……自己不是忽悠界的卧龙，而是……先知？
他咽了口唾沫，看着桌上那本地摊淘来的、封面写着《通天晓地秘术》的破书，眼神逐渐变得迷茫而惊悚。
第一天首播，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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