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龙图片

我娘被选中，临走前，她给了我三个锦囊。

第一个锦囊里，写着以下内容:

公鸡生出牛尾巴，铁树长满肉莲花，村里遍地老娃娃，我呀我呀就回家~

我兴奋地告诉我爹，娘要回来了。

不料，我爹面色大变，脸色煞白地看向后山:

是它它又要回来了

1

大旱年景，田里粮食没收成。

我们这地儿，靠天吃饭，地不产粮，是要死人的。

于是，村里紧急召开大会，商量着选个女人出来，给后山的龙王冲冲喜。

龙王一高兴，兴许就下雨了。

可这人，该选谁呢?

村长的儿子张大强，一向和我家不对付，三番两次偷看我娘洗澡。

后来，他被我爹逮住，狠狠打了一顿。

这才安分下来。

但，也因此结下梁子。

这次讨论冲喜人选，张大强首当其冲推荐我娘。

我娘是十里乡有名的美人。

张大强美其名曰，这次天灾非同一般，得将最漂亮的女人，献给龙王，才能让龙王满意。

村里其他人，自然舍不得自家女人。

人人自危，加上村长家势大，这冲喜新娘的名头，落在了我娘身上。

娘，我不想你走

我紧紧抱住我娘，眼泪流了下来。

我爹坐在门槛上，抽着烟，闷声道: 大不了老子和他们拼了

不孝子，你想饿死我们?我爷破口大骂: 这一大家子人，都等着米下锅呢

听到这话，我硬着脖子道:

爷，去后山老洞子的女人，就没见过回来的，我娘……

话还没说完，我爷耳光就扇了过来:

不争气的玩意儿，我老李家的种，净帮着外人说话

我急眼了，看向我奶，奶，你赶紧说道说道啊

井里的水快干了。我奶望着我爹，叹息道: 东山啊，不说粮食，连水都快没了。

等咱们挨过这段日子，娘再给你物色个好女人。

我心凉了半截，刚想说话，却被我娘捂住了嘴。

够了我爹低吼一声: 春姣是我的女人，我娶了她，得对她负责

说完，他提着把刀，又重新坐回门槛上。

一副神来杀神，佛来弑佛的模样。

我安心极了。

可我娘的脸上，却没多少喜色。

当天夜里，我娘悄摸把我叫醒，交代了后事。

接下来的经历，让我恍惚，就好像从这天夜里，我才真正开始认识我娘……

2

晓生，晓生……

轻轻的呼唤，从耳边传来。

唔……我迷迷糊糊睁眼，呢喃道: 娘?

我娘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开口:

晓生，娘以后不能陪在你身边了，接下来娘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记清楚了。

我揉了揉眼睛，安慰道:

娘，你放心，爹会保护你的。

我娘摇了摇头，往我怀里塞了三个锦囊:

晓生，你记住，这三个锦囊，分别挂着红绳、紫绳和黑绳。

按照顺序，打开的时间为初一、十五以及三十，切记，不能早也不能晚。

我摸不着头脑，疑惑道:

娘，这里面是啥啊?

话音刚落，一声闷雷炸响

轰隆——

闪电照亮了半边天，也照亮了我娘的脸。

平静，深沉，面无表情。

这让我感到陌生。

我印象中，娘是温柔的，平和的。

我娘一字一顿，它们能救你的命。

这让我更懵了，听不明白。

屋外轰隆隆的雷声，仿佛要把天炸塌下来。

打雷了我后知后觉，喜道: 娘，打雷了肯定是要下雨了

只要下雨，你就不用去后山老洞子了

傻孩子，有些雷电，是不落雨的。我娘摸了摸我的脑袋，望向窗外: 那是劫。

我顺着目光瞅去，天空像团燃烧的炭。

好生骇人

这一扭头的功夫，我娘不见了。

再后来，我才得知，娘已经被送去了后山。

就在后半夜，他们骗我爹，说在东边岭子上，看到头带崽子的野猪。

带崽的野猪，凶得发瘆。

我爹是村里最好的猎人，被请去帮忙。

引走我爹后，在我爷奶的帮助下，我娘被绑起来，送进了后山老洞子里。

我连滚带爬跑去后山，老远都能闻到一股子腥味。

黑幽幽的洞口，仿佛无底深渊。

娘娘，你在里面吗?

我大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应。

忽地，里面传来似牛非牛的咆哮。

我两腿发软，一个踉跄，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脑子嗡嗡作响。

真……真的有龙王?

3

后山的老洞子有些年月了。

自我记事起，就听人说，老洞子里有怪物。

每逢雷雨，老洞子里就会飘出一股腥风，似蛇腥，又似鱼腥。

而且，还伴随着奇怪的吼叫。

有人说，洞里面是大蛇的巢穴，也有人说连接地下河，里面有大鱼，更有人说下面有蛟龙。

众说纷纭，不一而足。

有胆大的进去探索，可进去了，就再也没出来。

如此，后山的老洞子，渐渐成了禁地。

直到近几年，天灾频繁，村里有人拜洞里的家伙为龙王，竟然有求必应。

这才有了龙王之称。

实际上，所谓的龙王，谁也没见过。

里面到底有没有生物，也没人知道。

学堂的老师告诉我，这是迷信，要相信科学。

我原本是不信的。

但眼下，我还是忍不住害怕。

想进去找我娘的念头，顿时烟消云散了。

我稳住发颤的腿，狼狈地逃回家。

见到我爹，眼泪就不争气地冒了出来，带着哭腔:

爹，娘不见了娘被带走了

我爹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我爷和我奶脸上，堆满了止不住的笑意。

是你们害死了我娘我冲过去挠我爷，你们是杀人犯

我爷一脚给我踹在地上，东山，这就是你生的种?

老李，你没事吧?我奶关切地扶着我爷，晓生，我们也是为了这个家啊

你娘嫁给龙王，龙王一高兴，我们的好日子就快来了。

她终究不姓李，不是咱老李家的人。

我气得五脏六腑都在跳，你……你们……

都别说了。我爹欲言又止，最后对我说道: 对爷爷奶奶客气点，别大逆不道。

你娘命不好，是我没保护好她。

我伤心极了，将自己关进了房间。

手被身子压着，有些硌人，这才发现口袋里有东西——

我娘给的三个锦囊

算一算日子，今天正好是初一。

找出那个带红绳的锦囊，我将其打开，里面有一张纸条。

上面用鲜红的血，写下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公鸡生出牛尾巴，铁树长满肉莲花，村里遍地老娃娃，我呀我呀就回家~

4

前面的内容，我看不太懂。

但最后几个字，我却认得真切——我娘还会回来

看到这，我心里乐开了花。

见我爹满面愁容，我赶紧过去，将这个喜讯告诉他:

爹，别担心，我娘说了，她还会回来的

我爹扭过头，不由狐疑:

晓生，你说啥?

我娘说，她还会回来。我又重复了一遍，欣喜道: 看，这是她留下的锦囊。

我爹脸色微变，一把将锦囊抢了过去。

随着他观看纸条，面皮渐渐失去血色，顿时一片煞白。

连嘴唇都白了，似想到了极为恐怖的事。

是它它又回来了

对，是我娘。

我皱着眉头，娘要回来了，爹为什么一点都不开心呢?

相反，好像还很害怕。

不不是你娘

我爹失声大叫，一向沉稳，与熊瞎子较量都面不改色的他，此刻竟然在发抖

我下意识咽了口唾沫，不是我娘，那……那是谁?

这真是你娘给你的?我爹猛地掐住我的肩膀，狠厉地盯着我，她还说了什么?

肩膀好痛

爹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到我了。

没……没了。许是惊吓过度，我一时忘记了还有两个锦囊，结结巴巴道: 爹，疼，好疼……

我爹回过神来，抓着铁锹，一言不发出了门。

谁知，他刚走没多久，就出事了。

5

黄豆大小的雨滴，从天上落下。

这是近半年来，第一次下雨，村里的人高兴坏了。

纷纷走出家门，在雨中狂欢，他们朝着后山跪拜磕头，高呼着龙王显灵。

可却没有一个人，感谢我娘。

好事接二连三。

张大强在村口捉到了一只大公鸡。

公鸡约莫十来斤，羽毛油光锃亮，两腿根部，竟然还生出了一条牛尾巴

天灾年景，粮食都吃不上，更别说肉食荤腥了。

张大强当场就把公鸡宰杀，炖了汤。

肉香飘得整个村子都是，让人直咽口水。

公鸡生出牛尾巴……

我手伸进兜里，紧紧攥着剩下的两个锦囊。

娘说的话，竟然是真的

我好奇心膨胀，但想到娘临走前再三嘱咐，终究还是忍了下来，没有打开。

原本我爷和奶，也是兴高采烈的。

然而，自从听说张大强炖了那只长着牛尾巴的公鸡，并且去瞅了一眼后，他们回来人就不对了。

不仅脸上没有喜色，反而将门窗锁得严严实实。

像防着什么似的。

我爹深夜才回来，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

带出去的铁锹，也没带回来。

见到我爹，爷奶如同找到了主心骨，我奶道:

东山，你可算回来了，那东西又回来了，你说该咋办啊?

我爷瞪了我奶一眼，妇道人家，慌什么慌，东山刚回来，让他先缓缓。

说是这么说，可我爷说话，嘴唇都在抖。

我爹大口闷了一口水，道:

我掘了东娟的坟，尸体不见了。

事大了……我奶吓得一个趔趄，瘫坐在地，完了，都完了

三十年了，它还不肯放过我们吗……

我爷眼皮子狂跳，显然也被吓得不轻。

东娟是我姑姑，也就是我爹的妹妹，在我没出生的时候，她就夭折了。

可姑姑跟这事，又有什么关系?

我爹从衣柜里掏出猎枪，咬牙道: 收拾东西，我们今晚就走

咱家田地都在这，能去哪儿啊?我奶忧心不已。

我爷冷哼: 命都要没了，地有屁用。

闻言，我奶便不作声了。

现在走了。我小声嘀咕: 那我娘回来，她就找不到我们……

啪

我爹一耳光，狠狠抡在了我的脸上。

脸皮火辣辣地疼。

晓生，小声点。我爹左右张望了半天，这才低声开口: 给你锦囊的人，已经不是你娘了。

不是我娘?我顾不上抹眼泪，脱口而出: 那是谁?

我爹深呼一口气，讳莫如深道:

山里的妖怪……蜃龙。

6

蜃龙……龙?

想到老洞子里的怪声，我心有余悸。

蜃龙不是龙。我爹猜到了我的想法，解释道: 没人知道它长什么样。

据说，它可以变成任何人的样子。

可能它现在就在这个屋子里，是你爷，是你奶。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直勾勾盯着我:

也有可能……是你

我脚心升起一股凉意。

我爹如今这种眼神，我只在他打猎时看到过。

爹……我有些害怕，我不是蜃龙

我知道不是。我爹笑容苦涩，攥紧了猎枪: 你要真的是蜃龙，那我们这屋子人，早就死了。

你姑姑当年，就是被它害死的。

我松了一口气，后知后觉:

那老洞子里的『龙王』，跟这有关系吗?

不清楚，应该没关系。我爹摇了摇头，关于老洞子的传说，很早就有了。

说完，他看向我爷。

我爷顺着话头，说: 我印象中，我太爷那辈，就传说老洞子里有东西。

但至今，也没谁说出个所以然。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咚咚咚咚……

我爹瞬间警惕起来，端起猎枪对准门口。

旋即，递给我一个眼神。

我忍住颤抖，喊道: 谁啊?

东山，东山在家吗?门外那人回道: 我是村长，不好了，出事了

我爹问: 出什么事了?

村长语气焦急: 强子中邪了，他杀了他娘，一个人去了老洞子

我拦不住，求你看在你们一起长大的份上，帮帮忙。

我爹冷哼一声: 我爹今儿过生，你敬个酒，我就去帮你儿子。

你爹不是上个月才过生吗村长的疑问声传来，怎么又过生?

我爹闻言，这才放心开门。

刚才他在试探，看对方是不是蜃龙伪装。

村长满身血点子，没有了平时光鲜的模样，他刚想说什么，便被我爸打断了。

先去你家看看。

村长点点头，吓破了胆一般，跟在我爹后面。

我爷奶不放心，带着我也跟了上去。

我家到村长家差不多十几分钟，村长讲了个事情大概。

张大强是吃完饭后，突然发疯的。

我爹很沉默，只是嗯了一声。

村长十分不自在，兴许是想缓缓气氛，以打趣的语气说道:

还是东娟好啊，读书攒劲，已经到大城享福了。

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蓦然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姑姑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