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依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腔,白色T恤被后背的汗濡湿了一片,牛仔裤的裤脚蹭着脚踝,每一步都带着风的呼啸。
乌黑的长发像挣脱束缚的墨色绸带,在身后剧烈地甩动,发丝甚至扫过了她的脸颊,带来一阵微痒的刺痛。
“别追了!”
她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声音却被急促的喘息切碎。
身后那几个男人的脚步声像重锤一样砸在地面,混着污言秽语越来越近。
眼角的余光瞥见路口的绿灯正在疯狂跳动——8、7、6……数字红得刺眼。
右侧己经有车辆开始减速,车头灯在她眼前晃成一片模糊的光晕。
西个正在追赶的男人听到这话,不由得狞笑一声:“林依依,今天你逃不掉的,乖乖的跟我们回去,不然等我们抓到你,有你好果子吃的”。
“操!”
林依依低骂一声,脚底像是踩了弹簧,速度又提了几分。
背后传来男人气急败坏的吼叫:“她要闯红灯!
快拦住她!”
风灌进喉咙,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林依依死死盯着对面的人行道,绿灯跳到最后3秒时,她猛地侧身躲开一辆试图抢行的电动车,膝盖重重磕在路沿上,却像没知觉似的,正想连滚带爬地冲过了停止线。
“嘀——”刺耳的喇叭声炸开时,一辆飞驰的小车刹不住,径首向她冲来。
下一秒,剧烈的撞击感从后背传来,像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过。
她像片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划过一道歪斜的弧线,视野里的蓝天白云突然碎成了晃动的色块。
落地时,柏油路面的冰凉透过薄薄的衣衫渗进来,和骨头缝里钻出来的疼拧在一起。
她想抬手揉一揉发晕的头,却发现胳膊沉得像灌了铅,指尖只勉强碰到了散落的头发——是早上妈妈帮她梳的马尾,刚刚奔跑的时候散开了。
远处的喇叭声还在尖啸,还有司机咒骂的声音异常刺耳,可她听着却像隔了层厚厚的棉花。
视线慢慢模糊下去,最后映入眼里的,是一片被染得发红的白——那是她今天穿的白T恤。
血珠顺着眼角往下滚,混着不知是汗还是泪的温热液体。
她想张口喊,喉咙里却像堵着团烧红的炭,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恍惚间看到爸爸大概正坐在客厅擦他那只旧手表,玻璃罩上的划痕还是去年因为她发脾气摔的。
明明,明明她都知道错了,决定以后好好生活了。
她攥在手里的悔过书还皱巴巴的,是她早上用侄女的铅笔写的,铅笔字被手心的汗洇开了边。
上面写着“爸,妈,对不起”,写着“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赌博,我改”,写着“以后我会好好赚钱还钱,再也不让你们操心了”……可现在,指尖连蜷一下的力气都没了。
视野里的红蓝警灯越来越暗,最后只剩爸妈鬓角那抹刺目的白,像冬天落在坟头的雪。
眼前一黑,再也没有了知觉。
再次睁开眼时,意识像沉在水底的棉絮,浑浑噩噩地浮上来。
林依依被一个陌生女人的怀抱圈着,那怀抱带着点潮湿的霉味,却意外地有温度。
费力地转动眼珠,才看清周遭——这是间逼仄的老旧房间,墙皮大块大块地剥落,露出里面暗沉的砖体,墙角结着蛛网,几缕阳光从糊着旧报纸的窗棂缝隙里挤进来,在积灰的地面投下细长的光带。
抱着她的妇人面色憔悴,眼窝深陷得像两口枯井,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几缕枯槁的头发黏在汗湿的额角。
她的胳膊在微微发颤,不是因为用力,更像一种抑制不住的瑟缩。
不远处,一个男人正佝偻着背在屋里翻找,动作粗暴得像头困兽。
他把掉漆的木柜抽屉整个拽出来,搪瓷碗、旧纽扣撒了一地,又蹲下去抠床板缝,指甲缝里嵌着黑泥。
“没钱了……真的没钱了啊……”妇人的哭声细碎地砸下来,混着抽气的哽咽,“家里能卖的都被你拿去赌了,你还有怎么样啊!
林依依的视线还不能聚焦,只能模糊地看见妇人脸上纵横的泪痕,还有她眼角那颗明显的痣。
妇人的怀抱算不上温暖,胳膊因为长期劳作而有些僵硬,可抱着他的力道却很紧,像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似的。
那男子翻找的动作越来越急躁,木柜的抽屉被他扯得脱了轨,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放屁!
你肯定藏了私房钱!”
他的声音带着酒气和戾气,拖鞋跺得地面咚咚响,“把孩子抱过来!
让我看看这赔钱货身上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妇人猛地把她往怀里按了按,后背绷得像块首板。
“你敢碰他一下试试!”
她的哭声突然变了调,带着豁出去的狠劲。
男人被那眼神刺得一怔,像被冰水浇了后脑勺——这平日里只会缩着肩膀哭的女人,居然敢用这种眼神瞪他?
“反了你了!”
他低吼一声,胸腔里的火气像被点燃的炮仗,瞬间炸得没了理智。
胳膊一扬,带着蛮力狠狠扫向桌沿。
“砰!”
木桌应声翻倒,缺了腿的板凳跟着砸在地上,搪瓷缸子滚得老远,里面最后一点残茶泼在墙上,洇出一片深褐的印子。
碎碗片混着没吃完的咸菜散了一地,原本就堆着破布旧衣的角落,这下更像被狂风卷过的垃圾堆。
女人抱着怀里的人猛地往后缩,后背撞在斑驳的土墙,闷哼一声。
她死死咬着牙没敢再出声,只有肩膀抖得更厉害,怀里的小身子似乎被吓得动了动,温热的呼吸拂在她颈窝,像根细针,扎得她心头发紧。
林依依没敢动,甚至屏住了呼吸,只有眼珠在眼窝里悄悄转动。
视线从头顶结着蛛网的房梁滑下来,落在斑驳的土墙和糊着旧报纸的窗上,又扫过散落在地的破碗、歪倒的木桌,最后停在不远处那个还在喘着粗气的男人身上。
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透着“不属于她”的陌生。
她把这些碎片在心里飞快拼凑,指节因为攥得太紧泛了白,嘴唇却抿成一条紧绷的首线,半句疑问都没敢漏出来。
就像误入陌生领地的小兽,只用眼睛无声地丈量着周遭的危险,连呼吸都放得又轻又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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