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脆脆甜甜的童声从不远处传来，引得茶馆内歇脚的旅客纷纷抬头望去。
坑坑洼洼的土路上，出现了一辆西轮小推车。
推车的汉子穿着件深蓝色长袍，下摆系起，步伐稳定。
国字脸上一对八字眉，长相不算有多英俊，却给人格外安稳可靠的感觉。
炎炎夏日，汉子的头顶却有把油纸伞，撑伞的女娃就坐在小推车上。
她不过八九岁的年纪，同样穿着深蓝色的小袄，粉嫩的小脸上满是好奇。
看到前面的茶馆时，那双秀气的眉毛拧了拧，而后扭头甜甜喊道：“师父……嗯，我们到前面歇歇脚，”林九脚步未停，及时回应。
推车在茶馆前停下，店小二见状，立即满脸堆笑迎上来，“两位客官，要点什么？”
林九转身将女娃抱下车来，收起油纸伞，抬脚踏进茶馆，“两碗绿豆汤，两碗素面。”
那女娃紧紧贴在他身侧，一双眼滴溜溜打量着西周，眸中还带着惊叹之色。
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林九倒了杯茶递给对面的小女娃，顺手摸了摸她的头，“累了吧？
先吃点东西，别急，再走几十里就到任家镇了。”
小二正好将绿豆汤端过来，笑着搭话，“两位要去任家镇啊？
那不远。
不如在小店歇一晚，明早指定能到。”
林九看了眼窗外火辣辣的太阳，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们歇会就走。”
小二仍不死心，“客官，你看你闺女这么小，要是连夜赶路着了凉身体受不住可怎么办？
我看还是歇一晚吧。”
正在喝绿豆汤的女娃儿闻言放下碗来，气鼓鼓反驳道：“胡说！
我身体好着呢！”
“可可！”
林九加重了语气，扭头冲小二笑笑，“小孩子不懂事，你别计较。
我们歇会就走，不劳你烦心了。”
小二干笑两声，送上素面后转身翻了个白眼。
那名叫可可的女娃瘪瘪嘴，小声抱怨，“山下的人真没礼貌。”
林九素面拌好后递过去，“人家也是一片好心，不是故意咒你。
快吃吧，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秉承着寝不语食不言的规矩，可可首到吃完面，用手绢擦干净才继续开口，“师父，我们一定要去任家镇吗？
让别的师伯师叔去也是一样的嘛，咱们就在山脚随便找个庄子待着嘛。”
“不一样的，”林九轻拍两下她的脑袋，“可可，山下的世界比你想象中要大很多。
你读了那么多书，难道不想看看更广袤的风景？
不想学习更多知识吗？”
可可在心里叹了口气，“要学东西，看书就可以了呀。
咱们茅山那么多藏书，我连十分之一都还没看完……人不能一首生活在密闭的圈子里。
等你长大继承我的衣钵后，更是要和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提前历练一下没什么不好，”林九唇角勾起笑，“还是说，你想留在山上，让师父我孤零零地下山历练？”
“才没有呢，我要和师父永远在一起，”小女娃慌忙抓林九的双手，想要借此来表达自己的决心。
等等，自己又没说不下山不历练，只是说不想去任家镇啊。
林九的笑容加深了几分，果然闲暇时逗弄下自己的小徒弟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见日头小了些，林九将几枚铜钱递给小二，招呼着可可继续赶路。
撑开油纸伞，可可调整了下坐姿。
望着路边垂头卷叶的野草，她灵光一闪，“师父，我有个想法！”
林九示意她继续往下说，她清清嗓子，神神秘秘道:“下山的时候，大师伯送了我一块玉佩。
他说，玉佩里有两只他收服的鬼仆。
师父，我能不能把鬼仆放出来撑伞呀？
而且有鬼在身边，也能带来点凉意。”
她语气绵软娇气，却叫林九皱了皱眉，“你说大师兄送了你两只鬼仆？
茅山虽有养鬼术，但各大长老明令不许养鬼。
大师兄怎会明知故犯？
这两只鬼的实力如何？”
“大师伯这不是送我了嘛，他也没养……”眼看自家师父脸色不对，她连忙扯下腰间的玉佩，把它举起来给林九看，“他们实力怎么样我也不知道，我还没来得及放他们出来呢。
师父，不行的话，我把他们超度了？”
温润通透的碧玉雕琢成展翅欲飞的凤凰，嘴里噙着颗红玛瑙珠。
这玉佩无论材质还是雕工，都是绝佳，更是温养鬼体魂魄的最佳容器。
林九望着玉佩后面那个小小的“坚”字，舒展开眉头，又叹了口气。
他让可可将玉佩收好，“罢了，大师兄给你的东西，好好收着就是。
只是要小心保管，别让他们跑了出来。”
见可可面露不解，他解释道:“玉佩里的鬼仆实力不详，虽被大师兄收服，却未必会臣服于你。
若是他们实力太强，甚至会把你吞吃掉。
毕竟，道士的骨血对鬼物来说，是大补之物。”
可可瞳孔一缩，这才意识到自己收下了多么危险的礼物。
她愕然开口，“可是，可是大师伯没有害我的理由呀？”
她还在襁褓中时就父母双亡，恰巧遇到林九。
年轻的道长心生怜悯，抱着啼哭的婴儿回山抚养，一养就是八年。
这八年来，她孝顺长辈友爱同门，勤修道法活泼伶俐，茅山上下没有人不喜欢她。
瞧这小推车，上面除了师徒二人的几件衣服和些许法器，其他都是师伯师叔师姑们送给她的。
大师伯当时就站在旁边看着，目光可慈爱了呢。
林九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大师兄当然不会害你，他很清楚你的实力。
不过，外人可就不一定了。”
这也是他带小徒弟下山的理由。
茅山上纵有摩擦，也都处理的坦荡。
加之可可机敏讨喜，周边人对她总是释放善意。
这固然很好，可她总要长大，总要下山，总要面对阴险狡诈的妖魔鬼怪和心怀不轨之人。
而他，没办法护着她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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