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逃妻录

为了不被嫁给傻子，我费尽心思爬上公子的床。

人人说我不知羞耻。

连公子也这样认为。

他虽对我甘之如饴，却从不为我在流言蜚语前撑腰。

于是我一边小意侍奉，一边疯狂捞金。

公子扬言要我做妾，我对他说，我只做正妻。

他转头就同友人说我痴心妄想。

罢了，人我不惦记，钱到位就行。

于是在他临近娶妻时，我索性卷了钱财跑路。

三年后我在江南揽着小倌取乐，一回头风尘仆仆赶来的公子站在我面前。

我为了你不娶妻，被京中传成了断袖，你却在这里另寻新欢?

1

听到大公子要选通房的消息时，我正在打扫院落。

与我同乡的丫鬟阿桃凑过来，贼兮兮地捏了把我的腰。

菱歌，你听说没有?

听说什么?

大公子选通房的事儿呀你是不知道，这些天府里的女使们都卯足了劲打扮。

连夫人身边的惊雀含霜都天天等在公子下书房回房的路上。

我漫不经心道: 怎么，你也想去沾沾这个光啊?

哪是我想啊你长得这么出挑，这个光与其让别人沾不如你沾呢，等你做了大公子的房里人，咱就再也不用扫院了。

我听着好笑。

你以为公子的房里人那么好做啊，一个不留神公子读书松懈了，说不定就要被夫人抓去打死。

说着，我扫干净最后一撮土，放了扫帚准备回房。

还没走出两步，夫人院里的贴身侍女惊雀就拦住了我们一众人的去路。

她眼神睨来睨去，在我身上停留了几秒，而后骄矜地开了口。

你随我来。

我没敢多问，跟着她一路来到了夫人房里。

果然生得不错，怪不得刘管家的儿子看上你。

我心中一震，而后惊讶地抬头。

我看了你的身契，无父无母，孤女一个，若是嫁给刘管家的儿子，也算是好去处。

这怎么行?

那刘管家的儿子是个痴傻儿，如今二十的人了，连粮食都不认得。

并且他已经娶过两个妻子，都是府里的丫鬟，生生被他凌虐而死，刘管家仗着和主家有些情谊，次次都能压下来。

只是我去刘管家家中送花时被他撞见了一次，竟让这傻子生出这样的心来

夫人，奴婢不想嫁人。

我试着开口，却被惊雀一脚踹倒。

我捂着心口喘气，泪水糊了眼睛。

夫人喝着茶，漫不经心地说: 管家的儿媳你都不稀得做，莫非也是像院里那些狐媚子一样，存着勾引少爷的心?

惊雀在一旁帮腔: 谁说不是呢，奴婢都听说了，满院子没有长得比她更狐媚的，与其哪天真被公子看上，不如趁早打发出去。

我抖得厉害，连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浑浑噩噩走回屋，才想起夫人最后说的话。

七日之后，就把她嫁了吧，刘管家为府里劳累多年，没得连个丫头都不给的说法。

明明我都要攒够赎回身契的银子了，明明我可以过上不用伺候人的日子了。

嫁给那傻子，意味着我这辈子都脱不了奴籍，要一辈子做王府的家生奴婢

更糟的是，便是连命都保不住。

这时阿桃进来，听我哭诉了前因后果。

她皱着眉头，捏着我衣角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好半晌才踌躇着说: 要不，你去试试大公子的路?

什么?

我停下了抽泣。

她一咬牙: 我就全部告诉你吧，我也是听膳房的女使说的，她说大公子今晚有个诗宴，回府大约会很晚，要预备着解酒汤呢。

你长这么漂亮，人又伶俐，嫁给那傻子可没什么好出路，你去试试大公子的路，要是被他看上，就不用嫁过去了。

这……能行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大不了月黑风高的，你得不了手跑了不就行了。

我咬咬唇。

被迫嫁给傻子被虐死和事败被夫人打死，我实在是挑不出来哪个好。

但后者好歹有一线生机。

2

于是大约亥时，我精心打扮了下，悄悄守在了公子院门口。

借着明亮的月光，我拿出小铜镜看了看自己的妆。

是很美，眉如远山，面若桃花。

只是要勾引大公子这种事，光靠个脸面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等了快半个时辰，都没听见有人过来的声音。

夏日蚊蝇又多得烦人，我挥打来挥打去，生怕脸被叮了。

突然有脚步声传来，似乎有些踉跄不稳。

伴随着侍从的声音: 公子、公子小心脚下。

退下

是大公子的声音

我心脏砰砰跳，借着树木的遮挡往外看去。

只见大公子似是醉了酒，一边屏退侍从，一边跌跌撞撞往院里走去。

看来醉得厉害。

吱呀一声，他进了门。

侍从们也都被骂退了，如今院里竟一个人都没有。

我稳了稳心神，端着早备好的糕点，敲响了他的门。

谁?

奴婢前来送茶点。

不需要，退下。

好冷硬的声音。

我有些退缩，但还是硬着头皮轻轻去推房门。

没想到竟然没锁，很轻易就推开了。

软榻上倚着的公子抬起头，一双泛着水雾的眼睛朝我看来。

你是谁?

奴婢、奴婢奉命来送茶点给公子。

滚出去

咕噜一声，我手中的盘子被吓得滚到地上。

不争馒头争口气，死在公子怀里也比死在傻子手下强。

我心一横，关了门，就朝着公子扑去。

三下五除二，就将本就醉酒无力的公子扶到床上并脱去了他的外衫。

他愤怒地挣扎，可是常年的好教养让他说不出一个脏字来。

你放开我是哪个侍女这样大胆?竟敢对我用强的

聒噪死了，于是我埋头堵上他的嘴。

温香软玉在怀，又是当龄少年郎，没一会就顶不住，埋头在我的温柔乡里。

只是少年郎之所以是少年郎，不是没有原因的。

不出几分，他便泄气般埋在我肩头。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菱歌。

他冷哼一声: 名字倒好，你是母亲派来的?

我有些心虚: 不是。

哦?

他来了兴致。

那你是自作主张爬我的床?

见我唯唯诺诺不敢回应的样子，他冷笑一声。

倒是豁得出去，为了荣华富贵，什么事都敢做。

说吧，你想要什么，做通房还是妾室?

我斟酌几秒后说: 奴婢心悦公子许久，不在意名分，只要公子这几日能说个话，让奴婢来您身边当值就好……

他一直没作声，我惴惴不安抬头去看他脸色。

果然，眼神晦暗不明，脸色更看不出喜怒。

心悦本公子的人多了，也算是给你占到便宜了。

说完，他又覆身上来，将我彻彻底底裹挟进去。

云浪沉浮间，我心想。

一定要成事，不然我白失身了。

3

第二日天未亮，我就起身准备离去。

公子睡得正沉，面庞沉静俊秀。

昨夜折腾得太狠，他初尝人事，累也是应当的。

可我实在拿不准他记下我的名字和承诺没有。

于是我思来想去，留下一块随身携带的帕子。

本想写下名字的，只是我不认得几个字，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只得作罢。

我将帕子随意塞在他枕下，便趁着没人悄悄溜了出去。

我特意挑了条小道，怕引起旁人注意。

只是没想到迎面又撞上夫人身边的惊雀和含霜。

我还未来得及行礼，惊雀就捂着嘴笑。

哎呀，这不是刘管家的儿媳吗?怎么这么早就在当差啊，刘傻子看到不得心疼啊。

含霜拽了拽她，示意她住口。

我低着头，死死咬着嘴唇，规矩行了礼便离开。

走出几步还能听到她在后面说。

怕什么，我是夫人身边最得脸的丫鬟，还不能说她几句了。

忍忍，再忍忍，我在心里告诫自己。

等公子捞我出去，任她们谁都不敢欺负我了。

回房后阿桃问我事成与否，我轻轻点了点头。

我等了又等。

从清晨一直等到傍晚，都不见有人来通传我。

我的心渐渐又吊起来。

思来想去，我决定再去公子门口等等他。

却不曾想我满怀忐忑走到公子院门口，就见有个侍从收拾了包裹往外走。

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升起，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大哥，公子可有回府?

他奇怪地打量我一眼: 公子去西京外祖家赴宴了，已经快出城了。

我闻言身子一晃: 那他何时回来?

大约十日吧，你是哪边的侍女，问这个做什么?

完了，都完了。

我浑浑噩噩往回走。

即到如今都没有安置我，想来公子是彻底没把我放在心上。

若是他人在府里，我还能提醒提醒他，现在人都不在，我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难道要坐以待毙吗?

等到我和傻子一成亲，怕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我的命。

一天一天过去，我掰着手指头算自己的死期。

熬得整个人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生生瘦了一圈。

在临成亲前一天，刘管家派人过来给我拿了件不大合身的喜服。

只是刘生前两个妻子穿过的，丢了也是浪费，姑娘你就凑合用吧，反正是续弦，不好太张扬的。

4

望着那血红色的喜服，我心里涌起无限悲凉。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谁要穿件旧喜服嫁个傻子啊?

我菱歌虽然卑贱，但我的命怎么能就这样交代在别人手里。

我要去找夫人，找她说清楚，反正我与她儿子有了肌肤之亲，若是硬把我许配给傻子，也是间接折辱公子。

求生的意识太强，我说走就走，一路来到了夫人房前。

她似乎在训诫下人，我暗道自己运气不好，怎么挑了个这样的时间来。

正当我准备到一旁缓缓的时候，夫人突然叫住了我。

谁在外面?

我只得硬着头皮进去，却被满地的血吓住了。

只见一个女使浑身是血躺在地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我怕极了，连礼都忘行了，含霜咳嗽好几声，我才跪倒在地。

菱歌啊。

夫人慢悠悠喝口茶: 你瞧瞧这些狐媚子，真是胆大包天到何种地步了，在我眼皮子底下都敢给公子房里放帕子，还绣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是要给公子寻通房不错，只是这种放荡的小蹄子也太心野了些，这种人，就该被打死。

还是菱歌懂事乖巧，长得一等一的好，却安分，等你与刘生成了亲，我会给你指个好差事的。

我心里惊了又惊。

一惊只是送个帕子，便要被打死。

二惊还好我那天的帕子上没写自己的名字，不识字看来也是有些好处的。

菱歌是有什么要事?

直到夫人再唤我，我才回神。

奴婢无什么要紧事，只是来叩谢夫人指的好亲事。

跟夫人坦白是万万不能了，否则我能活三日的最多活一日。

只能嫁了吗。

我仰头望天，心如死灰。

很快到了第二日，我麻木地穿上喜服，阿桃给我梳妆。

房里冷清得厉害，只有阿桃的抽泣声。

大公子看起来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竟是个无情无义的登徒子，毁了你清白又不管不顾。

菱歌，你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我闭闭眼，再看看我那个寒酸的包裹。

真是连聘只狸奴的规程都赶不上。

唉。

我捏了捏阿桃的手。

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当差也机灵些，一定要避着这府里的男人，咱们这些下等丫头，命轻贱得很。

说完，我便起身出门，准备上刘家的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