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梅雨季,潮得能拧出水。
沈砚辞扛着画架往老巷走,裤脚早被溅湿,凉意往脚踝里钻。
帆布包侧袋的颜料管硌着腰,走一步响一下,像串没调准的铃铛。
到了巷尾那扇木门,他仰头看“砚山画社”的木牌。
昨天刚刷的胡桃木色掺赭石,本想暖点,被雨一淋,反倒蒙了层灰。
推门时风裹着雨丝闯进来,窗棂上的旧纸哗啦响。
那纸边角卷得像猫啃的,却留着半块粉桃花印——去年春天的痕迹,没褪干净。
沈砚辞蹲在门槛上擦颜料管,指尖蹭到钴蓝,一下蹭在发白的牛仔裤上。
浅蓝晕开,像小时候在乡下,掉进水洼的星星。
正盯着那点蓝发愣,隔壁传来吱呀一声推门响。
“还没收拾完啊?”
女声清得像剥壳莲子,软乎乎的。
沈砚辞抬头,看见“鸢时书店”的门开了条缝。
穿米白连衣裙的姑娘探出头,头发用木簪松挽着,碎发贴在颊边,被雨雾润得软趴趴。
手里攥着本卷边的诗集,是苏清鸢——这半个月总在书店忙活的姑娘。
“快了。”
沈砚辞站起身,手在裤子上蹭了蹭,“就归置完画具。”
苏清鸢的目光扫过他的手,没说话,转身回了书店。
沈砚辞听见里面翻东西的轻响,没几秒,她又出来了,手里捏着块浅蓝棉布,布角绣着朵歪歪的白菊。
“用这个擦。”
她递过来,指尖碰了碰他的手,凉丝丝的,“颜料蹭裤子上难洗,我之前帮同学搓过,肥皂搓半天没用。”
沈砚辞赶紧收回手,耳尖有点烫,低头猛擦裤子:“谢了。”
“没事。”
苏清鸢往他身后的院子瞥,“你这院漏雨不?
我刚才瞅着屋顶瓦松了。”
“昨天看了,暂时不漏。”
沈砚辞把颜料管放进包,抬头见她踮着脚往院角看,裙摆扫过青苔,沾了点绿,自己没察觉。
“雨停了找师傅修吧。”
苏清鸢退了退,靠在书店门框上,“漏雨的话,画具该泡了。”
“嗯。”
沈砚辞应着,忽然想,她笑起来会不会有梨涡?
“缺工具不?”
苏清鸢又说,“锤子螺丝刀我店里有备用的。”
“暂时不用。”
“哦对了。”
苏清鸢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我煮了姜茶,老红糖的。
你收拾完后,就过来喝杯,驱驱潮。”
沈砚辞还没接话,她己经转身回了书店,木门轻轻合上,留了条缝。
暖黄的灯光从缝里漏出来,能看见她坐在窗边的影子,手里还拿着那本诗集。
雨还在下,打在枇杷叶上哗啦啦响,却没刚才那么闷了。
沈砚辞捏着手里的棉布,布上的白菊软软的。
他拿起画笔,在画纸角落勾了起来——勾的是书店门缝,漏出的灯,还有那个坐着的影子。
没画完,隔壁传来苏清鸢的声音,轻轻的,像在念诗:“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声音被雨裹着,断断续续,沈砚辞却听得清。
他停下笔,侧耳听着,首到声音停了,才勾了勾嘴角。
原来这雨巷里,不止他一个人等雨停。
他把画纸收进画夹,心里冒了个念头:明天,要不要跟她借本《戴望舒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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