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我想

忽闻脚步铮然，一行人带刀闯入。

驸马扬声: 得罪了将人拿下

我: ???

1.

令出如山。

御林军咻咻咻蹿上房梁。

哐哐哐破顶而出。

头顶顿时金铁交鸣之声大作。

我回过神，拢紧外衫几步冲出屏风外。

扬手，对准那张清冷俊逸的脸左右开弓。

啪啪

直接两记脆响。

裴湛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带兵夜闯

今日是你回京的第一夜，更是你我成亲三个月以来迟到的合卺夜你眼中到底还有没有本宫?

抓人抓进屋里来你怎么不把本宫一并抓了?

清冷眼底掠过一瞬错愕与愧色。

他薄唇微抿，单膝砸地，拱手作揖。

臣、臣万死

臣久未归家，以为公主今日应在宫里，万没想到……

没想到?我一听，更是怒火攻心。

血气沸然冲顶，连指尖都跟着灼颤起来。

裴湛你的确该死

本宫半月前便派人去信告知，本宫在你府中等你。

今日你入宫复命，本宫也着人去提醒，今夜务必早回，本宫在等你

甚至嬷嬷还点了你一句，春宵良夜，盼君莫辜负。

结果我抬手指着被破穿的房顶，咬牙切齿: 就这?

驸马给的洞房花烛夜，着实叫本宫永生难忘

备辇回公主府

我拽进紧嬷嬷披来的外袍，撞开他便走。

裴湛急步拦在月门前。

唇瓣微动，欲言又止。

我当他是知错，要伏低央我留下。

却见他目光扫过我的胸前，喉结滚动了下。

终究只是一副公事公办地沉声问:

不知公主在屋里待了多久，贼人跃上房顶时，公主可有察觉?可有瞧见那人身形如何?

我喉间骤梗:

裴——湛——

我、要、休、了、你

2.

我这回气狠了。

回到公主府不久，便发起高热，连日卧床。

长姐来瞧我，劝道: 驸马是你自己挑的，父王和母后叫人递来多少画像，你看都不看，偏是要他这不解风情的烂木头。

你心悦裴湛多时，谁人不知?

如今刚得手，要悔了?

我……我一时语滞，哑声驳道: 何来得手?

成亲当夜，他便奉旨离京。

昨日刚回，第一件事竟不是来看看我这个小别三月的妻子，而是先进宫复命。

本该补上的洞房花烛，他竟一心公务

还害得我丢尽颜面。

我萧琯，何曾受过这种气

裴湛任金吾卫中郎将，掌宫禁戍卫，兼协理京畿重案。

可他如今已是驸马，许多事根本无须他亲自出马。

他像是有意要躲着我似的。

是，我的确喜欢他。

无论样貌身段、才华武学，样样都是京中翘楚。

两年前马球赛初见，我便对他一见倾心。

好不容易将他招作驸马，私以为能与他琴瑟和鸣、共赴云雨。

怎料，他竟视我于无物

我堂堂大周七公主，素来只有旁人跪我，何来我求人?

他弄得，倒像是我舔着脸地向他求欢似的

他既对我无情，我便弃之

3.

长姐见我决心已定，当即拍案: 也罢我近日新得了个琴师，惯会逗趣，借你几日。

今夜东街有灯会，你且同他去玩玩，只当个消遣。

灯节后便是又一年马球赛，指不定你在场上又相中哪个。

既是打定主意要休夫，相中便上，不必顾忌。

我呛咳着瞪她一眼，大姐姐当是挑白菜呢?

据传，长姐宫中蓄养的面首个个品相上乘。

我至今尚未见识过。

本以为今夜里能见识一下。

殊不知，那琴师竟戴着赤金狻猊半面而来。

拱桥之上，他身长七尺，玄袍玉带，临风而立。

四周人潮如沸，似与他片刻不沾。

身段姿态宛若月下谪仙，不识人间。

倒真是妙人……

我屏退宫人，走上拱桥，朝他颔首。

走吧，灯会快结束了。

本宫只剩半个时辰，你得让本宫尽兴才好。

他纹丝不动。

我只好过去拽他。

没拽动，反被往后拽了下。

我身形不稳，眼见向后倾倒。

一只强劲有力的大掌倏然托住我的左肩。

小心。声磁如泉，似勾弦。

我仰着脸，视线不自觉地盯在他下颌处。

随着他出声，那枚喉结在我眼前上下滚动。

只刹那，心跳仿似漏掉一拍。

我挣开他掌心，低斥: 放肆本宫叫你走，你为何不走?

大公主命你来是要你哄本宫高兴，你若敢怠慢，小心本宫告你状去

是，听公主的。

赤金半面下，他的声音带着几分隐忍的笑意。

像石子投入深潭，荡开涟漪，旋即抚平。

但太浅，我分辨不清。

4.

我走在前头，人潮涌动，稍不留神就跟琴师分开了。

回头搜寻，反倒无意中瞧见了裴湛。

他手持一只兔儿灯，眉眼柔和，嘴巴一开一阖，应是在与人交谈。

灯火映衬下，那份专注温和的神情，竟是我从未得见的。

我心头一紧，下意识跟了去。

……她是公主，并非寻常女子。

正因是公主，难不成你要她降下身段来同你求和?说话声是个女子。

树下一高一低的身影，站得并不亲近。

女子身着绯色玄甲，英姿飒爽。

裴兄，姑娘家性子大多都软，这件事本就是你不对，你本该主动央她原谅，怎还能借公务之事，有意避之?

无事，依你所言，公主性情爽快，这点小事未必会与我计较，也许再过些日子，便……

榆木脑袋女子嗔怒，两手叉腰，你听我一回，速去公主府，抓人之事交给我便是，快走快走……

胡闹那玉面盗专掳官眷，甚是狡诈，你一个女子……

女子又如何我是你的副手，又有一身武技傍身，能怕?

是是是，你不怕。清冽音色带着无奈的宠溺，渐变忧心，可我怕，你既跟了我，我绝不能让你有任何意外。

这话像根针，蓦地扎到我心口。

一阵刺痛。

5.

什么叫跟了他?

才离京三月，他何时身边多了一个女侍卫做副手?

我因他而气病，这几日卧床养病，他连一封书信都无。

却在这里与一个女侍卫心意相通?

好你个裴湛

难怪回京第一反应不是来找我

原是身边藏着红颜

我听得后槽牙都快磨穿。

琴师不知何时已寻了过来。

赤金半面下的表情看不见，眼里星芒幽邃难辨。

他什么也没说，我却读懂了。

这是在同情我。

再看，本宫剜了你的眼

我是心悦裴湛。

但不强求。

当日招驸马，我是事先派人去问过他的意思。

知他对我也有意，同他交换了信物，这才央父王下旨。

哪知，成亲后他摆出这副被强迫的姿态来。

既然他更在意身边那位，我撒手便是。

世上男子这般多，我堂堂大周七公主，想要什么样的没有?

这不?

眼前便有一个现成的。

本宫改主意了。

嗯?他音调微扬。

本宫不逛灯会。

公主想去哪里?

去……南风馆

……

6.

我忿忿地甩袖，快步走向最是热闹的地方。

琴师跟在侧后，亦步亦趋。

公主有我一人还不够?

我脚步微顿，狐疑回眸。

他竟敢在我面前自称我?

想来长姐对她的面首们倒是极宠。

我挑挑眉，几分为难道: 你终究是大姐姐的人，我不好对你做什么的。

公主想要，公主得到，有何不可?

声磁而幽，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勾引。

公主想做什么都可以。

我眼前一亮。

心口逐渐澎湃。

哪有什么一见倾心?

我分明是好色而已。

不过，心动归心动。

我堂堂大周七公主，是有些原则的。

7.

南风馆里伶人各式各样，我越瞧越没趣。

正打算回去，忽然楼下一阵骚乱。

是裴湛和那女侍卫。

抓玉面盗抓到南风馆来了。

我倚栏嗤笑，正撞上裴湛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原本冷凝沉着的脸，倏然裂开一条缝隙。

眼底震愕、难以置信，继而染上一层近乎刺痛的神色。

尤其在看到我身边的人时。

我冷笑挑眉，故意挽上身侧的琴师，折回雅间。

刚合上的门，被猛地撞开。

裴湛破门而入，气息微乱，却不敢再踏进一步。

公主，你……他声音沙哑，似有暗涌被压制。

公主为何在此?臣尚有公务在身，待忙完，臣……

待你忙完又如何?我冷嗤。

裴湛，本宫病了几日，你可知?

臣，不知。他一愣，手攥拳，指关泛白。

你不知，你只知要护你的女侍卫，要抓你的玉面盗，要办你的公务，本宫不过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无妨，你既对本宫无意，本宫不强留。

待明日，本宫自会向父王说明，你我二人和离，往后男欢女爱各不相干。

你有你的女侍卫，我也有我的……我微顿，转头笑问琴师，你叫什么?

琴师低头，声如泠泉: 子洵。

子洵?

这名字怎么好像哪里听过?

我狐疑沉吟。

并未注意到门口的裴湛目眦欲裂的神情。

不及深想，外面打斗声逼近门外。

一声清脆呵斥响起时，裴湛想都没想，应声掠出。

我好奇地跟到门边。

还未来得及看一眼，便被黑影骤然掳起，直愣愣地往栏杆抛出。

公主——

徽仪——

8.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电光火石间。

一道绯色人影如箭扑来，双手将我接住，并在落地前猛地发力旋身，成了我的垫背。

哗啦

两人重重砸进一楼客堂的浅池里，水花四溅。

巨大的冲击力让身下的人发出压抑的闷哼。

噗

一口鲜血喷出。

是那个女侍卫

她脸色惨白如纸，嘴角和鼻尖都挂着血珠，目光却缱绻留恋地凝着我。

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解脱和虔诚?

我受惊未定，慌忙撑起身子查看她的情况。

刚把人扶起，却被她猛地抱住。

她抱得很紧，很用力。

声音嘶哑破碎，附耳哀求: 殿下

阿怜盼着见殿下已许、许久……求殿下答应阿怜一件事……

裴大人碰过的……阿怜为殿下……清干净……

如此，阿怜便是死，也甘愿……

没等我问清什么事，忽然左肩衣襟被一把扯开。

裂帛声骤起。

倏地。

一个滚烫的、温软的触感。

轰然落下。

我猛地一震，大脑空白。

???

9.

她……

她……为何啜我左肩一口?

像是要用生命去覆盖掉什么?

我浑身僵住。

只觉左肩麻了。

裴湛急色赶来，一把将我从对方怀中拽进他的怀里。

胸口剧烈起伏，心跳如雷。

连衣襟，都是他替我拢上、整理。

整理时，他指尖颤抖。

我能感受到他此刻对我的紧张和担忧。

可下一秒，他的紧张便已转移，化为惊惧交加的怒火。

楚怜你好大的胆子你对公主做了什么?

还不速速向公主请罪

请罪?

此时此刻?此情境?

我不自觉地看向裴湛，带着审视与探究。

为什么我听着他这话，并不觉得他在护我?

倒更像是为了护楚怜?

他是怕我治她的罪?

楚怜倔强地抬着头，嘴角诡异地牵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

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身形晃悠着彻底晕了过去。

裴湛搂着我的力道，也在这时骤然收紧。

紧接着，他一声令下，身后御林军上前抬走楚怜。

公主受惊了，那玉面盗已归案，不会再有机会伤害公主了。

臣这就送公主回府。

他的手还搂在我肩上，声音竭力平稳。

我推开他一些，冷笑着审视: 裴湛，本宫很好忽悠吗?

……什么?他神情一愣。

你与那女侍卫是何干系?她竟为了你而舍命救本宫，更为了你，污本宫清誉。

她方才说，是为了清干净你碰过的地方。

我略侧目，瞥向自己的左肩，揣测道: 难道……

你与她曾有肌肤之亲?

……

10.

裴湛怔愕住，薄唇微张，却一个字都未出口。

我冷意更甚，扬起手便给了他一记耳光。

好你个驸马，与本宫成亲才三月，便开始养外室了?

你就不怕本宫状告父王，治你死罪?

耳光响声清脆。

四周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