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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南亚建国家的小说

樱桃奶泡 著

都市小说连载

《在东南亚建国家的小说》是网络作者“樱桃奶泡”创作的都市小这部小说中的关键人物是赵刚苏详情概述:60 名中国籍员关在顶楼封闭室滴水未近 50 度高没有降暑设仅有几个极小的通风衣服早已湿血和汗混在一起沿着塑料凳滴砸在地淌成了一摊再僵持下就要出人命了12007 东南亚某国际机人头攒动的出境大航班竟延误了四个小已是当地时间的凌晨两我精疲力尽地提着电脑随着人群往前一心只想早点通10 块美金100 块人民币只要有中国人过海...

主角:赵刚,苏珊   更新:2025-07-18 09:3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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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名中国籍员工,关在顶楼封闭室内,滴水未进。

近 50 度高温,没有降暑设备,仅有几个极小的通风口。

衣服早已湿透,血和汗混在一起沿着塑料凳滴下,砸在地面,淌成了一摊水。

再僵持下去,就要出人命了

1

2007 年。

东南亚某国际机场,人头攒动的出境大厅。

航班竟延误了四个小时,已是当地时间的凌晨两点。

我精疲力尽地提着电脑包,随着人群往前走,一心只想早点通关。

10 块美金100 块人民币只要有中国人过海关,这就是工作人员的台词。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明目张胆索要小费

瞌睡瞬间醒了

旁边的队列里,有同胞义正词严地打电话举报他们。

突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几个工作人员,抢走他的手机,还加一顿拳打脚踢。

我被眼前的场面震怒了

这还是个国际机场

小姐,你是听不懂中文吗穿着绿色制服的黑瘦男人,扣着我的护照,连头都没抬,打算继续和我耗着。

在祖国,我也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花朵,岂能妥协?

我佯装没听懂,慢悠悠地从包里掏出诺基亚 N95 看时间。

他突然很警惕地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盯着我的手机,生怕我成为下一个打电话投诉的人。

我仿佛都能听见秒钟的滴答声。

二十多岁的年轻小姑娘刚出国工作,人生地不熟,这种场面说不怕,是假的。

手是抖的,腿是软的。

就在那僵持的几秒钟内,手机突然震动了。

是我们公司的客户——CH 集团驻越南厂长赵刚发来的短信:

苏珊,我谨代表 CH 集团越南分公司欢迎你PS: 过关尽量避免冲突,保护自身安全。

闯荡江湖,是得有预判的能力,心思还要缜密,果然是大企业选出来外派的老厂长。

初到东南亚的第一晚——出师未捷。

那一刻,我抚摸着护照上的国徽,特别想家。

越南的天气,闷热又潮湿。

不像其他短期出差的高级咨询顾问,配专车,住五星级酒店。

MBB 咨询公司的领导与客户 CH 集团总部的高层都希望我能深入最前线,更快进入状态。

抵达工业区后,我直接住进了 CH 集团的海外员工宿舍,开启了很多年的东南亚驻厂生涯。

CH 集团越南厂占地 80 万平方米,相当于 100 个足球场,全厂有 5 万名员工,60 名中国籍车间主任,是真的实力雄厚。

海外员工的宿舍区也堪比度假酒店,甚至兴建了高尔夫球场、高级餐厅、网球场、泳池等休闲设施。

优美舒适的环境并没有让我安下心来,反而隐隐觉得危机四伏。

我心里很清楚——这么大的投资,放眼整个东南亚,都是树大招风的。

在一年到头都是夏天的国度里,员工难免心浮气躁。

我对科学管理工具了然于心,却对东南亚的员工没有信心。

散漫、排华、不服从管理……种种负面传闻,都让我心生胆怯。

深入到车间才发现,加热设备众多,现场的温度高达 40 度。

车间里密密麻麻的员工,一眼望去是热火朝天,深入一看又问题百出。

我每天带着 CH 集团配给我的越南女助理——阿蓉,一天十多个小时汗流浃背站在车间里,分析绩效指标,查找问题。

热的时候,身上的衣服一天都得换两三套。

我俩一门心思都扑在流水线上测试,希望能尽快降低成本、提升效率,以达成我公司给我的第一阶段任务。

但对产品和流程不熟悉,引起一众中国籍车间主任的质疑。

小女孩懂什么车间生产……听说是个高学历书呆子……刚毕业只会纸上谈兵……咨询不就出一张嘴,不懂现场……

各种流言蜚语迅速在 CH 集团车间主任圈里传遍了。

更有甚者,有个叫张慧的车间主任,在管理会议上犹如泼妇狂喷我,指着我的鼻子毫无根据一阵乱怼。

对线的时候她当然没有赢,但我真的很受伤。

伤敌一千,自损百。

原本在国外应该统一战线的同胞们,因为工作的对立面,渐渐把我奚落了。

我当然会偷偷掉眼泪了。

在异国他乡的深夜,常常一个人坐在宿舍区篮球场的地上仰望天空,也曾深深怀疑过自己是否适合做乙方的工作。

那些夜晚,我一遍遍给自己洗脑:

天空越黑,星星就越亮。

仔细想了想,劳动密集型行业在国内惯用人海战术,是上个世纪的低人工成本造成的。

产量达不到?我们有人加油

品质做不好?我们有人返修

虽然被逼出海了,但总不能一直往越穷的国家去。

不少制造业咨询圈的顾问们,甚至还抱有伟大的工业 4.0 革命情怀。

我们总觉得,制造业还是要重回中国的,无灯无人的智能化工厂最终会在中国实现的。

2

可在那之前,我们要先降低用人成本,提高流水线的生产技术,进而实现自动化。

东南亚,不就是我们最大的试验场地吗?

任何设备都好管理,唯独员工多了不好管理。

那一年,工业 4.0 革命还没正式开始,但在一线的我,已经嗅到变革的气息了。

管理咨询顾问的工作就是进行管理变革,最难的就是要让车间主任们手握科学的管理方式,摒弃经验主义。

我不让他们摸鱼,讨厌我也情有可原。

不过,打铁也得自身硬。

年轻的职场女性,唯一的出路是自我救赎。

那些只想着搞好人际关系,而不认真提升业务能力的人,最终只会害了自己。

流多少汗无所谓,我的第一个海外项目只准成功,不能失败

在咨询圈没有退路,一个项目失败,就会一生黑。

除了被送上花瓶这种绰号,可能还会被造职场黄谣。

连续一个月,我让阿蓉陪着我到硬技能培训中心,和新入职的越南员工一起学习设备操作。

直到我自己能设计和制造出品质良好的成品,能操作车间所有的设备,才作罢。

假如这段职场经历,发生在国内,只不过是一个稀松平常的管理咨询圈菜鸟晋级为大神的励志故事。

然而,这个故事发生在全球制造业变革的关键时刻,在全球金融风暴的危机下,以及各种动荡不安的局势中……

种种外在的恶劣因素,把不起眼的我推到了全球制造业的风口浪尖上,硬拽着我这样一个小人物在职场上快速地成长。

每年春节后的那一两个月,越南白天的温度会升得特别高。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在进行,偶尔有些车间主任对管理新法有意见,但整体算是风平浪静。

暴风雨来临前总是格外地宁静,以至于危险到来之际让人猝不及防。

许多年后,我回望那个毫无征兆的早晨,仍觉得心惊胆战。

燥热的白天,我已习惯冲一杯滴漏咖啡加上冰块。

突然被一声巨响吓得魂飞魄散。

我身后的那块落地窗突然被砸碎了

几块玻璃碎片划过了我的脸和脖子,一阵刺痛袭来。

我用手背抹了一下自己刺痛的脖子,血已经滴下来了。

见血了

一时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脑子还是发蒙的。

我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试图让自己冷静。

外面闹哄哄的,越南员工的叫嚣声由远及近、此起彼伏。

从破碎的落地窗望出去,暴徒们拿着砖头和棍棒到处打砸、示威。

猛地明白过来了

越南员工罢工了

有人趁乱添火了

我躲到办公桌底下,浑身发抖,抱着头不敢出声。

恍惚中听到有人在喊我,以为是幻听。

苏珊苏珊这件长袖你先套上摩托车头盔也给你越南女助理阿蓉,半蹲着身子挪了过来,慌乱中递给我两样东西。

这两样东西,救了我的命。

落地窗已碎了大半。

阿蓉用椅子把我挡在了办公桌下面,转身把百叶窗关得死死的,连光都透不进来,让外面的人看不到我。

我感激地看着和我非亲非故的越南助理阿蓉,瞬间热泪盈眶。

她和我同岁,也是毕业没几年的小姑娘。

短短几个月,我们一起被嘲笑过,被糊弄过。

在人山人海的车间里寻找问题真相,犹如破案,也迅速建立了伟大的革命情谊。

她过来蹲在我前面,也颤抖着抓住我的手,用中文连声安慰我说: 没关系、没关系。

因为罢工,主要就是冲着管理层来的。

虽然皮肤是一样的黄种人,但从衣物上很容易分辨出我不是员工。

大厂的员工都有制服,我是没有的,只要一露面,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幸而越南女员工骑摩托车上班都会穿一件长袖防晒。

阿蓉给的外套,刚好挡住我自己身上的衣服。

见我穿戴整齐后,阿蓉又颤抖着扒开了百叶窗的一个小缝隙,偷偷观察外面有多少人,应该是想随时带着我逃跑。

我及时拉住了她。

太冒险了。

真的不敢出去。

五万人的大厂罢工加暴动,每个角落都有人。

直到 S15 的车间主任王军出现,事情才有了转机。

王军,赵刚厂长的手下,三十多岁,冲到我办公室来。

打你电话怎么一直不接?就差你一个了王军焦急地挡在我不堪一击的办公室玻璃门前,喊我跟他走。

3

人呢?弄啥哩走走走快走见我还躲着,把我从办公桌底下拽了出来,让我跟在他后面。

阿蓉赶紧给我套上了摩托车头盔。

我内心小挣扎了一下,不是很想戴头盔,觉得有点丢脸。

捂着渗血的脖子定了定神,不管怎样,先活下来。

王军来接我与其他中国籍员工会合,所有人得集中保护起来。

目的地在 S1 的主办公楼楼顶,而我们现在在 S13,也就是说我们要穿过 12 栋大厂房。

厂区外围站满了示威游行的员工,车间内流水线的人反而少点。

我们穿过长长的流水线,仍然还有些零星的工人,举着铁棍、钻头、扳手,对我们虎视眈眈。

但他们不敢过来。

王军一米九,两百斤的样子,长得又高又壮,越南人长得瘦小。

至少他们人少的时候,是不敢冲上来的。

还有几个刺头跑到车间外面去喊人: 快来快来主任出现了这还有一个主任

我一边快步走,眼角还能瞥见流水线两边,还一些很重又很尖锐的生产工具。

恐慌、腿软、脑袋嗡嗡地响。

我知道那些金属,砸在我身上,就像砸豆腐一样。

得亏阿蓉给我搞了一身伪装,暂时没被人认出来。

那可能是我人生中,走过最长的一条路。

终于走到 S2,离 S1 还有一千米,就快要到达主办公楼。

车间外聚集的人群也越来越多,五万人几乎都向主办公楼涌去,人山人海。

虽然王军领着我从流水线中间走,但此时聚集在车间里的人也很多。

一块铁具飞了过来,王军没来得及躲开,后脑勺被砸到了。

他当场鲜血直流,血滴在了领子上,他的整个后背很快被染红了

我迅速转头想要寻找凶手,却全是叫嚣的不同面孔,在人群里晃来晃去。

王军怒气冲天,当下立刻就要冲到人群里。

活着我上前拉住了他,瞪着他的眼睛,小声又颤抖地对他说出两个字。

再不快点进到主楼里,等几万人群全部涌上来时,我们根本就进不去

万一出事,说不定会以公共踩踏事件来掩盖我们的死因

他的拳头狠狠捏了捏,又放了下去。

奶奶个腿X 他个先人王军转身一边领着我快步走,一边捂着后脑勺骂骂咧咧。

越南员工举着用纸箱自制的标语,各种嘲笑、吹口哨,甚至欢呼我们的落败而逃。

当时的我跟在他身后,哪怕浑身发抖,也只想快点穿越完那好几公里的战线。

主楼有 CH 的保安队,但已被人群逼得渐渐往顶楼退,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

我和王军是最后进入到主楼的,赵刚厂长早已带人在顶楼的楼梯口等我们了。

CH 集团在越南的分公司除了由赵刚管理内部事务,上头还有一个五十来岁的港籍混血女总经理 Kelly 专门对上和对外。

OMG苏珊Are y。u OK?见到王军已经挂彩了,Kelly 捂着胸口担心我也出事了。

我脱下摩托车头盔,深吸了两口气,强装镇定地说: 我没事

除了王军和我,还有好几个主任也都挂彩了,CH 企业诊所的医生正在进行简单的消毒和包扎。

CH 集团曾经在楼顶建了一个密闭室,墙内又加固了一层钢板,原本是准备用来存放机密产品资料的,但是一直没启用。

密闭室的空间很小,临时摆了几十张塑料凳,可能还是食堂征用来的。

除了赵刚厂长,CH 集团有 60 名经验丰富的中国籍员工担任各个车间主任和技术总监的角色。

大家全都挤在密闭室里,在塑料凳上坐着。

有几个女的坐在一起,都在往国内发短信。

平时看起来像悍妇一样的张慧大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正在向赵刚哭诉自己刚才有多惨。

大部分人都黑着脸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从罢工演变成了小规模暴乱,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刚和 Kelly 在楼梯口决定开个临时会,我介入旁听,听他们说了三个重点:

第一,已经报了中国领事馆,越南公安(越南语警方两字的发音: Công an,和中文公安的发音一样,下文都称公安)应该很快就会赶到。等公安到了,就把同胞全撤到安全的地方去。

第二,工会的谈判代表等会儿就到楼下会议室,赵刚去谈判,了解员工诉求。Kelly 负责与总部对接,反馈结果。

第三,预判罢工时间的长短,尽量降低国际上对 CH 集团品牌和股价的负面影响。

4

楼下保安的呵斥声越来越大,Kelly 和赵刚决定立刻在楼下会议室接见工会代表们。

在国内不可能碰到这样的事件和案例,哪怕那一刻我是害怕的,但于情于理,我都该站出来,不应该躲避这次谈判。

Kelly,我的合同范围也包含调查劳资双方矛盾,从管理上找到根本原因,彻底解决它。我虽然是个菜鸟,但也咬着牙找个理由跟着他俩一起去。

他俩互相看了看对方,那种眼神肯定觉得我多余。

两位,中国有句谚语: 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我继续厚着脸皮想说服他俩。

Kelly 可能也觉得多一个人商量也好吧,毕竟临场突发状况多,便没有再反对。

苏小姐,任何危急关头我们都不要太狼狈,脸上的血迹先擦干净。手机还有电吧?下楼之前录音先打开……保护好自己。赵刚一边整理自己的着装,一边交代了我一些事,算是默认了。

赵刚作为甲方代表,我作为乙方代表,在业务上是对应的窗口,没有谁命令谁、谁听谁的。

但我不得不承认,这位老厂长确实经验丰富,对待任何事都有自己的预判,这是我必须学习的。

赵厂长说得对姜还是老的辣谈判桌上,气势上绝不能输我低头看看狼狈的自己,立刻重振了旗鼓,算是开拔之前的口号了。

赵刚点了点头,Kelly 也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眼神,我们仨就准备上战场了。

我在心中暗暗分析了一下局势:

首先,围在外面的员工目前正在静坐,但不能保证不会继续暴乱。

毕竟一楼的落地窗全碎了,进入楼内轻而易举。

其次,如果谈判正式开始,我们就暂时是安全的。

至少劳工代表会有正常的诉求渠道,局面能稍微控制一下,就算还有极个别暴徒,目前也找不到发泄对象。

再次,如果谈判时间过长,围在外面的几万名员工也会失去耐性,到时候救援没到,我们会进退两难。

希望谈判能顺利。

楼下会议室门口堵着一大群底层的线长,我们是被保安拥着进了室内,里面也站满了人。

我环视了会议室。

幸好,墙上监控还在。

但不知道机房有没有被砸,能不能存档会议过程。

现场的翻译不止一名,可以保证不会传错话会错意。

那么就可以开始谈判了。

工会代表还是有点城府的,要求赵刚开跨国视频会议,直接与总部对谈。

这怎么可能?

诉求到了 Kelly 这一层级,总部在背后还有回旋的余地。

直接面对总部,逼他们立刻做出回应,那是不可能的。

我代表的就是总部Kelly 总说话掷地有声。

她很少出现在企业内部的公开场合,除了车间主任,几乎没有越南籍员工认识她。

工会几个代表被她黄头发和蓝眼睛的混血外表唬住了,以为真是总部派来的,于是没有再强硬下去。

底层员工的诉求比较多也比较杂,倾听下来,除了抱怨之外,主要是要求资方加工资。

据 MBB 咨询公司的调研报告,CH 集团在越南开给员工的工资不算低了。

不但符合最低工资标准,各项补贴、各种保险,在行业里都很有竞争力。

果然树大招风……

两个小时的谈判,Kelly 叫停了三次,中间多次出去偷偷联系当地公安,当地公安却各种原因,迟迟没有进厂镇压。

赵刚也似乎故意在放慢谈判的速度。

外面的员工越来越嚣张,抗议声越来越大。

双方情况越来越剑拔弩张了。

Kelly 又再次要求暂时,她叫上我和赵刚,去她隔壁的办公室开小会。

赵,你是故意拖延的是怕他们坐地起价吗?集团不缺那些钱我们缺时间Kelly 一边点着烟,一边开始暴走,国际媒体已经在发酵了股市开盘之前如果没解决这边的事件,集团将会有很大的损失

你不做内部管理你不懂员工狮子大开口,我们现场干部们以后还怎么管?赵刚很执拗,现在就轻易答应的话,员工肯定觉得还能得寸进尺,到时候围堵的人群也不散去,损失也不能挽回

外部问题不但没进展,内部又起争执。

作为乙方的菜鸟,我缩在沙发里不敢吭声。

见我俩都不说话,赵刚气得拿起茶桌上的烟灰缸就往地上砸。

公安还没到,楼上还有 60 名同胞需要安全转移走在越南公安到来之前,不要轻易改变局势,更不要下任何决定赵刚的情绪更加地激动,脸涨得通红。

5

我被吓蒙了,心里却越发觉得不对劲。

CH 总部给的谈判底线,只有我们三个知道,为何对方会不断精确地踩到我们的线上?

为何越南公安迟迟不到?

谈判桌上我们明显处于劣势

除非……

拖得越久越不利,会损失品牌在国际上的形象,尽快结束吧。而且货期来不及,要赔偿很多损失你我担不起这个责Kelly 女士狠狠掐了烟,转身出门去了隔壁会议室继续谈判。

赵刚看了我一眼,见我一直没敢表态,出门骂骂咧咧说了一句: 关键时候,一点作用都没有

我……我肚子里空无一物,就算想开口说点什么,他们也早都摔门走了。

咨询圈菜鸟的眼泪不值钱,特别是在危难关头。

泪花在眼眶里转了又转,忍了下来,快步跟到隔壁会议室去了。

几轮谈判下来,已经是接近中午,还是没有结果。

Kelly 已经亮出 CH 集团总部给的底线了,他们还是不知足。

各大国际媒体的网站上,已经图文并茂在报道罢工事件,甚至打出了东南亚血汗工厂的标题。

谈判陷入僵局,不仅面子没保住,钱袋也没保住。

Kelly 要求午间暂时歇会,并保证会提供午餐给全厂员工。

可是这会儿连食堂的员工都罢工了,哪里去弄吃的?

另外,越南公安为何迟迟还没到?已经过去三四个小时了。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事有蹊跷吗?

午饭时间到了,烈日灼心。

我们回到 Kelly 办公室,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看了看楼下。

有一小部分员工又开始骚动。

如果员工被饿晕,或者晒中暑,又是一大堆负面报道。

我们决定上顶楼看看同胞们的状况,午饭也得解决。

Kelly 到处打电话,求助于其他食品工厂。

希望他们能帮忙解决几万名员工午饭的问题,或者提供牛奶面包之类的。

刚进保密室,楼下突然就有暴徒叫嚣着冲上来了。

保安应该是守不住了。

我们紧急把防护门关了。

砸门的声音不断,我们也不敢出声。

嘤嘤嘤……呜呜呜……有几个女主任的哭泣声此起彼伏。

我早都吓麻了,大气不敢出。

Kelly 和赵刚此刻束手无策,也只能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大概等了一个多小时,防护门都被砸出了凹凸的形状,还是没有消停。

毕竟他们能分批上来,而我们只能等人营救。

下午两点。

60 名中国籍员工,关在顶楼温度极高的封闭室内,滴水未进。

关紧的门,几乎连手机信号都进不来。

近 50 度高温,没有降暑设备,仅有几个极小的通风口。

所有人坐在塑料凳上,椅子没有靠背,大家都靠自己最后的力气,佝偻着支撑住身体。

更没有人说话,说什么也都没有意义了。

衣服早已湿透,血和汗混在一起沿着塑料凳滴下,砸在地面,淌成了一摊水。

室内的高温、砸门的声音,混合在一起,不断地折磨着我们每个人的神经,一步步在击溃我们的心理防线。

再僵持下去,就要出人命了

迟迟等不到越南公安,连我都开始觉得呼吸困难时,赵厂长站起来说了一句话:

我出去解围,直接找他们谈判。当初义无反顾跟着我到海外建厂的弟兄姐妹们,我必须对你们所有人负责赵刚憋得满脸通红,满头大汗,说话却字字句句都落在大伙心里。

王军站起来说: 厂长,我掩护你下楼

又陆陆续续站起来几个男的,都做了一样的表态。

那一刻,我望着他们,以为我这辈子只会见到一次这种视死如归的场面。

在祖国的和平里安逸惯了,没想到出海建厂,竟要面对这样的事

开门出去前,赵刚带着大家分析了一下战术。

要下去就一起下去,围成一圈走出去,男的在外圈,女的在内圈。

下楼后,就直接到二楼的半露台。

那是一个延伸出去的露台,在一楼进门大厅的顶上。

就在那里和员工直接谈判,直到越南公安到场。

怕不怕死?

但是如果不出去,在楼顶也是憋死

此刻,厂区围墙外面架着一排摄影机,全是闻声赶来的国际媒体记者。

只有出现在公众视野里,我们才会没事

我不得不佩服赵厂长的思路,接下来就是大家的分工和武装。

我们把保密室内一些铁制文件柜的抽屉拉出来,暂且当作盾牌。

大家饥肠辘辘,滴水未进,加上极度的高温,干起活来有点软绵绵。

6

振作起来准备出去了大家举好护具赵刚环顾了一下人群,Kelly 总年纪稍大,已经呼吸困难、面色苍白了。

我们打开防护门的那一瞬间,举着铁棍的员工一下子也呆住了。

一个来自广西的车间主任,稍微会说点越南语,按照赵厂长的要求,一直大声重复着: 不要打砸我们可以谈不要打砸我们可以谈

还有几个不要命的继续冲上来,铁质文件柜稍微挡住了他们的进攻。

会成为暴徒的,也就是此刻在顶楼的这一批激进的人。

大部分员工还是希望谈判的,毕竟他们只想要加工资。

渐渐下到二楼,就安全点了,我们所有人直接站上了半露台。

对,此刻没有人看起来是狼狈的

我们穿戴整齐,精神面貌良好,一点都不丢脸

也没有人在流血,至少我们现在还是完整的人

Kelly 总应该是中暑了,呼吸急促,话变得很少。

中途我帮她接了一个电话,牛奶面包已经运送到厂门口,工会代表已经去领取发给大家了。

在分发午餐的时间里,员工依旧喊着要对话。

赵厂长说需要找个现场翻译,问下面的人有没有会翻译的。

大家四处寻找谈判会上工会带的几个翻译,又突然找不到了。

我觉得很蹊跷。

一筹莫展时,我的助理阿蓉突然从最远的人群里站了出来,大声说她愿意当翻译。

我皱着眉头,担心地看着她瘦弱的身影越走越近。

鼻子酸酸的,心里在打鼓

阿蓉是越国科技大学工业工程学毕业的,脑子里装满了数据。

而且平时和我是用英文沟通的,至于中文……

她是自学的

照着一千多页的中文专业书,一页一页背下来的

她有和我说过要一边学管理一边学中文,我记得她说这句话时,看我的眼神特别认真。

我没有见过这么愚笨的中文学习方法,我也是真的佩服她愚公移山的强大精神力。

但,我真的不认为她能在这么重大的场合翻译好赵厂长的话

这需要很强的临场反应技能,以及对语句中隐藏含义的判断,还需要了解判断上下句语境和对话人的心理状态。

最重要的是,不能惹怒底下群情激奋的员工

不然要出大事

我心跳极快

毕竟站上来的是我的人。

我极其害怕以阿蓉的水平,在几万人的场子同声译会出岔子,我甚至希望中译英、再译越。

同样的,员工问的问题,也是先越译英、再译中。

阿蓉上来之后,我拽着她、会点越南语的广西车间主任,以及赵刚、Kelly,提出了我的想法。

我希望翻译的速度要放慢,必须反复斟酌后,再用最简单的词语表达。这需要我们几方同时确认公众谈判,翻译是最考验情商和智力的。

只要我们四个人的理解是一样的,三种语言表达的都是同一个意思,就不会出错。

我是说,千万不能出错

趁底下密密麻麻的员工都还在吃东西,我们把能想到的问题和答案,用中英越三种语言都过了两遍。

确保万无一失后,才小心翼翼开始喊话。

战术性喊话,讲究战术。

只有深谙员工心理的管理者,才知道面对这种情况要说什么。

我站在阿蓉和赵厂长的背后,紧紧为他们捏了一把汗。

我知道围墙外,某三个字母的国际电视台在拍,某国际知名的新闻网站也会很快把我们的照片,放在亚洲版块财经榜的头条上。

我能清楚地看到炎炎烈日下,他们额头上的汗珠,湿透的后背。

不禁回想起一个月前,阿蓉被车间主任怼哭,说她一个小女孩什么也不懂,就知道跟着我瞎指挥现场。

下次带上我去现场,我陪你一起哭呀当时我还安慰她,她破涕为笑。

年轻女性在职场的成长,虽然很艰难,可偏偏几个闪光的瞬间,就能颠覆职场人生。

阿蓉从人群中站出来时,我相信所有的中国籍车间主任都能认出来她是我的助理。

我心里很清楚,她想要利用这次机会,获得所有车间主任的信任。

可是,如果引起众怒,她以后在越籍员工中的日子也不好过

这越南姑娘,在下一场很大的赌注

勇猛进击的阿蓉

劳资双方对话艰难撑过半小时,还是没有结果。

这种大众谈判怎么会有结果,只不过是在有摄像机的大庭广众之下拖延安全时间而已。

眼看又快骚乱时,越南公安拉了几卡车的制服人员慢慢吞吞到了。

我们远远看到他们的车进了大门,举着盾牌和武器下了车,躲在他们的防暴车后,却迟迟没有朝我们的方向过来。

7

他们只是很整齐地堵在了门口,不让人出去,也不让人进来。

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派来的这几个长得跟小鸡似的,像是来帮忙的吗?王军在我背后重重哼了一声,这句话彻底把我惊醒了。

见到公安到了,员工的情绪渐渐平息,已是下午快五点钟。

很多员工还要回家,所以人群陆陆续续慢慢散开,局势开始松弛。

赵刚趁机把所有中国籍员工全部转移到海外员工宿舍区,打电话联系了商会,又花钱加强了安保。

一切安排妥当,Kelly 也渐渐缓过来了。

我们三人准备回 Kelly 办公室复盘今天的谈判进度,并向 CH 集团总部做一场阶段性汇报。

楼道还是聚集了很多人,但是公安来了之后,他们已经没有多大的戾气了。

我低头上楼时,不小心瞥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与我擦肩而过,是早上在会议室里当翻译的人。

CH 集团的员工制服,是白色的 POLO 衫。

因为当地太热了,所以布料比较清透。

但我能看见他里面还套着一件衣服

谁会在这么热的天气里,穿两件衣服?

更怪异的是——

那里面的衣服,隐约透出来一个 LOGO,上面的英文字母很清晰,我默默地记下来了。

回到 Kelly 办公室后,我赶紧借了 Kelly 电脑开始查询那一串字母。

那是一个 NGO(非营利性机构)组织

有可能是目的不单纯的 NGO

我没出声,因为我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我得先问问我自己公司的人,先捋清楚。

我又用 Kelly 的电脑登录了我自己的邮箱,准备向自己公司汇报项目情况。

但邮箱全是 MBB 合伙人们从国内发过来的邮件,清一色问我还好吗。

有一封来自 MBB 香港分公司,我的项目总 James 的信,引起了我的注意。

正文没有什么内容,但附件全是一些新闻和论文的链接,我打开一看:

《越南 2007 年 的通货膨胀率》《越南本季度油价上涨的速度》……

这一切,连在一起,我瞬间明白过来了。

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

这个谈判,我们必须输

当年我们在泛亚太区的业务并不精细,出海作战的咨询顾问,并不能及时得到一些信息的支援,属于盲听的状态。

除非自己能眼观六路、耳听方。

而我,因为急于求成,想在 CH 集团的车间里获得更多行业和产品知识,渴求获得中层管理者的支持,以便顺利推展我自己的项目,而忽略了外部局势的变化。

2007 年,正是制造业出海的关键时刻,金融风暴更是席卷全球,无声的硝烟已经起了,我却没有感知到。

在海外作战,却忽略外部环境的变化,是我最大的工作失误

我在 Kelly 办公室开始各种翻找东西,他俩都被我整蒙了。

直到我捡起角落里早上被赵刚砸在地上的烟灰缸。

果不其然,背面的缝隙里,有一个极小的监听器

缓过来的 Kelly 和赵刚,看到我手上拿的东西,也呆了。

难怪我们的底牌一直被对方看清。

这竟是一场高级博弈

通货膨胀、NGO 的翻译、迟迟未到的公安,这几个线索连在一起,我终于理清了头绪。

对,我没猜错,这是一场策划过的罢工行动

通过挂羊头卖狗肉的 NGO,组织一场大规模的罢工行动,把经济和金融压力转嫁到外资企业主身上。

CH 集团在整个东南亚树大招风,不拿他开刀,拿谁开刀?

如果 CH 集团不提高基本工资、不增加补贴力度,或者说没有达到他们要的底价,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别的外资企业后续更不会动。

至于幕后黑手,不在祖国建厂,我们是追究不起,更面对不了的。

所以,这是一场不得不认输的谈判

Kelly 和赵刚看着我用手机打出来的关键线索,两人叹了口气,又坐在沙发上沉默起来。

我们后续的对谈,转移到了海外员工宿舍的泳池边。

明天谈判继续,但是谈判现场必须严控。妈的,NGO 居然能混进来,害我们被对方控制了节奏,自乱阵脚五万人的大厂乱起来,谁能认清那些暴徒是不是自己的员工赵厂长站在泳池边,对着不圆的月亮又骂了一句。

我去探明他们到底要多少吧,掌控好节奏。如果罢工是常态,必须成立应急小组,总结这次经验做好预案Kelly 因为体力透支严重,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俩站在泳池边,除了默默认可我作出的一点小贡献,还一起皱眉抽了几根烟,没再起任何争执。

8

隔周,CH 集团逐步复工。

参与暴乱的一些员工,有证据的被抓走了,没证据的被辞退了。

阿蓉也开始了她新的职业生涯。

赵厂长给了她一个变革部门组长的职位,还配了几个手下给她。

我俩终于在车间里,有了点地位。

7 月,持续两年的全球金融海啸正式爆发。

许多企业都瞄准了低人工成本的地区投资建厂,更多的制造业开始出海。

MBB 公司给我的外派任务更重了,还是菜鸟的我,即将要面对更多更复杂的职场状况。

从越南到印尼、从柬埔寨到缅甸,处处是我的战场。

安稳的日子没过几天,MBB 香港分公司的项目总 James 发来一封邮件:

客户 CH 集团考虑到越南各地罢工情况此起彼伏,将在印尼雅加达坦格朗工业区再建新的分厂,苏珊将被指派去……

从越南出发去印尼常驻前,得先去香港参加 MBB 顾问公司泛亚太区的年会。

东南亚业务属香港分公司代管,香港分公司的项目总 James 荣升合伙人后,成了我的直属领导。

James 在 email 里提醒我:

准备好 PPT,大老板随时可能让你做年度汇报,千万不要被动——切勿丢失自己的机会和脸面。

职场老鸟,擅长预判最糟的情况,顾全大局,做好预案,虽然烧脑,但游刃有余。

职场菜鸟,擅长当鸵鸟,心存侥幸,希望自己这种小咖被大老板遗忘在角落。

天南地北出差的咨询顾问,机场、企业现场、酒店,三点一线马不停蹄。

客户恨不得付了钱就二十四小时消耗顾问们,MBB 的同事们难得能碰头,平时都是视频、电话、邮件联系。

顾问们一旦聚会,也是喜欢聊卦的。

谁不想卦罢工频繁的越南区项目?

谁不想看我笑话?

我这样的菜鸟不出点差错,貌似都不符合职场逻辑。

去香港开个年会,都像去奔赴刑场。

连在候机室,我都在反复推敲、练习 PPT 里每一页的内容。

每一个项目成果的呈现,都是无数的数据支撑,用来验证客户工厂的业绩是否因为我的付出,效率和品质得到了提升、成本和时间被降低。

数据能说话,但数据也不能说明一切,也容易被攻破。

每个顾问都是火眼金睛,谁不是在数据里挣扎出来的?

公开处刑的前一日,我紧张到睡不着。

那一年的 MBB 年会,成了我挥之不去的噩梦。

香港中环大厦,MBB 分公司会议室。

……

偌大一个 MBB 集团迅速占领东南亚市场,竟靠的是一个小姑娘

东南亚客户全是低附加值的产业链,总产值又不怎么样,怎么能与国内比?

就是啦,到了年底,业绩一算出来,也就那么回事,我还是安心做我的钢铁行业。

用命换的,听说人家不住酒店,不坐办公室,现场还乱,语言不通,Jessie 你愿意去你去。

……

抱着笔记本电脑还没进会议室,就听到 MBB 顾问们的会前会了。

内容很是精彩,全是关于我的卦。

果然,我跑不掉了。

James 正端着咖啡从走廊另外一端迎面走来,和我一样站在门口听完了全程。

他高大的身影挡在我面前,让我压力倍增。

我全身紧绷、满脸尴尬,他却不以为意,朝我点了点头。

什么意思?

准备行动的暗号?

James,三十出头,常春藤名校毕业。

在华尔街时参加过铁人三项,投行精英转型管理顾问后,依旧保持运动习惯和良好的身材。

见多了工厂里的 POLO 衫、牛仔裤、运动鞋、大腹便便,眼前西装革履的男人仿佛在提醒我,推开这扇门,我就将正式开启高难度副本——精英们的拼杀。

高智商的拼杀,比起肉搏,貌似更恐怖。

这是一个你死我活的会议室。

顾问们最擅长的是分析 KPI,攻击数据的逻辑。

有一些数据因为和企业签了保密协议,无法公开,我只能空口无凭。

在我争得面红耳赤之时,我的眼角瞥见了在台下与大老板谈笑风生的 James。

他的泰然自若和从容不迫的神态,让我瞬间回神了。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看看自己这样据理力争的样子,实在很可笑。

显然大老板只在乎我能不能为公司赚钱。

至于我是不是真的达成了项目目标以及如何达成,只有别的顾问们在乎。

这就像,我拿了一份很难的卷子,考了 100 分,我还要向其他学生证明。

但事实我就是考了 100 分,白纸黑字。

所以,成果汇报,我应该汇报:

卷子很难,我考了 100 分,我给你们看看我的试卷,就是这样那样(轻描淡写)考了满分。

校长和老师说: 看吧,差生们,好好努力,这么难她都考满分。

差生: 切吃不到,酸的。

而我还在据理力争: 不是的,真的甜的,真的。

9

所以,我汇报的角度不对。

老板和领导关心的不是项目本身,而是项目是否能持续为 MBB 公司盈利。

以及,我是否能维持公司的良好名誉,是否能让 MBB 公司与 CH 集团保持良好的商务互动关系。

好吧,职场菜鸟欠考虑,我只要证明我能持续考 100 分就行了,何必说我的解题思路呢?

格局没打开,吸取教训了。

James 所谓的机会和脸面,硬生生被我自己搞砸了。

他此刻,应该正在向大老板做最后的补救……吧。

思路变得快,PPT 的表达就顺畅了许多。

不管别人抨击我什么,我都会回复:

这是长期项目,CH 集团对我很满意,我还为公司拓展了印尼分厂的合作。

这个答案很水,但是很管用。

怕在公司内部树敌?

职场中,谁和谁还不是敌人了?

每一个独立顾问之间都是有业绩竞争的,本来就是敌人。

只是明着树敌和暗着树敌的区别。

像我这样的小姑娘,要是唯唯诺诺,更会被其他老顾问踩在脚底下。

从怕被老顾问抨击,到直面抨击,再到反击。

我用了一天的时间就扭转过来了。

苏珊,记住,格局永远在逻辑之上。当晚的酒会上,James 言简意赅,却让我无地自容。

格局,不是要我放弃竞争去当鸵鸟,更不是躺平不起来,而是直面竞争啊。

我那时的情商,还不足以应对 James 这样思维和逻辑都严谨的男人。

隔周,印尼雅加达机场。

暗色的木制屋顶,装潢都让人感受到气氛压抑。

托运行李从转盘出来,第一件事,先检查是否有粉笔做的记号,看到立刻擦从香港出发前,MBB 同事传授的经验。

在印尼过海关,必须随身带一块湿毛巾,以免被带到小黑屋盘查。

以为做好了万全准备,没想到……

举起手不要动这包白色的颗粒是什么?印尼雅加达机场的海关,警方正围着一个刚下飞机的中国人,用英文大声吼道。

我被人群的骚动吸引了注意力,只见那人被摁在地上,几支枪同时抵在他脑袋上。

我定神一看,发现那人正是出差到印尼的越南厂王军,顿时心乱如麻,汗如雨下。

说清楚那是什么啊我疾步过去,对他大声吼叫。

塑料粒白色塑料粒化工组老吕让我帮忙带的原料样品啊王军被摁到变形的嘴,说出这一串名词,差点把我气哭。

谁会把原料塞在托运行李里面啊?

对,就是初期到东南亚建厂的这些人

作为行业内首个吃螃蟹的 CH 集团,供应链在东南亚地区并不完善。

一些供应链的原料厂,因为资金等原因,迟迟没有转移到东南亚。

为了维持生产,甚至亏钱进行跨国运输。

CH 集团海外实验室确实需要国内合格品原料作为比对。

但是所需的量很小,快递不让寄、出口流程复杂,就会出现内部员工出差时,私下请同事夹带的情况。

在越南时,我已经听说好几例了。

这种行为是极其危险的

严重的话,是会被关押、遣返,终生取消入境的。

对我来说,也是业务上的失误。

因为,这意味着 CH 集团整个印尼建厂计划——人、机、料、法、环,并没有人掌控全局,无人提前做好准备。

全是临时抱佛脚

王军在机场小黑屋被盘查了 24 小时后,终于放出来。

我作为知情人陪同盘查,王军英文不好,我还得帮忙翻译,出来时我的嗓子已报废。

到了工业区酒店,身心俱疲。

如果每次出差都这么搞,工作真的别做了。

难怪 MBB 的同事们会让我带上湿毛巾。

王军此行到印尼厂,是作为代理副厂长的,因为整厂还没有完全建好,他临时抽调来配合印尼厂长李贵做初期的工作。

Kelly 得知我俩在机场被关了 24 小时,途中关切地打了几个电话,为了让我更快适应印尼的工作,她让我重点关注一下招工问题。

大清早在酒店餐厅吃的印尼炒饭味同嚼蜡。

拨着盘子里咖喱味的金黄色米粒,难以下咽。

听着同桌吃饭的王军与印尼厂厂长李贵聊的内容,更让我忧心忡忡。

偌大的 CH 集团印尼厂竟招不到工人

在国内,每年招工难成了很多沿海企业的老大难问题。

过去十年,各个企业从云南、贵州、凉山等偏僻、贫苦地区一车一车拉员工的招数已经不管用了。

国内很多地区实现了脱贫,哪有那么多人愿意背井离乡到沿海打工?

而年年上涨的人工成本,更是逼迫很多企业往西南地区富余劳动力多的地方转移,但是交通不发达加大了物流的难度。

10

总是有得有失、顾此失彼。

常年在企业从事 HR 工作的,对于国内招工难的情况已见怪不怪。

很多咨询公司到位后,给国内企业的咨询建议,也不过是多发全勤奖金、多发年资叠加奖金、老乡到岗集体奖等等方案,花钱能搞出来的花样,说实话,大家都会。

直到后面,实在没有招数用了,企业开始考虑直接把工厂搬进大山里,不过就没办法扩大生产了,交通问题也得解决。

这也是很多迁移往东南亚的企业的初衷——降低人工成本,收获更多的劳动力。

但是,这都到东南亚了,还遇到招工难问题,那还不如不来东南亚建厂?

此刻,天真的我还不知道,更严重的事情在后头。

印尼炒饭少吃点,每颗米粒都沾满了油。新项目的第一个早上,祝你顺利陷入沉思时,收到项目总领导 James 发来的短信。

他说得对,碳水让我犯困,无力思考

我咬牙切齿又剥了两颗水煮蛋,就着牛奶吞下。

这是我第一次与印尼李厂长打照面。

李贵,40 岁左右,个子高瘦,英文也还行,毕竟是 90 年代毕业的大学生,含金量高,在国内负责过一个分厂。

人才库里看过他的资料,各项综合能力评分一般,强项是跨部门的管理。

但印尼厂需要他独当一面,上面没有像 Kelly 那样角色的人常驻,要面对当地复杂多变的局势,还是有难度的。

对于这样的组织架构,James 与我也曾向 CH 集团总部提出过建议。

我们对他们全球的组织架构做过调研,针对 HR 架构重组也做了好几个优化方案,希望 CH 集团在迅速扩展海外厂时,也能调动国内的人才库,同时挖掘国外当地的人才,不要让人才系统滞后。

但是 CH 总部迟迟没有给出回应,这件事就暂时耽搁下来了。

这也就意味着我在印尼的咨询任务会更重。

在 CH 集团往返酒店与工厂的接驳车上,我向李贵了解到,印尼人不像中国人,愿意为了养家糊口,跨越大半个中国,跑到沿海打工。

他们更愿意守着家门口的一亩三分地,特别是女的。

在这个伊斯兰教国家,工厂里一夫三四妻的人不在少数。有些家庭矛盾,甚至直接扩展到工厂里。

所以,只能在周边招人。李贵冷不丁说出这句话时,皱眉看着窗外,不再与我对视,仿佛急着要结束招工这个话题。

我再次感受到了不信任,就像我刚去越南时,和助理阿蓉为了搞清楚现场一个问题,汗流浃背跑断腿。

对于顾问来说,不信任是最大的问题。

问题不摊开说,怎么能解决?

而且,根据 MBB 公司发来的调研报告,坦格朗地区附近的工厂并没有招工难的问题。

这之中应该另有隐情。

印尼堵车是大问题。

虽然有高速公路,却形同虚设。

我们需要五点半起床,六点半就从酒店出发,点半勉强到工厂。

下车时昏昏沉沉,颈椎病又要犯了。

不过,眼前的建筑物让我又燃起了斗志。

进入印尼厂的感觉,依旧是敞亮、宽阔。

全新的绿色工厂。

40 栋厂房,40 万平方米。

CH 集团依旧是大手笔,主办公楼的设计还拿了全球鲁班奖的最高奖项。

这么大、这么好的厂子,放在国内都是相当炸裂的,竟然招不到人,我不信

电脑直接扔在办公楼会议室,顶着火辣辣的太阳,我誓要查明真相。

李厂长既然不愿意开口,我就自己去查。

新员工培训中心在哪儿?组个团出门下楼,直接怼在王军办公室门口。

对于这位一起经历过两次生死的朋友,我直切主题,毫不避讳。

可是,李厂长让我去一下实验室……王军有点不愿意,好像我俩凑一块儿,就没好事发生。

您是说您用生命保护的那些塑料粒吗?别骗我了,一大堆没运送来的原料,都没物料可以测,走走走我需要下现场的伙伴。

王军被我怼得脸色极其难看。

40℃ 的高温,也挡不住我想要挖掘真相的心。

站在新员工培训中心大楼的大门口,我俩惊呆了。

培训中心。

门口两条野狗。

横七竖的摩托车。

以及五颜六色没穿厂服的印尼人蹲在门口抽烟。

仿佛某个村口的娱乐厅。

我俩第一个反应,保安呢?

幸好拉上了王军,不然我进去都得犯怵。

太可怕了。

11

负责新员工培训中心的是一个印尼华人,阿力。

他个子不高,戴个眼镜,和一群印尼人对比,他白白净净,格格不入。

此人英文半吊子,普通话说不清楚,印尼话我又听不懂。

他一说话眼神闪烁,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

自从做了乙方,我就像福尔摩斯。

甲方员工细微的神态变化,我都能察觉出不一样。

那种把我当外人,故意要瞒着我的不一样。

幸好我有杀手锏,在印尼的华人很多会说闽南话,我作为福建人的优势就发挥出来了。

搞半天,原来他是人事部的文员,被李厂长临时抽调来这里的。

李贵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个文员怎么管得动?

王军问他为何没有保安管理,阿力哆哆嗦嗦没说话。

我又问他培训计划如何安排,他也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王军脾气急,直接进了培训大厅。

我追进去一看,触目惊心乱七糟

新员工和设备都没有 PPE 安全防护。

设备噪音很大,明显螺丝松动,零件出问题了。

物料左边一堆、右边一堆,杂乱无章。

员工到处喊干部解决问题。

干部就像餐厅服务员,忙得团团转。

王军是在现场待惯的人,一见到杂乱无章的培训大厅,崩溃是肯定的。

他一头扎了进去,开始维持秩序。

而我的关注点不在培训中心不专业的培训课和乱七糟的现场管理上。

我仍然认为培训中心门口没有保安,是最大的疑点。

李厂长,麻烦到培训中心一下,有要事相商。我打电话请李贵来探案。

你们咨询公司的人怎么那么闲就出一张嘴我没空我也有本职工作李厂长知道我在培训中心搞事之后,气不打一处来。

他不仅出言不逊,还开始暴走。

一年前的我,肯定忍不住要怼他的。

但此刻的我在偷笑。

他这种情绪就对了,被我抓到 bug 了

你们干什么?王军在大吼。

我刚挂完电话,发现几个黑不溜秋的混子,正在培训中心角落里堵着一个绑头巾的小妹。

没有王法了还王军上前一步制止了。

几个混子笑着退后了,一边退后还一边指指点点。

王军见他们那嚣张的模样,就想上去干仗。

别冲动,轮不到你动手打进印尼警局的话,可没人保你。我赶紧过去拉住了王军。

先把小妹带去办公室问问看,是怎么回事。正想劝那位印尼小妹跟着我们去办公室谈谈心,结果那小妹竟哭着跑走了。

留下那几个混子在看我们笑话。

王军捏起的拳头快忍不住了,连我都要开始暴走了。

那几个混子见王军作势要惩罚他们,高喊了句印尼语,我们没听懂。

与此同时,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一呼百应。

混子们一挥手,这些人都像没了魂的僵尸一样,陆陆续续走出去了。

留下我和王军两人愣在原地,面面相觑。

李厂长站在门口拦员工的样子,实在是很狼狈。

王军像做错什么事了一样,低着头不敢说话。

我就不一样了,简直像只猴子一样兴奋。

戳破了这个美丽的泡泡,让李厂长回归现实,彻底解决问题才是正道。

他看我的眼神,恨不得杀了我。

说吧,怎么回事?这搞得跟黑社会俱乐部一样。才来几个月,你已经背叛组织了?我不仅要看笑话,还要戳他痛处。

王军在旁边挤眉弄眼地示意我别再说了。

你说什么?他们收保护费听到这个答案,我也不淡定了。

好几次了。这里面好几个男的都是黑道,后来我只好抽调一个没什么脾气的华人来管理了。李厂长皱眉说道,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和怒气。

你就这样被拿捏了?王军蹲在一旁,站起身子来一口气又没憋住。

草你行你来啊李厂长和王军马上就要掐起来。

……

黑道大哥?竟然直接驻厂来收人头费了?

当地人想进大厂就能进?不可能的

先交钱给黑大哥,再进来

没交钱的,黑大佬在工业区路口真刀真枪就让滚了。

我怎么都没想到,横在我一个管理咨询顾问面前的,不是专不专业的问题。

这是要黑白通吃的问题

无语

傍晚,和李贵、王军坐在雅加达市区的街头吃沙爹肉串。

我们仨皱着眉头,喝着星星牌啤酒,沉默不语。

12

TNND,不行就直接开干了王军又开始暴走了。

你搞清楚,这里黑白两道都是一伙的。我上有老下有小的,大不了老子辞职回国李贵的退堂鼓越打越响了。

李贵一个人对内又要对外,能力不足加上组织架构不严谨,负面效应开始出现了。

这可是在印尼啊一个提起排华就让人闻风丧胆的国家,在建厂初期肯定需要花更多的精力来摆平很多事。

现在就连原料的运送都要靠人工夹带,可想而知——李厂长确实不堪重负了。

高层的决策当然也有问题,但这些话我决不能当着他俩的面说。

正发愁该怎么办时,我的救星 James 先生出现了。

夜市吃肉串?不是说下了飞机请我吃大餐?James 从车子上走下来时,没有旅途的疲态,却是一身西装神采奕奕。

精英男士每次的出场,都惊艳四座,我真得加强锻炼了。

没有好的身体,做顾问这行真的够呛,每天都在飞来飞去,还要保持良好状态见客户。

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说吧,方案呢?James 这是故意来羞辱我们的,还说自己是诸葛亮,真不要脸。

不过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低头不语。

走换地方吃晚饭,华商协会今日聚会,我们饭桌上谈。诸葛亮先生脸上依旧云淡风轻。

哈哈,诸葛亮依旧是诸葛亮李贵终于笑了,赶紧起身拍 James 的马屁。

精英男士做事就是有效率。

东南亚的夜晚,潮湿闷热。

路上很多积水,新闻说又海啸了,海水倒灌,水都淹进了城区里。

华商协会的饭局设在五星级酒店的顶楼。

电梯一开,宴会厅门口站着好几位戴耳机的保镖。

当然了,大佬们都称他们为助理司机,先得打电话验明身份后才能进去。

这个酒店顶楼装潢偏中式,门一开,感觉和回了国似的。

熟悉的肤色,熟悉的语言,在场的各位谈笑风生。

好几位都是曾经在媒体上才能见到的传奇人物。

动用了不少的关系?我偷偷问了 James 一句,咨询圈的菜鸟实在很好奇,得是什么样的高级人脉,才能请得动这些海外传奇们。

那你就猜错了,都是 CH 集团老板的关系,我只不过是个接洽人。James 对我的愚蠢并未感到震惊。

真是淡定啊,精英男人。

说的也是,CH 集团这么大手笔的投资,多多少少和印尼国内华人有一些商务往来。

互相作了自我介绍,大佬们纷纷落座后,就开始上精致的中餐。

太难得了,我天天在酒店吃印尼炒饭、印尼炒面,以及各种印尼炸物,真的快疯了。

James,听说之前海世集团的项目也是你做的,回收不少成本啊?要不直接来我这里上班,缺你这样的人才啊。黄大佬对 James 赞誉有加。

黄总过誉了,鄙人能力不足啊。这不就摆不平 CH 集团的事,还得求几位大佬给出出主意。James 带话题可以的。

要我说啊,这点小事儿不用搞得动静太大。能用钱摆平的,就用钱摆平,江湖规矩。和下里巴人也是可以谈合作的嘛。不如……就让他们来当保安团队,发固定工资给他们。林大佬果然直白。

对,收编就是正式人员了,定好规矩,否则外聘安保公司,他们也得不到好处。东西少了没了,就算他们头上,其他人也不敢为非作歹了。李贵赶紧噼里啪啦地附和道,话接得那个快,我都开始尴尬了。

各位大佬,可有谈和的推荐人选?James 推杯换盏,开始追问。

摩托某拉不是解散了吗?HR 那位会马来语,也会印尼语。聘一个专业的当地人,不亏。埋头吃饭的陈大佬冷不丁来一句。

说的也是,CH 集团一直不肯启用当地人,都是中国籍的高管,对于本土化的推行确实造成了很大的阻碍。

CH 集团果然面子大,各位企业家们寥寥几句就解决了建厂的大问题。

反正华商协会给出的集体意见就是: 花钱摆平一切,息事宁人。

谁让 CH 集团这么大一块肥肉,总得给别人分一杯羹。

不过,言下之意,他们也想分。

难怪 CH 集团老板不愿意自己出面吃这顿饭。

都是博弈。

吃饱喝足,我们四个在回程的车上又开了个小会。

大体内容就是如何安排接下去的事,招工要进入良性循环,包含新员工培训中心的整顿。

李贵和王军两人如释重负,James 让我留步,还有工作找我聊一下。

13

我和他在酒店大堂一楼的咖啡桌坐了下来。

看着落地窗玻璃上趴着的巨大蛾子,我一下放松了心情,又有点恍惚。

出差久了,有时候竟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方。

照这个情况,你要做好在印尼留好几年的准备了。James 开口就来这句,真丧。

OK 的啊反正都是外派。只不过,CH 集团海外的组织架构还能不能调整了?我可不想当万能胶,哪里不行糊哪里。我虽然想要故作轻松,心底却急切想要知道答案。

苏珊,你这心态做顾问很不好。你想想,如果甲方各方面都完善了,还要找你来做什么?精英男士一句话堵得我喘不过气来。

不过 James 说得对,我的业绩来自客户对我的需求。

看着 CH 印尼厂的整体布局图,比照目前进展缓慢的建厂速度,我又开始杞人忧天了。

上电梯回房的脚步都更慢了些。

不过,从到印尼雅加达下飞机就开始折腾,今晚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

隔周,高薪聘来的 HR 人力资源邓先生走马上任。

姜还是老的辣。

很快,几位黑道人士上班了,穿戴整齐,有模有样。

见到李厂长点头哈腰,见到王军更是拔腿就跑。

显然这二位对于这样的场景很是满意。

我却站在新员工培训中心犯了愁。

没了像阿蓉那样的越南助理,在印尼与员工根本无法沟通。

就在我一筹莫展之时,想到了之前的那位白净书生——阿力。

虽然我觉得他不能像阿蓉那样独当一面。

但或许,他比较适合这里的环境,狭缝中能生存下来的,也不能小觑。

让阿力配合我,如果在此期间能把培训中心带起来,以后就让他做改善部门的主管。我和李厂长正商量着是不是继续让华人阿力做下去。

他既不懂管理,又不懂生产。培训出来的人丢到现场后,能不能用还是一回事。王军却在一旁极力反对。

那就让他培训完的人,丢去现场试试看。你们可以反馈的嘛,再说了,他的绩效不就包含留人率。KPI 没达到,培训中心自然就换主管了。我与新上任的 HR 总邓先生却对此不以为意。

黑道们能不能靠得住,还有待考验。

李厂长怕他们内外勾结,明的不来,来暗的。

李贵过多的心思关注如何与这些黑道宫斗,引起了我的猜疑。

李厂长如果不顾全大局,估计印尼厂要倒闭了。王军也就只有当着我这样的外人才会开玩笑。

我翻了个白眼给他,一边正在敲李厂长办公室的门。

李厂长有个坏习惯很不好,他喜欢关门办公,而且不喜欢下现场。

越南厂的赵刚厂长, 总喜欢把门开着。

这样谁都能进去找他麻烦,而且他是个特别不怕麻烦的人。

没有问题,才是真正的问题。赵厂长总把这句话挂在嘴边,真正的身体力行, 实践派。

所以赵厂长才能受人敬重。

而李厂长……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门敲了半天还是没开。

王军本来准备向他报告新员工培训中心的计划, 我也准备去旁听,适当给点调整建议。

五分钟过去了,王军还站在办公室门口跟我开着玩笑。

突然有个年轻的女员工披头散发开了门,也没打招呼,慌忙从我们面前擦肩而过。

我定睛看了一眼,那个女员工……就是那天我们在新员工培训中心看到的, 被几个黑道围着的那个小姑娘。

印尼女员工都戴着头巾,在伊斯兰教国家, 这很正常。

但也是因为这样,我们经常认不出谁是谁, 连车间的线长都会认错。

但这位,她眉心正中间长了一颗痣, 很好辨认。

王军约莫也认出来是她了,我俩站在门口面面相觑, 尴尬到脚趾能抠出三房一厅。

可她为什么会披头散发?她们的头发不是不能让人看到吗?

瞬间明白怎么回事时,我吓了一跳

又狠狠瞪了王军一眼。

喊我一起来开会, 他自己肯定没找李厂长预约

王军他这都什么职场习惯

不过,王军也有可能是赵厂长给惯的,因为任何事情找他,他都能及时处理,他也欢迎中国籍员工随时去找他。

王军也尴尬着脸看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一个女的, 就这么大大咧咧进去,实在不好。

我朝王军使了个眼色, 暗示他先进去,我指了指回去的路,意思是我先跑了。

回到我自己办公室后, 突然回过神来了。

这个女的和李厂长,还有黑道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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