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三年,春。
京城,永定门车站。
绿皮火车喷着浓厚的白汽,发出一声悠长的鸣笛,像一头钢铁巨兽缓缓停靠在站台上。
车门打开,一个身穿崭新干部服的年轻人,在乘务员的搀扶下,一步一步挪下了车厢。
他叫江辰,二十三岁。
他的左腿,从膝盖以下,是冰冷的假肢。
车站上人声鼎沸,南来北往的旅客扛着大包小包,行色匆匆。
可江辰一出现,周围的喧嚣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汇聚到他胸前。
那里,三枚军功章在初春的阳光下,闪烁着让人心头发烫的赤金色光芒。
每一枚,都代表着尸山血海。
江辰没有理会周围的目光,他的眼神有些空洞,仿佛还停留在上甘岭那片被炮火犁了无数遍的焦土上。
三年的记忆,是铁锈和硝烟的味道,是战友在怀里断气时逐渐冰冷的体温,是耳边永不停歇的炮火轰鸣。
他所在的尖刀连,一百二十八人,踏上那片异国的土地。
回来的,只有他一个。
“叮!
检测到宿主强烈的情感波动,万物回响系统正式激活!”
一道冰冷的机械音突兀地在江辰脑海中响起。
他猛地一晃,差点摔倒,幸好扶住了身旁的栏杆。
冰冷的铁栏杆触碰到手心的瞬间,一股庞大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入他的脑海!
无数模糊的画面,无数嘈杂的声音,成千上万个陌生人手握栏杆时的片段记忆,像放电影一样在他眼前闪过。
一个乞丐的绝望,一个少女的期盼,一个商贩的算计……江辰的头剧烈地痛了起来,他猛地松开手,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江辰同志!”
两个穿着军装的干部快步迎了上来,看到他的脸色,关切地问道:“您没事吧?
要不要先去休息室?”
“我没事。”
江辰摆了摆手,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脑中的混乱。
他尝试着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身旁一位旅客的扁担。
“嗡——”熟悉的轰鸣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他看到的是一个黝黑的庄稼汉,挑着两筐蔬菜,一步一个脚印从乡下走到京城的画面。
汉子的肩膀被磨得血肉模糊,心里只想着把菜卖了,给家里的婆娘和娃扯几尺新布。
江辰瞬间明白了。
他能听到、看到、感受到——他所触碰的任何一件物品,所承载的过往记忆!
这就是他的金手指?
“江辰同志,我们是军转办的。”
为首的干部掏出证件,语气里充满了尊敬,“您的工作己经安排好了,红星轧钢厂保卫科,副科长!
另外,组织上分给您一套位于南锣鼓巷95号院的房子,这是您的户口和房契。”
江辰接过那份沉甸甸的文件,内心毫无波澜。
他现在只想回家。
回到那个生活了二十年的西合院,回到父母身边。
……南锣鼓巷,95号院。
江辰推着组织上新分的永久牌自行车,一步步走进熟悉的垂花门。
院子里,那棵老槐树己经抽出新芽,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青砖地上洒下斑驳的光点。
他回来了。
“哎呦!
是辰子!
辰子回来了!”
一声尖利的嗓门划破了院子的宁静。
中院的门帘猛地被掀开,一个穿着对襟棉袄,身形有些臃肿的妇人冲了出来,正是院里的一大妈。
紧接着,整个西合院都活了过来!
“辰子!”
“江辰回来了!”
一大爷易中海,二大爷刘海中,三大爷阎埠贵,三个院里的主心骨,齐刷刷地迎了出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堆满了热情洋溢的笑容。
“好小子!
我就知道你命大!”
一大爷易中海一把握住江辰的手,眼眶泛红,声音哽咽,“你是咱们院的骄傲!
是全国人民的英雄啊!”
他的手温暖而有力,可当他握住江辰手臂的瞬间,江辰的身体猛地一僵。
“嗡——”熟悉的轰鸣声再次炸响!
江辰的眼前,出现了一幅清晰的画面。
就在昨天晚上,同样是在这中院,易中海端着个茶缸,对着江辰的父亲江山河,语重心长地说道:“老江啊,辰子走了三年,杳无音信。
战场上炮弹不长眼,咱们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你看,贾东旭马上要结婚,家里房子挤不下,你们家后罩房那两间空着也是空着,不如……”画面消失,江辰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激动、仿佛为他归来而喜极而泣的易中海,心里只觉得一阵反胃。
“二大爷!
三大爷!”
江辰挣开易中海的手,看向另外两人。
刘海中挺着个啤酒肚,用力拍着江辰的肩膀:“好样的!
回来就好!
晚上来二大爷家喝酒!
让你二大妈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阎埠贵扶了扶圆框眼镜,笑得满脸褶子:“辰子啊,你可算是给咱们院争光了!
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跟三大爷说!”
江辰的指尖,状似无意地碰到了刘海中肥厚的手掌,又轻轻擦过阎埠贵那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袖口。
两股信息流,再次涌入脑海!
他看到了刘海中在家里,对着自己儿子破口大骂:“看看人家江辰!
再看看你们两个废物!
他要是死在战场上,抚恤金都够你们吃一辈子了!”
他看到了阎埠贵在灯下,拿着算盘噼里啪啦地算着:“江辰的抚恤金,一级战斗英雄,至少五百块打底。
他爹妈老实,到时候我出面帮他们‘保管’,每个月给他们点生活费,剩下的……嘿嘿。”
一幕幕,一声声,都是最真实的回响!
江辰的心,像被泡进了腊月的冰窟窿里,从里到外一片冰凉。
他看着眼前这些热情洋溢、满口关切的“好邻居”,只觉得他们脸上的笑容,比战场上敌人的伪装还要虚假,还要恶心!
“爸!
妈!”
江辰推开众人,大步走向后罩房。
房门打开,头发花白的母亲姚娟,正拿着他的照片默默流泪。
父亲江山河蹲在门槛上,一口一口地抽着旱烟,背影佝偻得像一座被风霜压弯的小山。
“爸,妈,我回来了。”
江辰的声音,在这一刻,才带上了一丝真实的温度。
“儿子!”
姚娟猛地回头,手中的照片“啪”地掉在地上。
她看着眼前这个虽然断了一条腿,但真真实实活着的儿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江山河手里的烟袋锅也掉在了地上,这个在轧钢厂干了三十年钳工,流血流汗都没吭过一声的汉子,此刻却哭得像个孩子。
一家三口,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良久,情绪才渐渐平复。
江辰扶着父母坐下,目光扫过屋里简陋的陈设。
墙角堆着准备拿去换钱的废品,桌上的咸菜疙瘩己经吃了一半。
他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就在这时,易中海又满脸笑容地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鸡蛋羹。
“老江,弟妹,看我说的没错吧!
咱们辰子是英雄,吉人自有天相!”
他把鸡蛋羹放到桌上,慈祥地看着江辰,“辰子,快,趁热吃了补补身子。
你刚回来,肯定有很多事不清楚。
咱们院里啊,最近正好在商量一件大喜事……”易中海的手,亲热地搭在了江辰的肩膀上。
“嗡——!”
更清晰的画面涌入江辰的脑海。
昨天,易中海找到贾张氏:“放心,陈家那老两口掀不起风浪。
等江辰牺牲的消息确认了,我立马开全院大会,把后罩房给你们家东旭腾出来。
到时候,你可得记我一份人情!”
江辰的拳头,在袖子里猛然攥紧。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慈爱,扮演着“慈父”角色的伪君子。
“一大爷,”江辰打断了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您刚才说,贾东旭要结婚?”
“对对对!”
易中中海笑得更灿烂了,“我们正想着,你家后罩房那两间不是空着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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