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痕小说

从不许我在车上吃东西。

可后来，他的女兄弟在方向盘上磕鸡蛋，还掉了一地的碎屑。

他却没有阻止。

还反问我: 那怎么办?她说她快饿死了。

总不能为了『老婆』，不要『兄弟』吧?

我笑得很平淡。

可以的哦。

他终于慌了，让我再说一遍。

我说——你可以为了她和我离婚，我会签字的。

1

要去参加兄弟局的消息，是江深在我下班前临时通知我的。

我没什么异议，只是坐上他那辆黑色迈巴赫的副驾驶时，屁股底下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动作一顿。

我伸手到身下摸索，指尖触碰到一个凹凸不平的、带着弧度的薄片。

拿出来一看，是一块边缘还沾着些许酱油渍的鸡蛋壳。

我捏着那块蛋壳，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江深爱车如命，尤其是这辆，是他用第一桶金自己购买的，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

他有极其严重的洁癖，严苛到不允许任何人在车里喝水之外的东西。

我记得我们刚结婚那年冬天，天很冷，我起晚了来不及吃早饭，就顺手拿了个三明治上车。

刚咬一口，他就踩了急刹车。

他侧过头看我，脸色黑得能滴出水。

滚下去吃完再上来。

那天还下着小雨。

我一个人站在濛濛细雨里，狼狈地啃完了那个三明治，他才重新打开车门锁。

往事历历在目。

可现在，在他这片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地里，出现了鸡蛋壳。

江深正低头看着手机，似乎在回复什么重要的消息，嘴角开心地上扬。

我将那块小小的、却无比扎眼的蛋壳递到他面前。

为什么你的车子上会有鸡蛋壳啊?

他抬起头，视线落在蛋壳上，不以为意。

哦，这个啊。

许梦之吃的，她早上没吃饭，快饿死了。

他发动了车子，语气很平淡。

许梦之。

江深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

我捏紧了那块蛋壳，它的尖角刺进我的掌心。

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江深似乎完全没察觉到我情绪的翻涌。

他甚至还抽出空，伸手过来想揉我的头。

我偏头躲开了。

他的手僵在半空，随即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搭在方向盘上。

怎么了?他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你不是不准在车上吃东西吗?我的声音干涩得发紧。

他轻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幼稚的问题。

梦之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小肠胃就不好，饿不得。她一饿，脾气就暴躁。

再说了，他顿了顿，猛地踩下油门，车速快了几分，总不能为了『老婆』，不要『兄弟』吧?

他把这句话，当成一个可以缓和气氛的幽默。

可我笑不出来。

车窗外的霓虹灯飞速倒退，光影斑驳地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

我看了他很久。

这个我爱了许多年，以为终于焐热了的男人。

原来，他所有的原则、底线、洁癖……

都可以为另一个人破例。

他只是没那么爱我而已。

所以，我只能在雨里吃冷掉的三明治。

而许梦之，可以安稳地坐在他的副驾驶，吃一个热乎乎的茶叶蛋。

心底有什么东西，和那声咔嚓一起，碎掉了。

我松开手，任由那块蛋壳掉落在昂贵的羊绒地毯上。

它躺在那里，像一个无声的嘲讽。

江深。

嗯?

他单手操控着方向盘，语气里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我们离婚吧。

刺啦——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车子猛地靠边停下。

巨大的惯性让我往前冲了一下，又被安全带狠狠地拉回来。

江深侧身看着我，脸上是全然的错愕和不可理喻。

宋柚宁，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很清楚。我平静地回视他，离婚。

就为这点小事?

他的眉头紧紧皱起，像是极力在压抑着怒火。

一点鸡蛋壳而已，许梦之的醋，你也要吃?

我看着他。

是啊，一件小事。

小到他都懒得去想，我生气的点，从来就不是那块鸡蛋壳。

而是他所有的原则和底线，为何都能为许梦之轻而易举地打破。

我还记得，他第一次带我见他那群兄弟。

许梦之是其中唯一的女孩。

她笑着拥抱我，热情得体，可她看向江深的眼神，那种不加掩饰的爱意和占有欲，像针一样扎进我的眼睛里。

好似我才是那个不被欢迎的闯入者。

我忽然觉得很累，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伸手解开了安全带，推开车门。

我不去了，你兄弟们还等着你，你走吧。

他盯着我看了足足半分钟，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开玩笑的痕迹。

但他失败了。

最后，他一言不发地重新启动了车子，只是那油门踩得极重，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我一个人站在路边，夜风灌进衣领，凉透了。

我沿着江边慢慢地走。

手机震了一下。

是江深发来的信息，言简意赅，一如他高高在上的姿态。

闹够了，就自己打车过来。

下面，附着一个定位地址。

我看着那行字，笑了。

他到最后，都觉得我只是在闹脾气。

我又点开了被我屏蔽的、他们那个好兄弟的群聊，99+的消息弹了出来。

最新的，是一个视频。

视频里，江深的一众兄弟推杯换盏，笑骂声不绝于耳。

而被他们众星拱月般围在最中间的，正是许梦之。

她穿着宽松的卫衣，踩在高脚凳上，举着啤酒瓶跟人叫嚣。

江深就站在她身侧，伸手去拦她手里的酒瓶。

别喝了。

他的声音，隔着屏幕都透着一股无奈的宠溺。

许梦之转头，熟稔地一拳捶在江深的胸口。

深哥你别管我今天不醉不归我可不像你，家里有老婆管着，是个妻管严

她刻意加重了妻管严三个字。

周围的兄弟们瞬间哄堂大笑。

镜头晃了一下，对准了江深。

江深那张跟我紧绷了一路的脸，在和她聊天的时候，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甚至带着笑意。

没大没小。

他极其自然地揽住许梦之的腰，在众人起哄声中，一把将她从高脚凳上抱了下来。

群里没到场的狐朋狗友，已经开始疯狂刷屏。

哈哈哈还是得我梦之姐出马，也就她敢这么跟深哥没大没小了

嫂子没来?幸好没来，不然哪能看得了这么精彩的画面，哈哈哈

那些刺眼的文字，和视频里他们亲密无间的画面，像一把淬了毒的利刃，将我心里最后一丝温情绞得粉碎。

在他们所有人眼里，我一直都是一个多余的，扫兴的存在。

我点开群聊右上角的三个点。

找到了那个鲜红的删除并退出选项。

我按了下去。

屏幕弹出确认提示。

我没有半分犹豫，再次确认。

2

直到午夜，玄关处才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

江深回来了。

他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还混杂着一股我极其熟悉的、许梦之惯用的香水味。

那味道像一条无形的毒蛇，瞬间缠住了我的呼吸。

我坐在沙发上，没有开灯，面前的茶几上只放着一份文件。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在客厅等他，脚步顿了一下，随手打开了灯。

刺眼的光线下，他英俊的脸上带着几分酒后的薄红和不耐。

怎么还不睡?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将那份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书》往他面前推了推。

签了吧。

江深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凝固，他走过来，拿起那几张纸。

昏暗中，我看到他嗤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满是轻蔑和荒唐。

宋柚宁，你闹够了没有?

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将协议书撕成了两半。

就因为一个鸡蛋壳，我们结婚三年，你就这点气度?我以为你一直都是最懂事的。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语气像是在训斥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懂事。

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江深，你错了，我在意的，从来就不是那个鸡蛋壳。

我在意的是，你的原则，你的底线，你那可笑的洁癖，为什么都能为许梦之轻而易举地打破?

而我，你的妻子，就只能在下雨天被你赶下车吃早饭?

在你那些兄弟的聚会上，我永远像个多余的闯入者。在他们心里，你和许梦之，才应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吧?

江深的脸色一寸寸沉了下去，眉心拧成一个死结。

那是因为你融不进去你自己放不开，性格无趣，这也能怪到别人头上去?

梦之他们对你还不够热情吗?每次都嫂子长嫂子短地叫着，你还要怎么样?

我看着他理直气壮的样子，忽然就笑了。

是我无趣，是我融不进去。

是我不配。

就在这时，江深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尖锐的铃声划破了我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来电显示上，许梦之三个字，刺得我眼睛生疼。

江深看了一眼手机，又看了一眼我。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他眼中闪过一丝傲然，直接按下了免提键。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许梦之咋咋呼呼，却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声音。

深哥，你到家了吗?

我……我刚看到嫂子退群了，她是不是看了那个视频生我们的气了?

你快跟嫂子解释一下，咱们一群人从小玩到大，没大没小的惯了，她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和体贴。

不过我今天的确是在大家面前跟你闹得太过了，嫂子肯定误会了……你可千万要替我解释清楚，我可不能背上破坏你们感情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