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她上得厅堂

我身陷匪窝，受尽折辱，只求能够活下去。

一年后，新任知府请兵剿匪，我才得以获救。

孟怀青却对我说: 你被土匪掳走一年，早失了贞洁，不堪为我孟家妇。

表妹站在他身边，轻笑道: 表嫂若还知道羞耻二字，就应该自己抹脖子，全了名节。

我挺直腰杆，一步步逼近他们。

要不是我，你们早就死在土匪手里了，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

1

赶在官兵冲进来之前，我捅了土匪头子一刀。

他倒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胸口，血水从指缝里渗出，另一只手向我伸过来，好像是要抓住我一样。

我一脚踩在他的手上，狠狠用力碾压。

他疼得大声嚎叫。

直到急促的脚步越来越近，官兵冲进来的时候，我才假装害怕地坐在地上。

土匪头子指着我说: 这个臭娘们捅老子

我抹了一把眼泪: 大当家想逃跑，我奋力阻拦，他就拿刀杀我，结果误伤了自己。

领头的官兵来回看了看我们，对土匪头子冷嗤道: 咎由自取。

转而对我温声说: 此次能够剿匪成功，多亏了夫人提供的地形图。

这是我应该做的，多谢各位官爷相救。

官兵押着土匪回去。

我跟着他们一起来到了府衙。

知府徐大人问我: 卢夫人是如何落入那土匪窝的?

我红了眼眶，泪水涟涟。

我夫君为了带着表妹逃命，把我暂时留给土匪。

这一年来，我在土匪的山寨里吃尽苦头，等着夫君报官来救我。

好在，我终于等到了徐大人和各位官爷。

说到最后一句。

我在泪脸上努力扬起一个笑容。

徐大人和捕快们都露出了不忍心的表情。

年轻的捕快愤愤不平:

卢夫人，您别傻了是徐大人上任后，得知本地有匪患，请来了援军，和我们一起去剿匪，才把你救了出来。

这一年，孟老板和他那个表妹出双入对，花前月下，都巴不得你死在土匪窝呢

年长一些的捕头等他把话说完，才阻止他: 不要再说了。

我扭过头去，偷偷擦泪，露出一副伤心不已的模样。

徐大人轻叹了一声: 卢夫人，倘若以后有难处，可以来府衙找本官，本官为你做主。

妥了

我啜泣道: 多谢大人。

能得知府大人的庇护，不枉我装作柔弱善良的样子，逼自己哭得梨花带雨。

我被困土匪窝时，受过的苦，尝过的痛。

定要让孟怀青和他表妹全都体验一遍。

2

府衙差人去孟家通知了一声。

孟怀青前来接我，一见到我，他便蹙紧了眉头。

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就像看仇人一样。

转瞬，孟怀青收起眼底的厌烦，惊喜地握住我的手，激动道: 夫人，你得救了，太好了。

而后，他向徐大人道谢，声泪俱下: 多谢大人救了拙荆。

徐大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道:

孟老板，此次我们能直捣匪窝，将那群盘踞大方山多年的土匪一举擒获，全靠尊夫人提供地形图，与我们里应外合。尊夫人功不可没，实乃女中豪杰。

孟怀青讪讪地笑了笑: 大人谬赞，拙荆只不过是碰巧帮到了大人，这是她的荣幸。

徐大人眼神微冷，眉目间多了几分严厉: 孟老板，话可不能这么说，本官会在上报朝廷的奏章中写明尊夫人的功劳，请朝廷嘉奖。

孟怀青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陪着笑脸: 是是是，大人说得对，多谢大人。

我微微垂眸，掩下眼底的一抹嘲讽之意。

离开府衙后，我和孟怀青先后登上马车，我往里坐，他坐在车门边，恨不得离我百里远，仿佛我是瘟疫。

他质问我: 你在徐大人面前说了什么?

我微微挑眉: 当然是实话实说。

孟怀青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冷，目光凛冽如寒刃。

我冷笑一声: 你为了带着宋晚柠逃命，把我推给土匪，还怕我说吗?

他紧蹙的眉头皱得更紧: 当时情况危急，我若不能那么做，我们都得死。

他竟能说出如此冠冕堂皇的话。

我被气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当时，如果不是他依着宋晚柠非要走大方山，我们根本就不会遇到土匪。

发现土匪在追我们之后，如果舍弃财物，驾着马车使劲跑，我们有很大概率是能跑掉的。

只不过在他的做法里，被丢下马车的是我。

我一字一顿道: 孟怀青，你和宋晚柠欠我一条命。

3

马车停在孟府门前，孟怀青先下马车，我还在马车里就听见一声娇俏欢快的表哥。

走出马车时，我便看见宋晚柠像一只蝴蝶一样，飞扑进孟怀青的怀里。

我嗤笑了一声，冷嘲热讽: 夫君和表妹的感情就是好，比亲兄妹还亲。

伙计和下人全都低着头默不作声，围观的街坊指指点点。

孟老板，这表哥表妹的，就应该避避嫌。

老嫂子说得对，尤其是这一年，卢夫人不在家，家里没个女主人，这表妹一直住在表哥家，就是不妥。

宋晚柠嘟起嘴，抱着孟怀青的胳膊晃了晃。

孟怀青紧蹙的眉头皱得更紧: 进府里说，把门关上。

说完，他牵着宋晚柠率先走进大门。

铺子里的伙计、府里的下人，还有街坊邻居们，全都把目光移向我。

街坊们说: 卢夫人，你能平安回来，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万事忍忍。

他们欲言又止。

有的可怜我，还有的目光中露出嫌恶。

我掩面哭泣: 各位街坊有所不知，我身陷匪窝一年，要不是识得几个字，早就被害了。

卢夫人，此言何意?

那些个土匪全都大字不识，我被迫教他们识字，给他们记账，他们见我有点用处，这才没有对我动过粗。

我从土匪窝回来，少不了流言蜚语。

不如我自己先把话散出去。

以免因为我的平安归来，反而加剧对我不利的流言。

街坊们听我这样说，没了他们想要听到的那点龌龊事，很快就散去了。

我走进孟府大门。

孟怀青面色严肃: 卢锦绣，你被土匪掳走一年，早失了贞洁，不堪为我孟家妇，你不如自请下堂，离开并州，对大家都好。

这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我。

宋晚柠站在他身边，轻笑道: 表嫂若还知道羞耻二字，就应该自己抹脖子，全了名节。表哥仁义，顾念着你们的夫妻情分，希望你去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能够寻条活路。

我冷笑一声: 府衙已将土匪全部抓获，徐大人不日即将开堂审讯。你们猜，徐大人知不知道我是如何落入土匪手中的?我若是没有出现在公堂上，徐大人会作何猜想?

言外之意，别想暗害我，我若是有个好歹，徐大人自会为我做主。

我挺直腰杆，一步步逼近他们，逼得他们后退。

你们为了自己逃命，把我丢给土匪。换言之，你们的命是我救的。

结果，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连畜生都不如。

4

我爹娘开了一间裁缝铺，因为手艺好，在并州也算是小有名气，生意越做越好，接连开了几家成衣铺，就连周边州府都有我家的分店。

孟家是开染坊的，曾经是并州府最大的染坊。

我们两家多有合作，公婆在世时，为我和孟怀青定下了这桩婚事。

论起来，也算是门当户对，谈不上谁高攀了谁。

可惜好景不长，公婆意外离世，孟家染坊的生意一落千丈，欠了许多债，不得不变卖染坊。

我爹娘没有嫌弃孟怀青，仍然履行婚约，把我嫁给他。

成婚后，我鼓励孟怀青振作，陪他一起重开染坊。

至今，染坊的订单有一大半都是我爹娘给的。

可孟怀青却敢这样对我，是谁给他的底气?

我回了一趟娘家。

这些年，家里生意做大后，我爹乐善好施，捐钱修桥铺路，人人见了他，都尊称一声卢大善人。

可是，卢大善人却将我拒之门外。

门房悄悄地对我说: 大小姐，自从您被土匪掳走后，老爷就不肯认您了。

呵，不就是觉得我失了名节，让他丢脸吗?

我不慌不忙道: 去告诉我爹，新来的知府徐大人说我协助官府剿匪，要为我向朝廷请功。

门房瞬间眼睛一亮，高兴道:

哎，小姐稍等会儿，我这就去。

有时候亲人还不如仆人，真挺可悲的。

很快地，门房满面笑容地跑回来，说道: 小姐，快进来，老爷和夫人都在花厅。

我笑了笑，走进卢家的大门。

我娘迎出来，红了眼眶，心疼道: 女儿，你受苦了。

娘，方才爹不让我进门。

我正说他呢，你也别太怪他，这一年咱们卢家被人指指点点，你妹妹说好的亲事也黄了。

所以，爹是怨我连累了家里，想和我划清界限。

我爹从堂屋里走出来，指着我厉声道:

你被掳进了土匪的山寨，名节不保，你要我怎么办?为了你，难道要为了你一个人，让卢家所有人都被唾弃吗?

我抬头，冷冷地问:

爹，我是自愿进土匪寨的吗?

您是我爹，我不指望您想法子救我。

可现在我回来了，您不先问问，我为何会落入土匪手中吗?

我爹冷哼了一声:

女婿早就告诉我了，你非要走大方山，差点害死他。

他让车夫快点驾马车跑，你却要下车藏起来，等土匪走了再回城。

最后，你一个人下了马车，咎由自取。

说到最后，我爹掉了一滴眼泪，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我。

我娘温声说: 锦绣，夫为妻纲，以后听女婿的，万不可自作主张。这次的事情，就当是长个教训了。

这倒是让我有些意外，却又觉得会是这样。

爹，娘，是孟怀青的表妹非要走大方山，孟怀青不听我劝阻，依着他表妹。发现土匪后，我让车夫快点赶路，孟怀青却把我丢下了马车。

之后，他既不报官救我，也不拿银子去赎我。即使他没钱或者舍不得，也不跟您二老商量，反而欺瞒你们，说我私德败坏，咎由自取，让我自生自灭。

他就是想趁机除掉我，好和他的表妹双宿双栖。

5

这个畜生

我娘破口大骂。

我爹脸色发白，沉默了好半晌。

我继续说道: 孟怀青敢这样对我，就是算准了你们会相信他的鬼话，他根本就是把您二老当猴耍。

我爹的脸色变得更臭，而且没有反驳我。

我娘小声斥了一句: 哪有这样说自己爹娘的?

娘，孟怀青想杀我

当年孟家败落后，你们遵守约定，仍然把我嫁给他。这几年要不是咱们家一直帮衬着，他能东山再起吗?

他怕失去卢家的支持，不敢对我提出纳妾，也有可能是想给他表妹一个正妻的名分，想让我死了腾给她位置。

我娘怒道: 锦绣，你放心，娘饶不了他。

娘，爹，不如先中止和孟家染坊的合作吧。

好。

我娘答应了一声。

我爹没有开口反对，这便是默许的意思。

离开卢府后，我没有急着回孟府，而是在熟悉的街上走了走。

卢夫人，听说你被土匪掳去了，幸好新来的知府大人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烧了那大方山上的土匪，卢夫人是有后福的。

孟老板那个表妹姓宋吧，两人那个亲昵劲哟，您可得提防着点。

孟老板做事太没分寸了，您落入土匪手里，他就算不想法子去救你，也该对外瞒着，保护您的名声，怎么反而弄得整个并州府都知道了?

我在大方山落入匪窝之事，想对外隐瞒，一点都不难。

可实际却是尽人皆知。

除了是孟怀青故意为之，还能因为什么?

街坊们既热情，又喜欢讨论口舌浮言。

我在街上走这一遭，哀叹几声，透露几句真相。

目的便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孟怀青和宋晚柠也受些流言蜚语。

他们越被人唾骂，我便越能博得同情。

6

回到孟府时，已是黄昏时分。

孟怀青让人准备了一大桌子菜，全是我从前爱吃的。

他笑盈盈道: 夫人，你回来了。

恍惚间，我好像回到了从前还算恩爱的时候。

而我们之间的变化，是从一年前开始的。

那时，我们接到报丧的消息，便去邻县吊唁他舅母。

舅母一走，就只剩下一个表妹孤苦伶仃。

办完丧事后，孟怀青想带表妹回并州，我见她甚是可怜，便同意了。

哪承想，带回一个麻烦。

回来的路上，宋晚柠和孟怀青越来越过于亲昵。

起初，我以为她只是因为失去相依为命的母亲，悲伤过度，对表哥过于依赖。

直到我发现，她和孟怀青暗送秋波，看我的眼神带有敌意。

临近大方山时，我们如果按原路返回，是要绕开的。

但是，宋晚柠说大方山的景色好，她想看看风景，缓解悲伤的心情，非要走大方山。

孟怀青明知大方山常年闹匪患，还是不听我劝阻，依着宋晚柠。

只要一想起我在大方山上受过的罪，哪怕那群土匪已经被官府抓住，我已经平安回来，也依然感到全身上下都在疼，疼得几近窒息。

饭菜刚摆上，都是你爱吃的，快洗洗手，坐下吃饭吧。

孟怀青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

他突然转变态度，作出一副想和我亲近的模样。

我可不会认为他良心发现，后悔了。

我漫不经心地问: 不陪你表妹一起用膳吗?

孟怀青讪讪地笑了笑: 哪有表哥总陪着表妹的?今天只有我们两个，不提她。

说完，他亲自倒了两杯酒。

夫人，都说小别胜新婚，我们被迫分开一年，让你吃了许多苦，今终于能够团聚，我敬你一杯。

我端起酒杯，复又放下。

冷笑道: 酒杯太浅，敬不了救命之恩。

我原本打算用卢家的合作拿捏他，和他虚与委蛇一阵子，好让他和宋晚柠产生嫌隙，我从中坐收渔翁之利。

可是，仅仅和他同坐一桌，我就直犯恶心，像吞了只死苍蝇一样。

我为什么会吃许多苦?全都是拜你和宋晚柠所赐。

一桌菜，一杯酒，就想抵消了?

你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我们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