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看山河

我是个孤儿，从小养在狗笼子里，骗偷抢扒样样都行。

被扭送到慈幼局后，我日想夜想，盼着有个温柔娘亲。

谁知，偏偏丈二娘成了我的继母。

弹幕拍手称快: 丈二娘可是有名的母夜叉，恶毒女配惨咯。上

连系统也恶意满满: 恶母恶女，天生一家。上

可后来，母夜叉上丈二娘教我马列，教我独立，洗去我一身尘埃，给我披上衣裳，把我从狗变成了人。

她说，云征啊，你以后定会志越重关，一笑看万山。

1.

系统出现时，我正闻着刚出炉的烧鸭流口水。

它说我是恶毒女配，前世囚禁男主，陷害男主，男主上位后第一个就把我脑袋挂在城楼上。只要我按照攻略走，就能避免惨死的结局。

我头也不抬，努力挪挪挪: 什么鸭?上

系统无语: 不是烤鸭按照我说的，你以后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上

笼子有点挤，二狗的臭脚丫子只差塞我嘴里。

你脚多久没洗了，熏死我了。上

去你的，你脚像我前天吃的死耗子。起开，我也要闻。上

二狗把我推开，往我旁边挤，使劲动鼻子。

青州城内孩儿哭，半数藏在拐子窝。

一个狗笼住两孩，一个骗来一个拐。

笼子旁边转个街角便是炙鸭铺，只有我和二狗被放出去白撞手上的时候才有机会瞅两眼。

我继续挪挪挪。

烧鸭的香气终于继续钻进鼻子。

琥珀色脆皮油亮喷香，热气蒸腾。

系统气的大叫: 你成功了，给你十只烧鸭上

我立马端正坐好: 烧鸭好，嘿嘿嘿。上

2.

系统说我是恶毒女配，让我攻略男主，只要成功了，就给我吃烤鸭。

什么略?上

系统说的词，我怎么都听不懂。

真是蠢不可及上系统气的跳脚，就是让他喜欢上你，心悦懂吗?上

心悦懂啊，青楼嫖客哄姑娘钻被窝时便说我心悦你。

这简单，我俩钻被窝就行了是吧。上

我摩拳擦掌，这多简单啊，直接来包蒙汗药，不钻也得钻。

真是天生恶种，如此下流。上系统嫌弃地看着我，难怪以后这么恶毒。上

我一下子愣住。

大家都是这般做，怎地到我就下流了。

鼻子有点酸。

3.

系统最后只让我偷男主沈栖白的钱袋。

虽然不理解，但我还是说好哇。

终于等到笼子被打开，潘拐子吸着水烟敲打我们。

《庄子》有言'探囊发匮，皆为盗也。'外边人叫咱们偷儿，偷又怎么了，靠自己的手艺吃饭不丢人。天底下小盗在市井，叫撞白手，往上便是撞太岁，最厉害的盗啊在那朝堂上。上

记住我教的，小心着点，可别让人给捉了。若是被送进慈祐堂，那儿才是把你们当畜生。不给饭吃都是小事儿，折了胳膊腿做成瓶中人，那才是全完了。上

行了，去吧。上

潘拐子最后把烟杆子往我们脑袋上一磕，放我们走了。

肚子饿的咕咕叫，但二狗兴奋得不得了。

我按照系统的提示，来到街角，人群中的男主和我一般大，穿着绸缎子，挂着玉坠子，正在人群中东张西望。

这就是沈栖白?

一脸傻样。

穿金带银，活脱脱一个大肥羊。

人来人往，沈栖白简直像鹤掉进了……什么群来着。

那叫鹤立鸡群。上系统无语补充。

你可懂得真多。上我眼睛一亮。

系统: ……闭嘴，不想说话。

刚准备上前。

你疯啦?上二狗拽住我，这种人都有侍卫的，我们怎么偷。上

仔细一看，果然不远不近跟着几个侍卫。

我求二狗帮我打掩护，最后以一只烧鸭作筹码成交。

二丫，你欠我一只烧鸭。上二狗临走时恋恋不舍地回头，千万别忘了。上

我再三保证。

二狗心一狠转身离开。

他混进人群里，瞅准时机，拽了个侍卫的钱袋撒腿就跑。

抓贼啊上

他个子小又灵活，在人群里像泥鳅一样滑溜溜的。

暗一暗二上男主下令，周围的侍卫如离线之箭朝二狗而去，根本没人注意到我偷偷溜到男主的身边。

玉坠子值钱，你拿这个。上系统连忙催促。

为了烧鸭

刚用小刀割断系绳，手便被捉住，我一抬头，只见男主厌恶地看着我: 小小年纪便学人扒窃，不知羞耻。前世如此，今生依然不知悔改。上

扒窃怎么了，潘拐子说不丢人

手被抓的好痛，我一口咬上男主手腕。

男主吃痛将我甩出去，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看来仙人们说的一点不错，你果然是天生恶种。上

来人上

这时从四处又走出一批侍卫。

我不死心地问系统，你说的烧鸭还作不作数。

系统嗤笑一声: 还真是好骗，我来就是为斩草除根，谈什么作不作数。上

这时，只见天上飘来密密麻麻的金字:

不愧是男主，瓮中捉鳖上

小时候这么蠢，长大怎么变得诡计多端?上

咦，脏兮兮的。上

嘿嘿嘿前世女配把男主囚禁好涩嘿嘿嘿上

……

原来系统不是来帮我，而是为了除掉我。

我被绑成了粽子，扭送到衙门。

我不知道，半刻后，二狗回了原地。

原来二狗仗着人小腿快跑出去二里地，后腿一痛，摔了个狗吃屎。这时，从铺子里走出个五尺六的女人，手里拿着弹弓，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天要亡我二狗内心哀嚎。

丈二娘自小杀猪力大无比，准头更是没得说，一听抓贼，三两下就逮住了二狗。现提溜着二狗来归还钱袋。

母老虎别拽了，疼上二狗扑腾着腿，你放我下来，钱袋子里是空的。上

不信你看。上二狗扯开钱袋往下一倒。

哗啦——全是石子。

丈二娘眉头皱起，觉得事有蹊跷:

到底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上

4.

按照律法，十五以下……犯流罪以下，收赎。上

若是盗窃财物价值不足一尺绢，不构成犯罪，仅是训诫。

那若是这个呢?上

沈栖白解下玉坠子扔在案几上，县丞捧起来细细打量一番，冷汗出了一身。

这，这……偷窃皇家御赐之物十恶不赦，按律当鞭背五十，处以黔刑，发往苦寒之地终身为奴。上

沈家在青州是鼎鼎有名的清贵之家，沈栖白更是少年奇才，七岁时进京便得了御赐之物。

我的心凉了半截。

女配才七岁，鞭五十不死也残了吧。上

如何呢，又能怎?上

同意楼上，女配以后作生作死，这是活该。上

可是女配是因为从小被当狗养，后来还被侵犯，才心理扭曲的呀。上

末日先杀圣母，你现在放过她，下次她反手就是一刀。上

……

零星的几句弹幕迅速被淹没。

你可还有要说的?上沈栖白睥睨着我，眼里有着独属于上位者的狠辣。

我俯首，手攥得紧紧的，技不如人。上

好——上

县丞行刑上二字还未出口，公堂外一阵骚动。

丈二娘闯进来，提着二狗像提着个小鸡崽似的，声如洪钟: 且慢。上

她把二狗往地上一放，二狗立刻竹筒倒豆子把为了引开侍卫，拿了钱袋，但侍卫钱袋是石子的事全说了。

丈二娘指着案几上的玉坠子，问县丞: 大人明鉴一个饿的皮包骨的小丫头片子，放着眼前侍卫的钱袋不偷，偏要割着显眼的玉坠子?不合常理，分明是有人引她入套。上

弹幕顿时炸了锅:

卧槽这母夜叉点东西啊上

剧情崩了?恶毒女配也有人救?上

果然要斩草除根，恶人留千年。上

这话是不是过了，长大后才是正式剧情……上

……

沈栖白脸色难看，辩解道: 她咬人是事实，偷窃未遂也是。上

丈二娘冷笑: 咬人是被逼急了至于偷窃……上

她转向我，丫头，你割绳子时，可曾碰到那玉坠子?上

我摇头: 没有，只割了绳子，手就被抓住了。上

丈二娘对县丞抱拳: 大人，律法说『取非其有谓之盗』。她割绳未取玉，玉坠仍在原地，何来『取』?顶多算个『毁坏器物』，且这玉坠丝毫无损。再者，一个七岁孩童，被哄骗行事，按律也该从宽上

县丞本就头疼，看丈二娘气势汹汹又言之有理，再看沈栖白不想得罪，但也不想重判惹麻烦。

眼看着县丞就要和稀泥，沈栖白上前一步。

不若这般，鞭刑二十五，将流放为奴改为入慈幼局。上

沈栖白作揖，端的是温润如玉，世家风范: 家父教导与人亲厚，只是这毕竟是御赐之物，不得半点有损——上

县丞额头冷汗落下，若是真的损伤了，恐怕最后自己这顶乌纱帽也戴不稳了。

可沈小公子说的合乎理法，来人行刑上

5.

鞭子抽在背上，火辣辣地疼。

二十五下，一下不多，一下不少。

我死死咬住嘴唇，没哭出声。

或许是兔死……谁悲来着，管它的，反正想不起来。

二狗在一旁眼泪汪汪，喊着二丫二丫上，被衙役死死按住。

打完，我瘫在地上，背上黏糊糊的，疼得眼前发黑。

县丞挥挥手，两个衙役上来，像拖死狗一样把我拖起来。

我知道，我要被送去那个叫慈幼局上的地方了。潘拐子说过，那里比狗笼子还可怕。

二狗在后面追着喊: 二丫等我我以后一定不会让你再像今天一样被打呜呜呜……上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

慈幼局的大门又高又黑，像个吃人的洞。

我被扔进去，里面一股馊味和尿臊味混合着，比狗笼子还难闻。很多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缩在角落，眼神麻木。

我的心也沉下去，这果然不是人待的地方。

晚上时，月光顺着那方小小的窗户照进来。铁栏的影子落在地上，被拉长。

我觉得慈幼局和狗笼子没什么两样，都黑，都挤，都有长长的栅栏，都关着些没人要的孤儿。

在狗笼里放饭，潘拐子敲笼子，叮叮当当的响；

在慈幼局放饭，也是敲，不过是铁栏杆，一敲我们就凑过去抢那几个干巴的馒头和馊水稀汤。

我不怕饿不怕打，就怕被折了手脚做成瓶中人。

观世娘娘啊，如果你听得见我，就不要让我断手断脚。我宁愿天天挨饿被打，也要手脚全乎。

这两个总要有一个嘛。

谁也没想到，几天后，那个在公堂上帮我说话的丈二娘来了。

丈二娘不知跟管事说了什么，递上钱。

管事掂了掂，指着我对她说: 喏，就是那个瘸腿的小丫头，带走吧。上

我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她。

那些空中的字又出现了:

母夜叉领养恶毒女配?剧情崩坏了吧。上

肯定没安好心，嘻嘻等着小骗子被折磨。上

恶人自有恶人磨，活该。上

系统也在我脑子里冷笑: 呵，落到她手里，有你受的。天生恶种配黑心母老虎，锁死。上

我不敢信。

沈家是城里顶顶厉害的清贵人家，没人敢得罪他们。我怎么会有人要，还是个有名的母夜叉上。

我突然生出害怕，是不是她想把我带回去打得更狠，或者像潘拐子说的，做成瓶中人上。

丈二娘没说什么，只是皱着眉看了我一眼，说了句: 跟我走。上

声音硬邦邦的。

我低着头，屁股还疼，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她的手垂在身侧，看着很干净。

我的手又脏又黑，还有在地上蹭破的伤口。我不敢靠近，更不敢碰她，怕弄脏了她，也怕她嫌我脏。

走了几步，她突然停下，转过身，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我吓得一哆嗦，想缩回来，但她握得很紧。

她的手很大，有些粗糙，掌心是常年握刀磨出的硬茧，但……很暖和，干燥得像晒过的柴火。

一股说不清的感觉，猛地撞进我冰冷的心口。有点像飘进来的烧鸭香气，也像冬天靠近火堆。

这是我第一次被人这样紧紧牵着。

不是为了打骂，不是为了逼我去偷东西。

她拉着我，步子迈得很大，但似乎放慢了一点。

我偷偷抬眼，看她宽厚的背影，心里乱糟糟的。

她……好像真的只是带我回家。

6.

丈二娘的家不大，临街有个小小的肉铺门脸，后面是住的地方。院子里有口井，挂着些杀猪的家什，空气里有股淡淡的油腥味和柴火味。

比慈幼局干净多了。

来，趴下，裤子脱了。上

我捂着屁股，警惕地望向她。

脱上

我死死拽着。

磨磨唧唧，愣啥呢。上

丈二娘把我按在床上，上来扒我的裤子。

一些深藏的记忆涌出，我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闭嘴上

两张脸重合在一起，我捂着脸，等待着巴掌落下。

没想到——

她打来一盆冷水，用干净的布巾沾湿，拧干，然后直接按在我伤口上。

嗷——上我疼得差点跳起来。

嚎什么脏东西不擦掉，烂得更快。上她手劲大，擦得又快又狠，疼得我死去活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但奇怪的是，擦完，火辣辣的感觉好像轻了一点点。

她翻出一个小陶罐，挖出黑乎乎、气味刺鼻的药膏，糊在我背上。

又是一阵剧痛，但这次带着点清凉。

晚上，她丢给我一个硬馍馍，还有一碗飘着油花的骨头汤。汤很咸，但热乎乎的，里面有碎肉渣。

我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后背疼得坐不住，只能趴着。

丈二娘在油灯下磨她那把杀猪刀，寒光闪闪。

系统又冒出来，声音恶毒: 她指不定哪天就把你当猪宰了。听我的，伤好了就偷钱跑……上

我看着丈二娘的背影。

她磨刀的样子很凶，像庙里的煞神。

给我擦药的手好重，药膏好臭，馍馍也硬，可汤却真的是热的，有肉味的。

还有她牵我的手，好暖和。

潘拐子只教我们偷抢骗，从不给擦药，更不给热汤。

我慢慢嚼着硬馍，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在松动。

这个凶女人，好像和潘拐子不一样。

跑，跑去哪，回狗笼，还是去那个听说会把人做成瓶中人上的慈幼局?

我缩了缩脖子，对系统的话产生了怀疑。

弹幕:

母夜叉真把人带回家了。上

原来是擦药，不过二丫刚才那反应明显不对吧。上

我记得原剧情里女配被侵犯是在三年后……上

讨论点是不是偏了，没有人觉得小男主好可爱嘛呜呜麻麻亲死你。上

赌她三天就把女配扔出去上

……

沈栖白看着弹幕，心里有些烦躁。

前世这个恶毒女人女扮男装混入朝堂，与阉党为伍，与自己针锋相对，甚至在按暗牢里对自己……罢了，往事不堪回首。

后来新皇上位清算阉狗，那女人位列首位。原以为她会求情，没想到铡刀落下，不过一句轻飘飘的棋差一招，甘拜下风上。

没想到一睁眼，不仅重回年少时分，更是能看见弹幕。

曾经如此诡谲的女人，年少时却如此天真，如此明显的圈套，都能一猛子扎进去。

想起公堂上那句技不如人上，沈栖白有种吃了屎一样的感受。

这女人不仅前世，还有今生，真是一如既往的……装腔作势。

事情必定不会像表面这般简单，想到这，沈栖白召来暗一暗二:

给我盯紧那女人，有任何风吹草动立马向我报告。上

谁?哪个女人?上

暗一暗二对视一眼，也没见少爷最近接触了什么女人啊。

就是那个……二丫。上这名字着实土气，沈栖白甚至觉得羞于出口。

就是那个小丫头片子啊。

暗一暗二死死压住嘴角，绝对不能笑出声来: 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