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城的六月,黏腻的海风裹着鱼腥味,灌进黑街每一条窄巷。
“老徐饭馆”的后厨里,抽油烟机坏了三天,油烟像浓雾似的裹着沈锐,汗水顺着他下颌的胡茬往下滴,砸在油腻的水泥地上,晕开一小圈黑渍。
他正颠着铁锅,左手死死扣住锅沿,右手虚虚搭在锅铲上——那只手曾能单手持刀劈断三块砖,如今却连握稳铲柄都费劲,神经受损的指尖时不时抽搐,像有蚂蚁在骨头里爬。
“沈锐!
再快点!
三号桌要的炒粉!”
前厅传来老板娘徐姐的喊声,带着几分急,却没半分催促的刻薄。
沈锐应了声,手腕微微用力,却没控制好力道,锅里的油“滋啦”溅出来,烫在他小臂的旧疤上。
那道疤是三年前替刀联老大刀哥挡刀留下的,如今和后来被疯狗的人砍的几道伤叠在一起,像条扭曲的蜈蚣。
他没吭声,只是用抹布随意擦了擦,将炒好的粉盛进盘子,左手端着往外走。
刚出后厨,就撞见三个染着黄毛的混混,正把徐姐堵在收银台边。
“徐姐,这个月的‘保护费’该交了吧?”
领头的黄毛用手指敲着收银台,眼神扫过沈锐,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怎么?
还雇了个连锅铲都握不稳的废物当帮工?”
徐姐攥着围裙角,声音发颤却不肯退:“上个月才交过,你们这是抢钱!”
“抢钱?”
黄毛笑了,伸手就要去扯徐姐的胳膊,“黑街的规矩,我们说了算——”话没说完,手腕突然被人攥住。
是沈锐。
他的右手仍垂在身侧,只有左手发力,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黄毛想挣开,却发现那只看似没力气的手,像铁钳似的纹丝不动。
“放手。”
黄毛瞪着眼,另外两个混混立刻围了上来,手往腰后摸——那里藏着弹簧刀。
沈锐没放,只是淡淡地看着黄毛:“她的店,我罩着。”
这话像根刺,扎得黄毛笑出了声:“你罩着?
就凭你这只废手?”
他猛地抬腿,想踹沈锐的肚子。
沈锐侧身躲开,左手顺势一拧,只听“咔”的一声轻响,黄毛的手腕传来骨裂的痛呼。
没等另外两个混混反应过来,沈锐己经抄起旁边桌上的空啤酒瓶,左手一扬,瓶底精准砸在一个混混的额头上,玻璃碎片溅了一地。
剩下的混混刚把弹簧刀拔出来,沈锐己经欺到他身前,左手扣住他的手腕,往下一按——刀刃“噗”地扎进了混混自己的大腿。
前后不过十秒,三个混混倒在地上哀嚎。
沈锐站在他们面前,左手垂落,指尖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
他没看地上的人,只是看向徐姐:“把他们拖出去,以后别让他们再来。”
徐姐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看着沈锐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沈锐……你……”沈锐没回头,只是走进后厨,重新拿起锅铲。
锅里的油还在烧,他盯着跳动的火苗,眼神沉了下去。
他以为自己早该忘了握刀的感觉,忘了刀联的血与火,忘了疯狗那张得意的脸。
可刚才攥住黄毛手腕的瞬间,他分明感觉到,那股藏在骨血里的狠劲,从来没断过。
就在这时,后厨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走了进来,手里把玩着一把折叠刀,目光落在沈锐的左手上。
“沈锐?”
男人笑了,声音里带着几分熟稔,“没想到刀联的‘左手刀’,现在居然在黑街炒粉。”
沈锐握着锅铲的手顿了顿,缓缓转过身。
看清男人的脸时,他的瞳孔缩了缩——是疤叔,黑街“疤脸组”的组长,当年也曾在刀联待过,后来因为内斗离开了。
疤叔走到沈锐面前,目光扫过他的右手,又落回他的左手:“听说你刚才用一只手,收拾了三个小混混?
看来,那只手没废透。”
沈锐没说话,只是将锅铲放在灶台上,右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疤叔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放在桌上:“刀联的疯狗,要清剿黑街的零散势力了。
我疤脸组,缺个能打的。
你要是来,我给你当副手,以后黑街的地盘,有你一份。”
沈锐看着那张纸,上面画着黑街的地图,几个红点标着疯狗要清剿的目标——第一个,就是老徐饭馆。
他抬起头,看向疤叔,左手的指尖不再抽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冰冷的稳定。
“我对地盘没兴趣。”
沈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但疯狗的人,要是敢来,我不介意,再断一次刀。”
疤叔挑了挑眉,收起地图,转身往外走:“我在街口等你。
想清楚了,黑街这地方,要么当砧板上的肉,要么当握刀的人。”
后厨的门关上,油烟依旧弥漫。
沈锐走窗边,看着街口疤叔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
三年前,疯狗废了他的右手,诬陷他通敌,把他像垃圾一样扔出刀联。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只能在黑街苟活,可今天,疤叔的出现,疯狗的逼近,像一把火,点燃了他心底那堆没凉透的灰烬。
他走到墙角,掀开一块松动的地砖,里面藏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刀——那是他当年从刀联逃出来时,唯一带走的东西。
沈锐用左手拿起短刀,指尖划过刀刃上的锈迹。
刀锋虽钝,却依旧能映出他眼底的光。
“疯狗,”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却藏着嗜血的冷,“这一次,该我了。”
窗外,黑街的路灯亮了,昏黄的光线下,隐约能看到远处有几个身影在晃动——疯狗的人,来了。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