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前夕，他爱上死对头

他不顾君臣之礼，男女之别，抱着她哭得撕心裂肺。

他们在朝堂上斗了数年，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于是，他引咎自辞，带着她和她留下的诀别书远走江湖。

许是释怀重归故里，又或恐流言伤耳，他北上履行婚约。

却不知。

他走的那晚，父亲和继母便将我送给了年近半百的北承王。

我死在他离京路上。

1

身后的人生怕我没死透，板子拍得又响又狠。

夜晚的月光洒在那破败的身上，晃呀，晃呀，苍凉又凄怆。

我飘在空中，怔怔地看着顾裴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他红着眼眶捧着怀中人的脸，神情满是崩溃和绝望。

那丝希翼被彻底掐断，我垂着眼，遮住心中翻涌起的苦楚。

他怀里抱的不是我。

是当今把持朝政的长公主，他的死对头——姝华。

当年他痛斥后宫奢华无度，长公主荒淫无耻，民生多艰，被姝华在朝廷上用凤印砸得头破血流，勒令裴府的太医立即回宫。

当晚，顾母旧疾复发撒手人寰。

此后他们针锋相对，恶语相向，互不对付。

提及姝华，他眼中满是厌恶。

而此时，他不顾君臣之礼，男女之别，无助地埋进她的脖颈，声声诉说着那隐秘又浓烈的爱意。

阿姝，你醒醒......你睁开眼看看我。

我不怪你了......不怪了......只要你醒来......

你不是最想去苏州吗?我带你去......醒来好不好，罢了......我知道的，你只是累了.......睡吧......

委屈和心酸涌上，瞬间将我淹没。

心脏传来一阵阵抽痛，我颤抖着手抚上眼角，却是一片虚空。

是了，我死了。

许是我的执念太深，临死前都想再见顾裴一面，老天爷将我困在了他身边。

我看着他抱着姝华整夜未眠，一遍遍述说自己的心意。

宫人来了又走，身边人催了又催，没人能分开他们。

后来是皇帝带着数名侍卫将其强行分开，留下一封血染的书信。

我垂眼，落笔之处，写着——

花好月圆，新婚快乐。

姝华绝笔。

他脸色大变，全身发颤，突然一口鲜血吐在地上。

声声泣血，凄凉哀婉:

阿姝

是我不该，如果我早明白......何至于此

阿姝，莫生气了......那都是气你的，你醒来，看看我......

泪咽却无声，只向从前悔薄情。

角落的宫女偷偷落泪，连刚刚态度强硬的小皇帝此时也于心不忍。

我却感觉彻骨冰寒，缓缓蹲下去，额头抵着膝盖，浑身抖得发颤。

我突然想起，我是怎么死的了。

2

辰时的梆子响过第三声时。

探路的嬷嬷进来，灿灿笑: 小姐，姑爷许是路上耽搁了。

旁边站着的问秋把帕子搅成了烂泥，一脸焦急: 小姐，这都过辰时了......

再等等。我轻声安抚。

这新郎官还来不来啊。

屋内传来细碎的人声，三人都是一愣。

又一个声音插进来，带着幸灾乐祸。

还在等着喜钱呢你是没瞧见，顾相今早看着抬来的花轿冷笑，说『谁爱去谁去』。

这哪是结亲啊，这分明是拿着刀子往大小姐心上割呢

大小姐这辈子算彻底砸在这儿了，今儿个一过，哪个世家子弟还肯要她?

什么大家闺秀?那是被顾相弃了的破鞋，往后怕是只能困在这深宅里，熬成个没人问津的老姑娘了。

要是我，一匹白绫去了，免得耽误旁的姐妹。

嬷嬷要上来扶我，我抬手挡开，却发现自己在抖。

嘴扬得最大的是继妹身边的丫鬟妙声。

我一句话都不信。

问秋气急冲了出去，甩了那碎嘴的贱货一巴掌。

我们姑娘是镇国公府嫡长女，金枝玉叶轮得到你贱货嚼舌根?

如果不是小姐，你还不知道要被卖给哪个妈妈，如今借了身绸缎衣裳，就敢爬到主子头上?问秋狠狠揪着妙声的耳朵，我告诉你，我们姑娘就是今儿不嫁，也轮不到你这群烂肠子里生蛆的东西置喙

再让我听见半句闲话，我就割了你的舌头，送去庄子喂藏獒——看是你的舌头硬，还是獒犬的牙尖

最后一巴掌扇得极重，妙声晕头转向，问秋甩甩手，啐了一口。

拖下去在柴房里好好反省，想清楚什么是规矩，到底谁才是主子。

我看谁敢

问秋的手刚扬在半空，就被一声沉雷似的喝止钉在原地。

我转过身，父亲站在月洞门口，他身后站着的是继母和继妹。

父亲......

啪的一声脆响，我偏过头，腥甜涌进喉咙，我眼里没有震惊只是习以为常。

父亲一愣，手还扬在空中，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继母连忙上前拉住他的胳膊，好言相劝: 老爷息怒，知凝也是一时糊涂......

话没说完，被父亲一把甩开。

糊涂?我看她一点不糊涂。现在全京城的人都在看我周家的笑话顾相拒婚的帖子早传遍，她倒好，不想着闭门思过，反倒在这儿兴师动众打杀奴才——是嫌外人笑我们笑得不够，还要让外人以为我周家女儿都是泼妇吗?

继妹周明薇站在一旁，捂着嘴偷笑，眼里的幸灾乐祸像针一样扎过来。地上的丫鬟早爬起来躲到她身后，看着我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把她给我关在房里父亲指着我，声音冷得像冰，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她踏出房门半步让她好好反省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问秋扑过来想扶我，被我用眼神按住。

房门砰地关上，我扶着梳妆台慢慢站稳，铜镜里映出一张红肿的脸。

我紧紧攥着腰间那枚象征着顾氏儿媳的玉佩。眼里平静地像一潭深冬的水。

顾裴，他们说的我一句都不信。

我信你。

我要你当面说清。

可我没想到，我等来的不是解释。

3

断水断食三日，顾裴带着赔礼上门。

他立在主堂之上，面容是少年人特有的清俊，却带着一股压过众臣的威压。

父亲在一旁灿灿地笑着。

我怔怔地望着他。

知凝。

他目光闪躲，声音有些哑。

大婚当日，是我失言。

不是解释，而是道歉。

寥寥几句，就打碎了我最后一丝希翼。

我的身子晃了晃，扯了扯嘴角，心中无限悲凉。

他终于抬头看我，眼里有愧疚，有挣扎，独独没有我曾盼过的坚定。我知道这对你不公。

他上前一步，想握我的手，但眼下局势复杂，我…...

不必说了。我后退半步，避开他的触碰。

怀里的玉佩被我攥得更紧，冰凉的传感让发颤的身子稳了稳。

既然是为了时局，那便推迟婚约。

可是......他面上的挣扎不决刺痛了我。

我可以等。

方才强压下去的泪意又涌上来，顺着脸颊往下淌，凉丝丝的。

我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定是难看极了。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连这个要求也不能满足，要说出更伤人的话时。

只听见他极轻地叹了口气。好。

他声音里带着些微的沙哑，就依你，推迟。

他走后，父亲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仰着头，由着问秋扶着离开。

我知道，只要我还和顾裴有婚约，他们就不敢拿我怎么样。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三日后顾裴自请卸官，变卖了家中的田产、宅邸，当晚离开京城。

临走时，谁都没见。

没等我反应过来，便感一阵眩晕。

昏迷前，我看到继母笑得温婉，

北辰王虽年过半百，可毕竟是皇家人，手里握着三营的兵权。

日后，凝儿便是皇妃了。

继妹笑得一脸天真。

嫁入王府是天大的福气，北辰王膝下无子，姐姐去了就是正妃。

那如何是福气

北城王年近半百，正妻死了数位，偏爱幼妾，倚仗权势强夺民女，广纳姬妾荒淫无度。

王府内还专设娇音院，楼中墙壁皆嵌铜镜，夜晚命姬妾裸身嬉戏，自己则端坐楼中观赏，美其名曰观月戏。

泪水顺着眼角缓缓流下，我彻底失去意识。

再醒来时，已是在北城王府。

门吱呀一声，带着一身酒气的北辰王走了进来。

他眯着眼打量我，像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嘴角的笑让我胃里一阵翻涌，果然是个美人胚子。

他伸手就要摸我的脸，我浑身一颤，猛地垂下眼，声音脆弱又依恋王爷......我怕......

北辰王愣了一下，很满意我的乖顺: 别怕，本王会好好疼你的。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留恋，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浑身开始放松，准备好好享受眼前的美食。

就是现在

我猛地抓起簪子，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扎进眼前人的胸口。

外面的仆役听到动静围了上来，我挥舞着带血的簪子，嘶吼着: 都别过来

他们被我的样子吓住了，一时不敢上前。

我趁机冲出王府，朝着城外跑去，

抓住她别让这个疯女人跑了

可却是徒劳无功。

粗糙的麻绳勒进皮肉，疼得眼前发黑，如同块破布被随意拖在地上。

就在这时，一辆熟悉的马车缓缓路过。

4

我的心猛地一跳，大喊

顾裴呜呜呜......呜——

我睁大了眼睛，一只粗糙的手猛地捂住了我的嘴。

我猛地摇头，牙齿狠狠咬在那只手上，可对方纹丝不动，反而捂得更紧了。

绝望如潮水涌入，可就在这时，马车的轱辘声突然停了下来。

车帘被掀开，残存的希翼让我屏息。

我怔怔地看着那车帘里端坐一旁的贵人，那双葱白骨节分明的手搭在膝头，纹丝不动。

仿佛车外的风雪与拖拽都惊不起他半分波澜。

车上下来的是顾裴身边的随从，他面露厌恶: 我家贵人说了，别死在这，脏了路。

那一瞬我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身后的婆子连连点头赔罪，拖着我往回走。

寒风灌进我的伤口，疼得我两眼发黑。

视线越来越模糊。

恍惚中，我好像又回到了七岁那年，继妹打碎了母亲留给我的瓷瓶，我红着眼打她，她躲在父亲后面，弱弱地喊了声爹爹，我怕......

父亲大怒，罚我跪在雪地里，是顾裴偷偷跑过来，把暖炉塞进我怀里，红着眼眶。

阿凝再等等......等你长大，我便带你走

车轱辘声越来越小，天越来越冷。

泪水已经流干了，心一抽一抽地疼。

母亲走后，父亲整日对着母亲的牌位发呆。

姨母上门时，看见我抱着母亲留下的帕子缩在角落，一把将我搂紧怀里，哭得动人。

那时的她或许是真的哀痛姐姐的离世，可怜我小小年纪失了母亲。

姨母被抬进府那天，她端着茶，笑盈盈地端在我面前。

我看着她鬓边那支本属于母亲的玉簪，猛地推开她递过来的手。

青瓷碎在地上，茶水撒了她一身，她下意识扶了扶肚子。

父亲的巴掌带着风扫来，我没躲，继母却扑上来挡在我身前。

我看着她撞在桌角，身下鲜血直淌。

慌张的婆婆，尖叫的丫鬟，父亲失望的眼神和她嘴角上扬的那抹笑。

委屈像潮水般涌上来，我转身往外跑。

要跑到哪里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

我再也没有家了。

醒来时，顾夫人红着眼眶，把我紧紧搂进怀里。

她说，她与我母亲年少相识，是很好的朋友。

她还指着门口的那位少年，问我喜不喜欢那个哥哥。

少年一拢黑衣，玄纹云袖，身姿挺拔，面容清隽，我一愣。

是他救的我。

我点了点头。

顾夫人用帕子抹了抹眼角，抱紧我哭喊着母亲的名字。

临走时，她让顾裴带着侍卫送我回去。

浩浩汤汤的一队人，从顾府一直送到周府门口，惊得街坊邻居都探出头来看。

顾裴跟在我身后，一言不发。

后来，我总是在东门墙头看见他。

阳光洒在他身上，瞩目耀眼。

我扒着墙头问他为什么要来周府，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

他背对着我，半天不说话。

我急了，伸手去拽他的袖子，他才闷闷地开口:

怕你受委屈。

话音刚落，所有的酸涩都在这一刻化作泪水汹涌而出。

我咬着顾裴递过来的糖葫芦，细数周府的罪恶。

继妹要母亲留的银项圈，父亲随手就给。

继妹说奶娘凶，父亲当天就把陪伴我年的奶娘赶走，任凭我跪到天亮也不理。

顾裴听着，时不时点头，什么也没说。

可在那天之后，他总会在继母刁难时出现，爹爹打我时出手，他像一棵屹立不倒的大树，永远护着我。

我以为这树永远不倒。

而如今，车影消失，他终究是要走了。

我又是一个人了。

5

我不恨他，也不代表我愿意看着他和别人相爱。

我尝试了很多法子，但灵魂都没办法离开他半步。

我看着他带着姝华下江南，看着他抱着她留下的信件日日哭泣。

他总对着月亮喝酒，喝多了总趴在桌上，一字一句喊着『阿姝』。

我飘在房梁上看，看他惊醒后摸着帕子发呆，心里从一开始的酸涩到平常。

日子久了，我越来越轻，什么风都能把我吹得晃一晃。

有时候看见铜镜，我总会凑近，想看看自己的样子。

却只看到一片模糊的白影。

初春了，太阳出来，雪融化了。

当我快要记不清自己是谁时，我听到一声阿凝。

这两个字像颗石子，在我空荡荡的灵魂里激起波涛。

我看着一个男人，提着壶酒坐在了岸边。

烛火明灭间，他烧了所有信件。

阿姝，你真狠啊。为了让姝横坐稳那个位置，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作砝码。

这是最后一次。

我要走了。知凝还在等我。我若是不去，她又要躲起来偷偷哭。

阿姝，我辜负了她一次，不能一错再错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胸口胀胀的，很难受。

......

那晚过后，他匆忙赶回京城。

我从别人口中知道了他是谁，他是顾裴，大周前宰相。

他好像很焦急，眉宇间透露着难以掩饰的紧张。

进了城，他匆匆定下一处带院子的宅子。

工匠来时，他站在院里比划，就在这儿，做个秋千。

木架搭起来那天，风铃摇啊摇，顾裴看着它出神。

我忽然想起，很多年以前，我扯着一个人的袖子。

我也要秋千，比父亲给妹妹做的那个大，还要挂风铃。

那人当时怎么说的?

他像是笑了，摸着我的头，好，比她的好十倍。

我正发愣，就被带着去了制衣铺。

掌柜的迎上来: 公子要选料子?还是瞧成衣?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哑: 成衣。

是给夫人的吗?

良久，他点了点头。

那得请夫人亲自来量尺寸才好。

掌柜的话刚落，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肩膀就垮了些，似是狼狈地从铺子离开。

周府门前，他犹豫了许久。

朱漆大门上的铜环被日头晒得发烫。

他伸手碰了碰，又猛地缩回，像被烫着似的。

一个小童从巷子里冲出来，撞在他腿上。

啪嗒一声，一枚玉佩从他腰间滑出，掉落在地上。

看着玉佩上面刻着顾字，我忽然觉得心口发闷。

这是哪儿来的?

顾裴的声音在发颤，他抓起玉佩，指腹反复蹭着那个字。

小童挠挠头: 就......就老槐树下捡的。

顾裴的脸色瞬间白了，捏着玉佩的手都在抖。

知凝......他低低地念，好似很痛苦: 你果然是怪我了......

知凝?

这两个字撞进我脑里，我晃了晃，差点散成烟缕。

我忽然想起了我叫什么。

我叫周知凝，周府的大小姐。

可我为什么要怪他?

我看着他攥紧玉佩，指节抵着心口，好似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

知凝，我来接你了。

我神色怪异。

他前些日子，还在阿姝阿姝地叫着呢。

难道他真与我有关?

我摇了摇头，我可不稀罕这三心二意的男人。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朱漆门。

门的后面，站着一个姑娘，她身穿红衣，手拿宝剑，鲜血正顺着锋利的边缘往下淌。

她缓缓转身，风从门里灌过来，带起她鬓边的碎发。

那双眼睛，冷冷地看过来。

6

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院内尸体横七竖地堆着。

顾裴僵在门口，那双温和的眼睛，此时像淬了火。

赵景玉你在做什么

赵景玉......这三个字在我舌尖滚过，好耳熟的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

赵景玉面无表情地擦去剑上的血，没有理会他的愤怒。

顾裴往前走了两步，声音发颤: 知凝呢?

周知凝在哪儿?

死了。

两个字，冷得像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