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中花

几乎他所有的歌都是我写的。

网红乔安在她的私人演唱会上唱了我给他写的《雾花》。

被我的真爱粉指出侵权以后。

乔安和顾彦隔空喊话。

版权是顾彦哥哥给我的，我也不知道会引起这样的风波。

顾彦贴心回应:

放心，我是唯一原唱，我说你能唱你就能唱。

这首歌我送给乔安了，以后她跟我共享版权，任何时候唱都不侵权。

两人的粉丝一股脑涌进我的评论网暴我。

既然这样，那就都别唱了。

当天我就宣布收回版权。

顾彦出道十年，所有歌瞬间清零。

1

双方粉丝涌入我的评论区团建的时候，我正在山路上徒步。

顾彦刚接了一个热门的音乐综艺。

里面的新人嘉宾就有乔安。

我心里不爽，但是想着毕竟是为了事业，最终还是没有反对。

独自收拾行李来了云南，准备短居一个月。

放松一下，顺便给新歌找找灵感。

静音的手机揣在包里，直到我登顶了准备拍照，才发现各个社交平台已经全部沦陷。

别招笑了，《雾花》顾哥唱了快十年，你算什么东西不准乔安唱?

真是放下碗骂娘，没有顾彦谁知道你?怎么好意思跟他提版权的。

能不能别蹭了，我们家乔乔没惹，不过是唱了一首热门歌而已。

网上唱的人这么多，林晚腿毛怎么不去出警。其他人都能唱，就乔乔不能唱?明摆着针对我们没背景的小歌手。

人家小情侣互唱一下怎么了，哪轮得到你跑出来说。

好甜啊，直接送版权什么神仙爱情，还是这种封神主打歌，音乐圈有我们自己的霸总。这对 CP 我嗑了

嫉妒我们乔乔年轻貌美吧，毕竟顾哥都出道十年了，林晚至少 30 往上了。

我靠在山顶的老榕树下往下翻。

不堪入目的词汇铺天盖地泼过来。

甚至有人扒出几年前在顾彦演唱会后台助理帮他整理衣服的高糊偷拍，将她认成我，对着一张看不清五官的图进行外貌羞辱。

原来林晚长这样，顾哥为了事业付出了太多。

词曲圈这么没有门槛的吗?好歹也跟娱乐圈沾点边，怎么高糊也能看出又胖又矮，送上门给我我都不要。

2

我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

攥着手机想打给顾彦——让他澄清，哪怕说一句版权在林晚那，是我没跟乔安说清楚也好。

号码还没拨出去，屏幕先亮了。

是顾彦。

山上的信号不太好。

他的声音混着电流，漫不经心的调子却清清楚楚。

晚晚，网上的事你看到了吧?

乔安不是故意的，她才刚转型出道，我要是不帮她圆过去，她的前途就完了。

评论和私信你别往心里去，那些粉丝就是太激动了。

过阵子他们就忘了，就翻篇了。

原本想要寻求安慰的话哽在喉咙里。

虽然这些年都是幕后工作，但我也算半只脚踏进娱乐圈。

当年刚火的时候没钱买营销号和通稿，我把顾彦手机收了，通宵上网为他反黑。

也算练出了一颗大心脏。

那些话虽然伤人，但我只是生气他们颠倒黑白，实际上并没有往心里去。

顾彦的话才是真正让我眼前一黑。

我的心像被一只手攥住，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朝夕相处的爱人会说出这种话。

好一会儿我才扶着老槐树坐下:

那我呢?他们那样骂我，你看不见吗?再说《雾花》的版权在我手里，你以什么身份送给乔安?

顾彦轻笑一声，听着像是我在无理取闹。

多大点事。

一首歌而已，你的不就是我的，分那么清干嘛?

况且要不是你的粉丝抓着乔安的版权不放，也不至于闹这么大。

没想到就你那几个粉丝，还挺能折腾。

山顶上的风吹在脸上凉爽舒适，我却只觉得心里一阵发寒，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要是其他歌也就算了，《雾花》对我们有什么意义她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

十年来，我为顾彦写的歌不计其数。

《雾花》不是最早的，也不是最火的。

但对我来说却是最重要的。

因为这里面倾注了我对顾彦所有的爱和对事业的坚持。

当初他因为与前一家小作坊公司合约到期不续，陷入舆论风波，全网都在传他耍大牌背刺假唱。

强撑了半个月，顾彦只剩下退圈和续签两个选择。

我不认输，日以继夜花了三个月写出《雾花》。

砸进所有积蓄鼓励他办下第一场单独筹备的演唱会。

最后他在演唱会上大放异彩，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也是在那三个月的低谷里，顾彦拿着《雾花》的手稿蹲在我门口，手里攥着仅剩的钱买的戒指，情真意切地说我一定会娶到你。

记忆里的顾彦逐渐模糊起来。

原来我们十年的感情，就像雾中花一样缥缈易散。

好了林晚，别闹了。

顾彦的语气不耐烦起来。

我知道你不喜欢乔安，但是现在当务之急是把事情压下去，我跟乔安还要在圈子里混。

你知道现在热搜有多难看，赶紧发个微博替你的粉丝道个歉。

你本来就是幕后，最近跟拍多，你在外面找个酒店躲几天，这个事情就过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海拔太高，我突然觉得耳朵嗡鸣，连带着呼吸都有点不畅。

我突然想起他第一次拿奖时，在后台抱着我，眼睛亮得像星星: 晚晚，没有你我什么都不是。我要把你的名字署在专辑最显眼的地方，让全世界都知道你。

是我拦着他: 你刚起步，别让人说你靠女朋友，只在专辑内页留个小小的lw。

可现在他说你躲几天就过去了。

深呼吸几次后，气到极点的我反而冷静下来。

顾彦，你签合同的时候看过里面的内容吗?

他愣了一下: 什么合同?

著作权授权合同。

只要你违约使用我的作品，我有权收回所有授权。

幸好当年的我虽然爱他，但还没有到丧失理智的地步。

我的歌大多数都与顾彦签订了授权合同。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嗤笑:

林晚，你吓唬谁呢?

那几首歌的版权难道比我还重要?

好了别闹了，我的事业发展到现在有多不容易你是最清楚的，不要为了这点小事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

我就是鼓励一下有天赋的后辈，等这事过了，我让乔安请你吃饭赔罪。

我握着手机，指腹抵着屏幕上他的名字，突然觉得陌生。

3

我是顾彦的女朋友。

也是站在他身后的创作人。

他出道十年。

从籍籍无名到乐坛顶流。

从酒吧驻唱到鸟巢瞩目。

手里攥着的奖杯能摆满整面墙。

而那些让他封神的歌，不管是出道的成名曲还是热门的代表作，每一句词、每一段旋律，都出自我的笔下。

当初为了支持他的梦想，我们一起北漂，打过零工，住过地下室。

最艰难的时候，我们只能在上下班的地铁上见上一面，就匆匆赶往下一个工作地点。

我确实很清楚我们这一路走来的坎坷。

但是顾彦自己好像有点忘了。

忘了他攥着我的手写稿说这些都是你的心血，我得保护好。

忘了第一次开小型演唱会，台下只有三十个人，他唱完对着后台的我比口型我爱你。

既然他愿意为了一个网红放弃前途，我也没必要再为他考虑。

你说得对，歌没你重要。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很轻，我晚点就发微博澄清，你放心。

电话那头的顾彦恢复了往日的自信。

这才对嘛。晚晚，过阵子十周年演唱会结束，我们就公开。

我没应声，他大概以为我挂了。

听筒对面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来:

这样没事吗顾彦哥哥，你那些歌的版权真的还在林晚手里吗?

放心吧，我微博都已经发出去了，她难道还能打我的脸不成?我说了你能唱你就能唱。

太好了顾彦哥哥下一期综艺我想唱你的《情人》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的歌，你想唱哪首就唱哪首，随便挑……

后面他们说了些什么我已经无心再听。

山雾漫上来，把老槐树的影子泡得模糊。

我摁灭了电话，捡起放在身旁的登山拐杖，转身下山。

4

回到民宿洗完澡后，我拿出为了能及时抓住灵感特意背来的电脑。

我先给版权局发了封邮件，附上《雾花》的原始版权登记证明。

申请对乔安的盈利演唱会侵权行为进行举报调查。

并且同步发给我刚联系的专打版权归属官司的律师。

然后插上了一个大硬盘。

我一直信奉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上学的时候我就喜欢写日记、做手账。

工作以后延续了这个习惯，喜欢工作留痕，各种对接的聊天记录一百多个 G 了依然不删除，每次换手机都一并导过去。

顾彦出道十年。

一共发行过 5 张专辑，36 首单曲，10 首影视 OST。

我为他写的每一首歌，从最初的手写草稿扫描件，到录音棚的原始工程文件，都在这个硬盘里。

甚至有几首歌的 Dem。，主唱还是没经过修音的我自己。

原本整理它们只是因为习惯上的强迫症和给以后的自己留个念想，没想到意外成为我的原创证据。

我整理到深夜。

所有相关的创作日期、授权期限、著作合同被我列成一张清单。

甚至有意外收获——很多早期的歌授权期限已经到了，但是我们并没有续签过。

毕竟今天之前谁都没想到我们会走到这一步。

刚登进微博账号，主页弹出硕大的娱乐新闻推送。

顾彦深夜陪乔安看急诊，疑似为版权风波焦虑发病。

标题后面还紧跟着一个爆。

配图很糊，一看就是偷拍视角。

可我一眼认出他穿的驼色大衣——那是我去年冬天给他买的。

而乔安肩上披的那件米白外套，是我挂在玄关的。

他们是从我家出来的。

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