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不渡欢情薄

卿卿，周家对我有恩，玉瑶从小身子骨弱，教坊司那种地方她承受不住。

我已上下打点过不会让你在里受欺，过不了几日便将你接回，届时我们就完婚。

我含泪答应，就当是还了当年他对我的救命之恩。

没曾想，迎接我的却是惨无人道的折磨。

我靠着谢辞会来接我的信念艰难支撑，然而等到的却是周玉瑶以我的身份与他定亲的消息。

当我绝望时，失踪多年的三皇子被找回。

皇帝大赦天下，我得以恢复自由身。

可当我拖着残缺的身子回到侯府求他兑现诺言时，遭受的却是无尽的折磨。

我心死离开后，意气风发的谢小侯爷却一夜白了头。

1

马车摇摇晃晃停在了侯府侧门，小厮们抬着东西进进出出。

小厮手一滑，金银玉饰品从沉重的木箱中掉了出来，远方几个端着玉盘的丫鬟一脸艳羡。

小侯爷对崔小姐可真好啊，这才定亲没多久成箱的珠宝就往崔小姐院中搬。

是呀，前几日崔小姐过生辰，小侯爷送了一套精致的头面，听说那金钗上还镶嵌着御赐的东珠呢。

东珠啊，我笑着摸了摸发间的木簪。

那是谢辞三年前随手在街上买的，一文钱。

我欢喜地戴了一年又一年，原本有些粗糙的钗身被我盘得光滑。

跟在管家身后，我拔下木簪随手丢进池中。

如今我连他的人都不想要了，又何必留着发簪平添烦恼。

不过是隔了三个月，侯府已然全面翻新，就连这下人都换了一波新的。

看来谢辞为了彻底调换我与周玉瑶的身份确实是花了不少心思。

小侯爷有公务在身，姑娘先在这等着吧。

管家将我带到花厅，说完就退了下去，刻在骨子里的奴颜婢膝却藏不住眼中的轻蔑。

他前脚才走，屋外打扫得几个侍女打量了我几眼后就开始窃窃私语。

谢管家怎么带了这么个人回来?

听说是从教坊司接回来的，瞧她那一眼狐媚样，太不知廉耻了，可别是来祸害小侯爷的。

我这才注意到出来得匆忙，身上还穿着教坊司单薄艳丽的纱衣。

刚要坐下，一盆冷水正正泼在了我身上。

小丫鬟手忙脚乱道歉退下，身子消失在拐角的同时毫不掩饰的笑声传入我的耳中。

咱们侯府的椅子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坐的

已入深冬，寒风吹在打湿的纱衣上，我顿时打了几个寒颤。

也歇了想叫人添些炭火的心思，用力抱紧了身子。

院子里已经有了些积雪，风一吹更冷了。

咬着牙在风雪里等了两个时辰，我忍不住询问谢辞的消息，撒扫的婆子白了我一眼，

小侯爷正在书房陪崔小姐作画呢，没功夫搭理你。

崔时卿，我呢喃着这个名字冷笑出泪来。

周玉瑶用我的名字竟用得这么驾轻就熟了。

也是，我替她成为周玉瑶，替她进了教坊司，成了人人喊打的下贱胚子。

而她顶替了我的位置，成了人人羡慕的侯府未来少夫人。

三个月的时间，我的心性已经被彻底磨没了。

没有什么再能掀起我内心的一丝波澜。

除了谢辞曾经承诺过我，在他身边呆满三年，他便带我回江南夺回被抢夺的家产。

谢辞救我时，也是这么一个寒冬。

父母外出做生意时乘的船发生意外，无一身还。

族中耆老打着为我好的名义霸占了我家的家产。

甚至不惜将我推下悬崖，再次醒来时见到的就是谢辞。

站了几个时辰，身子滚烫得厉害。

几乎快站不住时，谢辞挽着周玉瑶进来了。

2

四目相对的瞬间谢辞下意识松开周玉瑶的手，却在看清我身上的衣裳时皱了皱眉。

周玉瑶接过婢女递过来的热茶，笑着感谢我替她入了教坊司。

靠近我的瞬间，杯盏落地。

谢辞手疾眼快一把将周玉瑶拉入怀中，滚烫的热茶全浇在我身上。

姐姐，就算你不想喝我这杯感谢茶，也不用摔碎茶盏给我难堪吧

表哥，想来姐姐是还在气你要她为我入教坊司一事。

周玉瑶几乎是半挂在谢辞怀中，娇软开口。

教坊司三月，我又怎会看不懂周玉瑶如此浅薄的把戏。

我哑然一笑，望向谢辞。

谢辞的眉毛皱得更紧了，在与我目光交接的瞬间他暴怒出声。

够了

是我让你替玉瑶去的，你朝她撒气做什么?

况且我早就找人打点过了，你在里面也不会受什么苦，你心中究竟还有什么不满的?

反倒是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去攀别人

怀中的周玉瑶扯了扯谢辞的衣裳，我顺着谢辞的目光往下看去。

周玉瑶的手腕处不知何时被划伤，簌簌朝下滴着血。

崔时卿，若是阿瑶有什么事，我定不会放过你

谢辞吓得抱着人立刻往外跑去，临走还不忘瞪我一眼。

额头的温度越来越高，我站不稳跌坐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有几个小厮模样的人慌忙来扶我。

身子已经因为发烧没了半分力气，由着他们架着到了周玉瑶的院子。

大夫拿着小刀朝着我走来。

崔时卿，阿瑶是因为你受伤的，她从小身子就弱，好在大夫说你的血入药可以减轻阿瑶的痛楚。

也算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我拼命挣扎，谢辞一个眼神，小厮们就将我死死按住。

锋利的刀割破血管的瞬间，无尽的寒意与黑暗将我包围，我痛得晕死过去。

再次睁眼映入眼帘的是谢辞那张英俊帅气的脸。

见我醒来眉间的喜意与眼中的欢喜让我几乎以为先前的事不过是大梦一场。

我们还是从前的我们。

卿卿，生病了怎么不告诉我?

他将手覆在我头上，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开心地呢喃，还好，这烧是退下来了。

说着他端起小几上的汤药，吹了吹就要来喂我。

我将头偏向一旁，一颗果脯被喂进我的口中。

还是这么怕苦啊，早就给你备好了。谢辞的声音轻快。

跟谢辞回侯府的那年，他发现我怕喝药，就给我买了月桂坊的果脯，喝了药之后奖励我。

一连几年，无论我何时想吃，即使是半夜，他也会披星戴月为我买来。

明明是之前最爱的东西，此时含在口中，却苦得难以下咽。

卿卿乖，快将药喝了，这药是滋补气血的，阿瑶的病，还需连续服五次的药……

我不可置信盯着谢辞的眼睛，眼泪随着自嘲一起落下。

卿卿，阿瑶的病很快就好了，只是一点血，你不要……

他话还没说完门外有人求见，声音很急，谢辞走了出去。

不用猜也知道定是周玉瑶院中的人。

果然他再次回来时脸色有些凝重，看着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抬脚就要往外走。

谢辞

我艰难将喉间的腥甜吞了下去，沙哑着嗓子唤他。

这是我回来后第一次开口与他说话，他脚下一顿转过身来。

谢辞，你的承诺我都不要了，你放我走吧……

谢辞瞳孔一缩，眼底随即掀起惊涛骇浪。

他几步上前钳住我的下巴，近乎咬牙切齿: 崔时卿，留在我身边就当真让你这么痛苦?拖着病体也要离开我?

隐蔽处那些在教坊司被打的伤被他一扯，疼得我说不出话。

他薄唇紧抿，面色铁青。

崔时卿，侯府不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再说了，他顿了顿，调顺了混乱的呼吸，将我一把甩回床上: 你是阿瑶的药引，离开侯府，你这辈子都休想

额头磕到墙角鲜血流了下来，我无力地躺在床上，听到谢辞吩咐外面的人将我看牢，又叫人进来取我的血。

3

余后的几天，我都没有见到谢辞。

昏昏沉沉躺在小屋里，每日午时都有小厮来取血。

听他们闲谈才知他这几日都陪在周玉瑶身边，悉心照顾。

又过了几日，屋外越发热闹起来，管家推开我的房门。

小姐身子大好，今日宴请了几位故交好友，小姐心善，特意叫你去前厅伺候。

不等我开口，管家身后出来几个小厮将我按住，一颗药丸被塞进我的嘴中。

侯爷说了，担心周姑娘记不住自个儿如今的身份，今日这嗓子还是暂时由小人替您保管

我惊呼想要喊救命，却发现再也发不出一点声响，无声地由他们架着到了前厅。

见我来，周玉瑶亲昵地朝我招手，我却一眼看见了她手腕上戴着的手镯。

那是阿娘的陪嫁，我不会认错。

儿时她总说等我嫁人时，便将它送给我，可那场意外一切都变了。

手镯连同其他的一切，都被崔家耆老占为己有。

三年里我无数次求着谢辞替我寻回，他一次次承诺却因太忙从未兑现过。

我踉跄地朝她扑过去想要抢回手镯，她巧身躲开旋即取下手镯摔在地上。

我眼睛通红，她拍了拍手，两个小厮抬着一个箱子上来。

里面全是母亲的东西，我祈求地看着周玉瑶。

你若是跪下来向我磕头，我便将这些东西归还给你

这是阿娘留给我最后的思念，我跪在地上将头磕得砰砰响。

玉器瓷器掉落破碎的声音在我耳畔炸开，我红着眼看向周玉瑶。

她正伸手要去拿箱子里最后一块完好的玉佩，看见我猩红的眼睛她笑了。

俯视着我讥讽，: 你可知你在教坊司的三个月小侯爷迟迟不去救你是为什么?

她顿了顿，看着我逐渐灰败的脸轻笑:

为了让我安心，他亲自带人去了江南取回了这些，以及崔家对我身份的认可。

即使早就猜到了真相，可现在亲耳听到还是让我仿佛置身冰窟，浑身冷得刺骨。

谢辞明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恨江南崔氏，可他为了周玉瑶，竟以我的身份去与他们言和。

姐姐，你刚从教坊司出来，定然学了不少技艺吧，不若就给我们跳一支舞，若是我们都满意了，我便将这玉佩送给你。

周玉瑶把玩着玉佩，漫不经心地开口，厅中坐着的几个男人脸上是耐人寻味的戏谑。

无论如何，那是阿娘留给我最后的东西，我一定要拿回来。

我咬牙应下，又被周玉瑶打断。

身后立刻有丫鬟端了件薄纱裙上前。

干跳多没意思啊，姐姐换上这件裙子吧。

看着这几乎是透明的衣裳，我想也不想就摇头拒绝，周玉瑶拿着玉佩作势要摔。

几乎是立刻，我夺下丫鬟手中的衣裳进了屏风。

再次出来时，男人们脸上的戏虐越发猖狂。

正要起舞，右手却被一只大手死死攥住。

我转过头，对上谢辞盛怒的脸。

4

你就当真如此下贱，当着这么多男人的面跳舞，还成这副鬼样子

谢辞的手力极大，我痛得倒吸一口冷气，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见我不说话，他更生气了，一把将我拽倒在地。

我拽着他的裤脚一个劲地磕头，他恼怒地踢开我。

我跪着爬到周玉瑶跟前，希望她能将母亲唯一的遗物还给我。

她却像是被我吓到一般，将玉佩摔在地上。

叮当

一同碎掉的还有我，我疯了一般朝周玉瑶扑去。

一只大手从身后推开我，头撞到柱子上，刚结痂的伤口又流起了血。

谢辞看到我脸上的血时愣了一瞬，缩在他怀中的周玉瑶小声哭泣起来。

阿辞哥哥，还好有你在，不然我可能就活不到后日大婚了。

周玉瑶提到大婚，谢辞慌乱地看向我想要解释，我却因失血再次晕死过去。

意识消散前看见最后的画面就是谢辞一脸焦急地朝我奔来。

不知道又昏了多久，再次醒来时手腕处又添了一道很深的刀口。

虽然被纱布缠绕却仍有血色渗了出来。

谢辞在门口低声训斥下人，许久才进来。

见我盯着窗外出神，他顺着我的目光看见院中挂着的红灯笼时面色白了几分。

旋即又释怀一笑，拉住我的手: 卿卿，阿瑶现在也只有我能依靠了，你放心，明日我和阿瑶大婚，也一并将你抬进府中。

虽名义上是做侍妾，但我已吩咐下去，侯府上下都会敬重你，给你平妻该享的所有尊宠。

他说着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仿佛他所描绘的是什么引人向往的盛世美景。

谢辞，放我走吧……我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周玉瑶没让人把我彻底毒哑。

我都为你退到这个份上了，你还要离开我??谢辞的脸一下就黑了，他握住我手腕的手一瞬收紧，有鲜血从他手下溢出，也染红了他的眼。

这么急着离开我，难道你真心爱上了你在教坊司的那些男人?

什么男人?我以为我听错了，我原是为了他才进的教坊司，可他却几次三番因此羞辱我。

崔时卿，你还在装什么?这样有意思吗?在我面前清冷孤傲，一进教坊司就迫不及待爬上男人的床，要不是阿瑶怕你在教坊司吃苦，特意叫人去寻你，我怕是一辈子都要被你蒙在鼓里。

既然你这么缺男人，那也不用等什么大婚不大婚的，我现在就满足你

他径直将我压在床上，手伸向我胸前的带子。

我乱挥的手被他死死禁锢在头顶，谢辞，你混蛋，你放开我

崔时卿，别的男人可以怎么唯独我不行?你现在除了这具肮脏的身子，你还有什么价值?

他不再理会我的挣扎，撕碎我身上最后的衣服，身子重重朝我压了下来。

身上独属于周玉瑶的粉香不管不顾钻入我的鼻尖，强烈的恶心涌上心头，我哇的一声吐在了谢辞身上。

他弹射性起开，眼中只剩恼怒和嫌弃，再无半分情欲。

崔时卿，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谢家就算是死，你也得是我谢辞的人。

我不着寸缕躺在床上，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神情麻木到再也流不出一滴泪。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流尽身体里的最后一滴泪。

5

从我的院子离开后，谢辞就被周玉瑶找借口身子不适叫去了她的院中。

不知道为什么，谢辞总觉得有些不安，就像是即将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想起离开时我的神情，他想叫人去看看我的情况，毕竟自己做的实在是有些过分。

周玉瑶却突然大喊着头好痛钻进了谢辞的怀里，院子外有小厮慌乱求见，怀中周玉瑶红着眼眶看着他。

谢辞怒斥，叫人守好院子，今夜不见任何人。

天边彻底泛白，谢辞揉了揉发酸的肩膀起身，就见管家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外，挥挥手将人叫了进来。

小侯爷，周…不，崔姑娘她……管家佝偻着身子，斟酌着不知怎么开口。

崔时卿是不是又闹脾气呢?谢辞叹了一口气，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

罢了，你去库房将上次皇后赏的玉如意送去给她吧，今日就要大婚了，安抚好她，可别误了吉时。

管家依旧站在不动，谢辞不满地抬眼看他，看到对方苍白的脸色时昨夜那股强烈的不安再次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