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孤独

被当做弃子舍弃时，他斩钉截铁: 贼女胆敢行刺太子，速诛杀之

再睁眼，我回到了他下令让我刺杀太子那天。

这一次，他却取消刺杀计划，转而准备去求皇帝为他与柱国将军独女赐婚。

凭此一举，我便知他也重生了。

顾衡眼神缱绻，伸出一只手递到我面前，声音极尽温柔:

阿尧，待我大婚后，便纳你为妾。

我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往后你不必再出生入死，只需待在我身后。

我却挑眉一笑，心中暗道:

是吗?可有人出价更高，要买你的命。

1

顾衡唤来下人为他更衣时，眉眼间是掩不住的得意之色。

他打算即刻进宫，向圣上求一道赐婚旨意，让他迎娶当今柱国将军的独女。

我单膝跪在地上，面对此情此景，脑海中瞬间一片明朗。

我竟重生了

重生在这最关键的命运节点上

上一世这个时候，顾衡面对太子接二连三的打压，他手中的势力丢了大半。

眼见快被逼至退无可退，他选择放手一搏，下令让我去刺杀太子。

那一去，我九死一生，他心知肚明，我无怨无悔。

可这次，他却没有像前世那般沉不住气选择刺杀，而是胸有成竹地另作谋算。

顾衡垂眸看向我，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似乎在心中盘算衡量着什么。

片刻后他递出手示意扶我起来，眼中带上假意的温柔。

阿尧，我若纳你为妾，你可欢喜?

他的语气笃定，因为在他眼中这是必然的事情。

毕竟上一世的我，对他痴迷情深，以至于甘愿为仆为奴，做他手中那柄最锋利的刀。

顾衡甚至不在乎我的回答，自顾自沉浸在求皇帝赐婚的盘算中。

他想娶的，是柱国将军姜镇远的独女姜岩芳。

姜家世代将门，姜镇远手握重兵，坐镇北疆，其女姜岩芳自幼随父习武，武功盖世，又熟知军务，在边军乃至京畿武将中都颇有声望。

若顾衡能娶得此女，不仅能获得姜家倾力支持，更能直接掌控一支足以与太子抗衡的精锐力量。

比起让我这柄刀去行险刺杀太子，这条路显然稳妥百倍，胜算更大。

只是听闻那姜家小姐性子刚烈，不慕权贵，此事还需费些心思周旋……

顾衡口中喃喃，目光与我相对时，露出揶揄的笑意。

我却忽然开口，打断他的思绪:

禀二皇子，属下不愿。

顾衡一愣，面上愕然的神色尽显，但仅仅是一瞬，他便恢复冷漠的面容。

他已知晓，我亦是归来之人。

阿尧，他轻声叹了一口气，似乎带着忧愁，看来……你在怨我。

他转过身，负手而立，仰头望向窗外。

一瞬间，我竟然有些许恍惚。

前世的我似乎总是这样望着顾衡的背影。

在每次他对我下达刺杀命令后，总是像此刻这般，转过身去负手而立，不肯再看我一眼。

那时我多么奢望他能目送我离开，因为对我而言，每一次离别都有可能就是死别。

可奢望仅仅是奢望。

但如今的我，却早已看透一切。

顾衡斟酌片刻后，语气隐忍: 当时我只能忍痛舍了你自保，如若不然，我连为你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他转过身来，伸手扶上我发顶，依旧是上位者的姿态，阿尧，你会理解我的，对吗?

我眼神淡漠，拂开他的手后退半步站起身，语气无悲无喜:

殿下，我不怨你。

当年是我心甘情愿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也算……把命还给你。

但从今日起，你我恩怨两销，再无瓜葛。

重活一世，若还局限在个人恩怨，囿于旧事日日怨怼，又何苦重新来这世间走一遭?

以前活在黑暗里的我，对顾衡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我幻想有一天，他能够看见我的好，能够给我一丝渴求的温存。

可我忘了，在他眼中，我不过是他收留的一条狗，他的雷霆雨露于我而言都是恩赐。

我唯一的价值，就是替他干尽肮脏事。

可实际上，我虽投靠他，他却也依赖着我。

顾衡本就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若不是我为他扫清种种阻碍，又为他出谋划策，他如何能在短短三年，势力壮大到能与太子分庭抗礼?

当初若不是因着那点年少情意，我早该离他而去，也不至于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

好在上天给了我从头来过的机会，这一次我不愿重蹈覆辙。

顾衡见我语气决绝，他也带上了狠厉之色: 苏尧，你这是要和我作对?你信不信，今日你走不出这扇门

我冷笑一声，袖中短刃显露，嘴角微挑:

殿下，我若执意要走，凭你的手段，可还留不住我。

2

我直奔城南那处破旧别院。

那是顾衡从前施舍给我的地方，如今故地重返，不为念旧，只为取回我藏在此处的东西——母亲留给我的一柄短刀。

抽刀半寸，寒光乍泄，薄如蝉翼的刃口流转着幽冷的青芒。

我把它重新推回鞘中，冰冷的触感直透心底。

就在我将转身离开时，门外传来窸窣的脚踏落叶声。

动作倒挺快。我心中暗道。

顾衡走进房中，一身华贵锦袍，脸上那点虚假的温柔荡然无存。

黄昏的光线将他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只余一双眼睛亮得渗人。

阿尧，他声音低沉，带着试探，京城这么大，除了我这里，你还能去哪儿?

回来吧，我仍旧庇护你，先前的话，我也当作没听见。

他向前一步，压迫感随之而来。

我迎着他的目光，心湖一片死寂。

殿下的庇护?是指让我去东宫送死，还是指失败后，殿下那句速诛杀之?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寂静的屋里，顾衡脸色瞬间冰封，眼底最后一丝伪装褪去，只剩阴沉和忌惮。

看来你心意已决。他声音淬着寒意，逼近一步，离开这里，你打算去哪里?或者说……他目光如针，你打算投靠谁?

终于问出来了。

这才是他追来的真正目的。

他怕我投入太子门下。

我嗤笑一声: 殿下多虑了，我早已厌倦你和太子的龙争虎斗。我语气斩钉截铁，我不会助太子。

顾衡审视着我，脸上阴晴不定，疑虑未消。

僵持片刻，他眼中的凶戾沉淀下去，化作一片冰冷。

就在我踏出门槛的瞬间，门外狭小的院落里，无声无息矗立着数十道黑影，拦住了我的去路。

清一色的夜行劲装，气息沉凝如渊，腰间佩刀泛着冷光。

我转身，朝着顾衡冷冷一笑。

殿下是否忘了，你这府兵当中，有大半是我亲手挑选操练而成的暗卫，你猜这些人真正效命的是谁?

话音刚落，大半身影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动作整齐划一，膝盖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头颅深深低下，姿态是绝对的臣服。

但方向，并非对着他这位二皇子顾衡。

所有恭敬垂下的视线，无比精准地投向我。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小院。

顾衡身体剧烈一晃，像被当胸重击，他的脸在暮色中扭曲狰狞。

我甚至没看他，转过身目光掠过院中沉默跪伏的身影。

我可以现在就杀了他，凭我的武功，他逃无可逃。

可是没必要，相比杀了他，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殿下，我的声音穿透死寂，我说过，凭你的手段，留不住我。

顾衡僵在原地，面如死灰。

他引以为傲的爪牙，原来从不姓顾。

跪伏的暗卫无声地让开一条通路。

暮色四合，我翻身上马，马蹄踏碎青石板的寂静，嘚嘚作响，直奔肃州城。

我要去肃州，找一个故人。

3

奔袭数日，马蹄踏碎肃州城的夜色，直奔那座森严的永安王府。

高墙依旧，飞檐如钩，与我记忆中那个染血的夜晚别无二致。

前世，我就是在这里，奉顾衡之命来取永安王的性命。

那夜，冰冷的刀锋藏在袖中，直到我潜入书房，才看清灯下那张清俊如昔的脸——竟是我在雾隐山上最敬重的大师兄，傅砚修

自我有记忆起，便是在雾隐山上习武。

同门之中我排最末，往上共有个师兄师姐，虽年岁相差不大，但在他们眼里我是他们最疼爱的小师妹。

想起年少时，山风凛冽，我们曾一同在月下起誓，习一身武艺，为的是护佑苍生。

而我呢?

却在私自下山后成了顾衡手里最见不得光的那把刀，刀尖舔血，满手肮脏。

认出他的瞬间，我几乎握不住刀。

这是年少时最疼爱我的大师兄，叫我如何下得去手?

情急之下我只能故意暴露行踪，让王府护卫的刀锋划开我的手臂。

混乱中我仓皇欲逃，却听见他穿透喧嚣的呼唤:

小九?

仅凭一个背影，傅砚修就认出了我。

那句有何苦处，同师兄说，烫得我落荒而逃。

那夜之后，直至我身死，再不敢见他一面。

好在如今重活一世。

我如夜枭般翻过高墙，避开巡卫，无声落在书房外的屋顶。

伏低身体，揭开两片青瓦，烛光自缝隙流泻而出，恰好映亮书案后那道身影。

傅砚修执卷而坐，侧影挺拔如松，烛火跳跃在他沉静的侧脸上，恍如隔世。

清朗温润的声音穿透薄薄的瓦片，直抵耳畔:

梁上君子既深夜到访，不妨下来一叙。

我深吸一口气，不再躲藏，掀开瓦片后轻盈落入房中。

摘下了蒙面的黑巾后，书案后的傅砚修霍然抬头。

视线撞上我面容的刹那，他手中书卷啪地一声落在案上。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带得竹椅向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那双总是含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瞪得极大，里面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失而复得的狂喜，随即被浓重的心疼覆盖。

……小九?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怕惊碎了什么幻影。

真的是你?这些年……你去了哪里?我们派人四处寻你，却杳无音讯

故人重逢，于傅砚修而言是三载年岁，于我而言却已是隔世。

前世他于混乱中一眼认出我，我却无颜与他相认，隔了一世的今夜，我终于做回雾隐山上的小师妹。

我喉咙发紧，千言万语堵在心口，最终只化作一句艰涩: 大师兄……是我。

顾衡的冷酷算计，刀口舔血的日夜，一次次刺杀后的麻木……

那些阴暗黏稠的过往，如同深潭底翻涌上来的淤泥，被我一点点，清晰地摊开在他面前。

4

……三年前我下山后，便投了顾衡，我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石头，成了他手里最好用的那把刀，专替他干些……见不得光的脏活。替他杀人，替他扫清障碍。

烛火噼啪跳动了一下，映着傅砚修骤然苍白的脸和紧抿的唇线，他放在书案上的手，指节捏得发白。

过了许久，我才听到他极轻地、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这些年……他的声音里像是揉进了砂砾，带着难以言喻的痛，竟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

他绕过书案，几步走到我面前，想伸出手，却又停在半空，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疼惜。

小九，留在我身边，师兄护你周全。这永安王府就是你的家，再没人能伤你分毫。

家这个字，像一根柔软的刺，扎进我早已冰封的心底，带来一丝陌生的酸胀暖意。

前世，顾衡冰冷的目光和那句速诛杀之如同附骨之疽，日夜啃噬。

如今师兄眼中的暖意，几乎要将我冻僵的骨头都烘软。

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焚尽。

师兄，我抬起头，目光越过他直直刺向窗外那深不见底的京城方向，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

师兄的庇护，小九心领了。

我确实需要傅砚修的助力，但我却不愿只躲在他的羽翼下受他庇护，我要自己闯出一片天地

傅砚修眼中的疼惜瞬间被惊愕取代，随即化为一种深沉的审视。

他没有立刻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仿佛要透过我此刻决绝的表象，看清我灵魂深处燃烧的火焰。

书房里只剩下烛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终于，他眼底翻涌的情绪缓缓沉淀下去，凝成一种更为厚重锐利的东西。

他唇角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不再是温和的笑意，而是一种近乎锋利的赞许和认同。

好。

他吐出一个字，干脆利落，如同金石坠地。

傅砚修转身走回书案，拉开一个暗格，取出一枚触手生温的白玉令牌，上面古朴的安字在烛光下流转着内敛的光华。

他将令牌稳稳地递到我面前，目光灼灼:

这枚令牌，可调用我手中的疾风军。我虽为藩王，但这支精锐规模太小，不足以成大事。

今夜我将它交予你，你能将它壮大到何种程度，便看你有多大的魄力与能力了。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一字一句敲打在我心上: 但记住，小九，你永远不是一个人。

我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温润的玉符，一股沉甸甸的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

这不再仅仅是师兄的庇护，这是并肩作战的盟约，是复仇之路的基石。

烛火将我们两人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墙壁上，如同两柄即将出鞘的利剑，锋芒初露，直指那京城深处翻涌的黑暗。

5

雾隐山高耸入云，幽深避世，山上的日子也像隔着一层薄雾。

从前我们在山上习武，看似脱离凡俗不问世事，实则各有来路。

大师兄傅砚修的身份，便是前朝远亲宗室后裔，如今的永安王。

当今圣上顾宁海登基后，为防止朝廷动荡不安，并未对这些前朝远宗开刀，只是将他们贬至偏远地带，名义上仍是藩王，不过手中无多少实权。

前世，皇帝缠绵病榻，太子与顾衡斗得你死我活。

顾衡那个疯子，为了消耗太子监国的力量，多次派我等刺客行刺，不惜挑动各地藩王叛乱。

他以为能坐收渔利，结果却是战火燎原，民不聊生，连他自己的根基都被烧得摇摇欲坠，最终天下四分五裂。

重活一世，顾衡显然也长了记性，他不会再走那条自毁根基的老路。

果然，没过多久，京城便传来消息。

顾衡趁着皇帝难得清醒，上书力陈怀柔安藩之策。

其中最有效的一招，便是给各路藩王加赐一爵，这爵位同样世袭罔替，由藩王另择一贤子继承。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每个藩王家族，凭空多出一个铁饭碗，朝廷的俸禄、赏赐径直翻倍。

原本因削藩或猜忌而蠢蠢欲动的藩镇，瞬间被这泼天的富贵砸晕了头，躁动平息，天下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太平。

我捏着传递消息的密信，冷笑出声。

好一招以利锁蛟龙

顾衡这手笔，比前世高明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