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伤余温

可他考研过线后，却当众和校花十指紧扣，官宣恋情。

我质问他时，他摩挲手上的戒指，丝毫没有愧疚:

空着多无聊，总不能耽误她学习吧。

再说，要不是你费心辅导我，我也不能和她考一个学校。

原来沈烬一直将我当成走到她身边的踏板。

若放在以前，这一巴掌我绝对会打上去。

可现在，我只是撕掉费尽心思替他准备的资料。

我倒是要看看，没了我，他是怎么上岸的。

1

闺蜜在酒吧碰见沈烬时，给我偷拍了视频。

视频里沈烬被人簇拥着，往包厢走。

昏暗的灯光里，依旧遮不住他极为出挑的那张脸，眼皮懒散地垂着，视线扫过镜头，厌世又暴躁。

珠珠，你男朋友喝了不少，看着都走不稳了。

我兼职的地方离他们在的那家酒吧很近。

出门前，他说和朋友庆祝。

我兼职结束后，怕他出事，匆匆去找他。

门半掩着，酒杯碰撞。

这真是祖坟上冒青烟啊，成绩一出你们家老爷子不得高兴坏了。

沈烬勾唇，将车钥匙甩在桌子上。

在家笑得合不拢嘴，我要什么都答应得干脆又利落。

别看唐京珠人长得不怎么样，但脑子是真好使。

听沈烬这么说，男人卡了一下才接上话。

唐京珠虽然平时穿得土点，但长得比一般人漂亮多了。

沈烬心里都是他那个白月光，看不见也属于正常。

硬生生给我们吊车尾的沈大少送进 211 了。

尽心尽力教了你这么长时间，说分手就分了?你真舍得?

我听着屋内刺耳的话语，攥紧了拳。

免费又尽心尽力的家庭教师谁不用?

要不是为了婉月，我才不会多看她一眼。

她脑子有病，精神病。

是沈烬的声音。

尽心尽力在他嘴里带了些下流的意味。

在场的人听懂的都露出不可明说的表情。

我要推开门的动作僵在了原地。

他的话如同一桶全是冰块的冷水，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从头浇了下来，冷得让人忍不住打颤。

婉月才是我心底里认定的爱人。

讨厌。

女孩娇俏的声音响起，透过门缝，我看见了周婉月。

沈烬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单膝跪在她面前，手里举着一束红玫瑰，往你身边的路难走，我走了整整五年才走到。现在，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了吗?

她奖赏似的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吻，然后在众人的起哄中羞红了脸。

依偎在他怀里，和他十指相扣，看上去青涩又乖巧。

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烬，直到眼睛酸涩得不行，才舍得眨眼。

可在我阖眼时，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都止不住。

到了怎么不进去?

沈烬这个庆功宴最该感谢的就是你，不给你磕两个响头都说不过去。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我一惊，慌乱擦干眼泪。

转头看去，是林肆。

他看见我红着的眼眶，陡然一愣。

我摇了摇头，别和沈烬说我来过。

林肆蹙眉，可对上我哀求的眼神时，还是点了点头。

他推门进去，视线扫过，然后顿住，

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沈烬，你他妈的……

我落荒而逃。

离开前，我最后听到的是林肆咬牙切齿的骂声。

沈烬回到家，已经凌晨了。

我关了灯，躺在床上，没半分困意。

沈烬打开卧室的灯，刺眼的光骤然照亮整间屋子。

我不适地眯着眼，扯着被子盖住脸。

怕他看出异常。

我红肿的眼睛，湿透的枕巾，凌乱的头发。

可他什么都没看出来。

他脱掉沾着酒气的衬衫，随手扔在一边: 衬衫沾上红酒了，明天记得给我用手洗。

不知道林肆发什么疯，上来就给了我一拳，几个人都没摁住他。

疯子，活该他妹妹死得早。

他眼角有一大片暗红的擦伤。

他蹲在床边放软语气，勾了勾我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指: 乖乖，我都快破相了，替我上药。

以往这个时候我总是心疼，拿药棉替他消毒，怕他疼，吹了又吹。

可现在我只是翻了个身。

避开他直勾勾盯着我的眼睛，敷衍道: 今天太累了。

你自己找药箱吧。

沈烬从来没被我这么对待过。

他面露不悦，酒劲上头，转身摔门离开。

我抬手关了房间里的灯。

心中酸涩难掩。

2

沈烬家境优越，从没把学习当回事。

可我不一样，我只能抓住学习这根救命稻草，拼了命才能踮脚摸到泥潭的边。

高中三年，我和他没半分交集，只是听过这混世少爷顽劣不堪的名声，并默默祈祷不要和他扯上关系。

后来是我高考失利，他发挥超常，我们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新生报到的时候，我拎着两个塞得满满的行李箱，举步维艰。

他和我擦肩而过，脱口而出我的名字。

唐京珠，需要帮忙吗?

我拽了拽洗得发白的裙子，难掩局促。

小声跟他说了谢谢。

他动作不重，可用了很久的行李箱还是崩开了，里边是我妈拼命塞进来的土特产。

烧饼和腊肠占据了半个行李箱。

在同寝女生嘲笑的表情里，他视若无睹地拿了一根腊肠。

替你搬了这么重的行李，连句谢谢也不会说，真是个木头。

正愁怎么敲诈你一顿呢，这个就当谢礼了。

我感激他替我解围。

从那次之后，我和他熟了起来，碰见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他买两份早饭，为了照顾我的自尊心，借口吃不完把早餐扔给我。

扔了浪费，还得麻烦小木头替我为节约粮食出一份力吧。

借给我图书馆找不到的绝版专业书。

顺手的事，我家这种书多得很，你要喜欢就送你了。

别露出这副感激的表情。

你要真想谢我也不是没办法，等我打篮球的时候给我送个水。

在我去篮球场的时候，拿着准备的花束，单膝跪在地上向我告白。

人啊，总会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昏头脑。

阳光下，少年的意气风发明亮到晃眼，于是我放他走进了我的心里。

高中就没怎么待在教室的人，硬生生陪着我上了一整个学期的课。

从来没摸过书的大少爷写满了整本书所有的知识点，刷了无数本竞赛真题，就为了得到我一句夸奖。

他和我一起报名参加竞赛。

我为了省钱买的硬座，他想给我买机票，我不肯。

他退掉了头等舱，陪我颠簸整晚。

窗外漆黑，我困得睁不开眼。

他扶着我的脑袋，让我靠在他肩头。

小木头，如果这是你的路，我愿意往你的路上走一走。

第一次拿到奖杯时，我满脸笑意地望着他。

沈烬抿唇勾着笑。

举着奖杯，单手抱起我，兴奋地转了一圈又一圈。

现在想起，心脏仍跳得飞快，难以自持。

之前耳朵通红向我表白的男人，和现在可以面不改色贬低我。

恶劣的说出免费又尽心尽力的家庭教师谁不用的男人竟是同一个。

我眼泪汹涌夺眶而出，真是可笑。

3

他大概是酒醒了，转头回来。

掀开被子躺在床上的时候，下意识用手背蹭了蹭我的脸。

湿润的眼泪落在他的手背上，沈烬动作顿了一下，将我拽进怀里。

下巴蹭了蹭我的发顶，温声道歉。

乖乖，今天是我错了，我喝酒喝糊涂了。

我不该摔门吓到你，我发誓下次再也不喝酒。

我打开床头灯，翻身和他对视。

不用想，我眼睛通红。

明明想让自己显得平静点，可脱口而出的话，还是沾染了几分哽咽。

我听到了。

他疑惑: 听到什么?

我实在不想再重复一遍他的话。

那些话像是一面平整的镜子，沈烬亲手打碎它，然后将最尖锐的那头，捅进我心脏最柔软的一角来回搅弄。

直到鲜血淋漓……

你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就在你包间外面。

我擦掉眼泪，扯起唇角，学着他的语调，一字一顿，免费又尽心尽力的家庭教师谁不用?

要不是为了婉月，我才不会多看她一眼。

婉月才是我心底里认定的……

在我还没说完的时候，沈烬眼中的笑意一寸一寸淡了下去，骨节分明的手掌死死扣住我的下巴。

眸中的冷意冻得人心发寒。

唐京珠，你越界了。

她的名字也是你配提起的?

他一只手点着烟，风轻云淡地吐出烟圈。

你如果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会像之前一样对你。

他似乎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一切在他看来理所当然。

我气得浑身发抖，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不敢相信这么离谱荒唐的话会从他嘴里说出来。

我仰头，强撑着反问他: 以前?以前什么样?

我心中那根弦越绷越紧，像是到了极限。

沈烬碾灭烟头，修长的指骨捏着我的下巴，逼我抬头看他。

那双眼睛里有讽刺、不屑，唯独不见半分情意。

离开我，谁会陪你住在这不见天日的出租屋?在你二十岁生日，把江景的大平层写你的名字，谁会心甘情愿养着你那每天住在 ICU 把钱当纸烧的妈?

唐京珠，别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沈烬和我住在我租的出租屋里，我不想被别人说拜金，落得难听的口舌。

我妈住院花的每一分钱，我都给他打了欠条。

我不想要，可他固执地将钱存进了我妈的医院账户。

可没想到这些话，居然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我起身，去书房把保险柜里的钱全拿了出来。

疯了似的将那些鲜红的、成摞的钞票砸在他身上。

钱我给你了，是你不要的我妈我自己养得起，是你非要上赶着献殷勤，沈烬，是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他掐着我的脖子，将我一路从书房拖进卧室，摁在床上。

第一次，我觉得沈烬比我更像个疯子。

沈烬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下来，混着让人厌恶的酒气。

我流着泪反抗，脸因为缺氧憋得通红。

唐京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我就喜欢你这样。所有人都恨不得跪在我的脚底下，就你非要维护自己可笑的体面和自尊，仰头拿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眼睛看着我。

他低头，在我耳边低语: 我他妈爱死你这副样子了。

我惊慌地胡乱摸索，费力抄起旁边的台灯砸在他的头上，他额角鲜血淋漓。

沈烬像是感觉不到一样，勾着笑，阴恻恻地盯着我。

唐京珠，死，我也会拖着你一起下地狱。

他骨节修长的手掌，死死扣住我的手腕。

浓稠艳丽的血滴在我脸上。

砰，那根看不见的线彻底断了。

沈烬望着我，视线恍惚一瞬。然后一头栽在地上。

我红着眼睛，举着手中的台灯，胆战心惊地对着他。

那血像是透过我的皮肤，一点点攀上了我的脑子，让我原本就躁怒的意识变得更加混沌不清。

我从他的禁锢中挣脱出来，缩在墙角。

没人知道，我握着台灯的手都颤抖得不成样子。

沈烬一动不动。

我强压着心中的恐惧，拨了 120。

从来没觉得夜晚能如此漫长。

我抱着膝盖，后背抵着门。

表盘上秒针转动的时间都清晰可闻。

不可一世的沈烬褪去了桀骜，脸色透着病态的苍白脆弱。

我望着那张我爱了五年的脸，心中酸涩又苦楚。

从一开始他接近我，就是有目的的。

他不爱我，只是享受将穷人的自尊玩弄在手掌心的感觉。

看我拼尽全力才能勉强生活，比他那些疯狂危险的赛车有意思得多。

不知过了多久，救护车蓝红的灯光在楼下闪烁。

他直系亲属不在身边，我只能跟着他一起上救护车。

救护车飞驰，周遭景物全都在倒退。

视线里我们的家，变得越来越渺小，直到彻底消失。

他写着我名字的江景大平层，没额度的黑卡，都没有我二十岁生日的时候，他在路边随手给我买的那支仙女棒能哄我开心。

我低着头，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冷冽的风透过四肢百骸，冻得我瑟瑟发抖。

高跟鞋的声音从空旷的走廊里响起。

还没等我抬头，一个凌厉的巴掌落在了我脸上，随即而来的是女人怒气冲天的指责。

下贱的东西，勾着他有家不回，你非要害死他才甘心?

是沈烬他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