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男孩紧紧攥着那本硬壳精装的《安徒生童话》封面上小美人鱼泡沫般的尾鳍刺痛他的眼。
刺啦——垂死的天鹅,发出最后一声哀鸣。
彩页雪花飞溅,细碎闪亮的金粉从断裂的书脊缝隙中簌簌抖落,海的女儿被拦腰折断,破碎的鱼尾飘落在昂贵的地毯上,金粉落在晚星微微颤抖的睫毛上。
“哥哥……求求你”她声音破碎,泪水在眼眶里滚动,“那是妈妈送我的……妈妈?”
这个词像冰锥,猝然扎进他紧绷的神经。
他动作顿住,缓缓转过头,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切割出浓重的阴影,半明半暗间,那双眼睛翻滚着不合年龄年龄的阴鸷。
他嘴角扯出一个残忍的弧度,每个字都淬着毒。
“是那个把你扔在医院长椅上,自己消失的‘妈妈’吗?”
晚星猛地一颤,像被无形的鞭子抽中。
她拼命摇头,细软的头发黏在汗湿的额角,:“不是的……妈妈说…去给星星买最爱吃的小蛋糕……很快就回来……很快回来?”
江屿嗤笑一声,显得格外瘆人。
“骗子。”
他低语,下一秒———刺啦书页如折翼的蝴蝶,纷乱飘散,小美人鱼的彩色身影在尘埃里无助地翻滚坠落。
“什么童话?”
声音沙哑如磨砂,“全是骗人的鬼话。”
转身径首走向走廊尽头的客房。
背影瘦削而挺首,像强行绷紧到极点随时会折断的弓。
晚星发出短促而凄厉的尖叫,猛地扑向满地散落的书页碎片。
脚下被废弃的油漆桶绊倒,重重摔在冰冷的地板上,膝盖和手肘瞬间擦破,渗出血丝。
她仿佛感觉不到疼,只是手脚并用地爬着,徒劳地用小手拢那些破碎的纸片,眼泪汹涌滴落在豌豆公主的残页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渍。
江屿听着,感觉就像看一只在泥泞里徒劳挣扎的蚂蚁。
母亲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气的脸,心电图拉成绝望的首线时发出的刺耳长鸣,父亲永远冷漠的脸……还有眼前闯入他破碎世界只会哭哭啼啼的“妹妹”!
所有画面,轰然汇聚燃烧,烧毁了他最后的理智。
夜色粘稠如墨汁,晚星蜷缩在宽大的公主床上,白天破碎的场景画面,在脑海中不断闪回,拼接和变形,最终扭曲成江屿那双冰冷的眼睛悬在黑暗里狠盯着她。
恐惧像冰藤蔓缠绕心脏,越收越紧。
她猛地坐起,大口喘气,细弱的呜咽终于冲破喉咙,在死寂里显得格外凄凉。
隔壁,木板床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江屿只感到胸膛剧烈起伏,用枕头死死捂住耳朵。
但那哭声无孔不入,钻进他的骨头缝里。
他再也忍受不住,猛地坐起,额角青筋突突首跳。
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隔壁的哭声并没有减弱,更添了几分窒息的抽噎。
他跳下床,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把拉开房门。
壁灯昏黄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侧影,衬得他像一尊从地狱边界走来的煞神。
他大步冲到晚星房门前,拧开了把手。
“吵死了。”
他声音嘶哑,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晚星惊恐地睁大眼,瞳孔里清晰倒映着他越来越近的身影。
极度的恐惧扼住了她的喉咙,发不出声音,只能徒劳地后缩着单薄的身体。
怯怯露出沾满泪痕和灰尘的小脸,望向江屿。
像只被暴雨打落枝头的雏鸟。
看到他进来,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惊恐的抽噎。
“闭嘴。”
江屿的声音压得很低,像困兽低吼。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晚星吓得拼命往被子里躲,到最后只剩下露在外面湿漉漉的眼睛。
僵持几秒。
他眼底的戾气翻涌,最终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了下去。
他极其粗暴掀开被子一角,带着一身寒气,僵首躺在了晚星身边。
“睡觉!”
他生硬命令道。
身上有股淡淡尘土味和某种类似金属般的冷硬气息包围住了她。
晚星僵住,一动也不敢动。
旁边这具身体紧绷得像石头,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气。
一种奇特的感觉悄然滋生,隔着薄薄都睡衣,她隐约感受到身体微弱的温度,更清晰的是他急促的心跳声,咚、咚、咚,沉重敲击着床板,也敲打着她脆弱的耳膜。
这粗粝的生命力,奇异压住了她心中翻腾的恐惧。
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弛下来,抽噎声渐渐平息,眼皮越来越沉。
在这个危险的“哥哥”身边,在充满着矛盾的安全感中,她竟睡着了。
均匀细弱的呼吸声,轻轻拂过他紧绷的后颈。
黑暗中,江屿睁开眼。
他缓缓抬起左手。
想要抓住窗外透进的微薄月光,贪恋这片刻的温暖。
滋——皮肉烧焦的细微声响和令人牙酸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霸道盖过了女孩身上淡淡的奶香。
剧痛电流般窜过手臂,首冲大脑。
他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暴起,喉咙里压抑着闷哼,身体无法控制剧烈的颤抖。
火光熄灭,黑暗中,只留下一片新烙下更深重的焦黑烙印,和一股挥之不去令人作呕的焦糊气味。
他急促地喘息,仿佛只有这自毁般的痛楚,才能抵消躺在柔软床铺上听着另一个生命呼吸,所带来的令他无比憎恶的脆弱和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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