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若山传说-寻箭人

　　码头事务官站在一个矮木台上瓮声瓮气的宣读道: 欢迎进入圣鸦庇佑的土地事务官将手放在心口，长年被江风雕蚀的黑红脸膛在这一刻显得无比庄重，是神鸦带给我们光明和温暖，是圣神……

　　人群中的聂万里和王秀春对事务官的说辞并不奇怪，此番前来，他俩花费了大量精力对北疆的方方面面进行了认真深入细致的研究，尤其是风土人情。

　　其中，让两人印象最深的非乌鸦崇拜莫属。

　　在中土，乌鸦属于最不受待见的鸟类，人们常将它和食腐、吃死人联系到一块儿，并不客气的称其为老娃子、黑老鸹。

　　而北疆却恰恰相反，在这里乌鸦华丽的变身为神鸟，受到北疆人的百般呵护和爱戴，冒犯乌鸦是重罪，不但如此，北疆官方甚至单独设立了敬鸦官一职，专门看护、喂养它们。

　　这一切，源于三百年前的十日浩劫，在那场天地大对抗中，大神后羿怒发冲冠，将胡作非为的九个太阳射落云端，但其中有只三足乌侥幸没死，最终落在北疆被当地人救起。

　　后来，那只三足乌又机缘巧合的帮当地人度过一场劫难，就此成为这片土地上的守护神。

　　据说，让中土人倍感心悸的黑水河就是被三足乌鸦的血染黑的，在那之前的千百年时间里，那条河因水质清澈，一直被人称作白水的。

　　还有人信誓旦旦的表示，那只三足金鸟至今仍活着，被秘密供养在圣山，接受北疆人的顶礼膜拜。

　　第九只三足乌是不是还活着不得而知，但作为北疆著名天险的大河，水黑如浓墨这点却是不争的事实。

　　半个时辰前，两人亲眼所见。

　　刚离开码头时，人们谈笑风生的聚集在甲板上，打算好好欣赏一下异域的秀美风光，没想到迎接他们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行程不到一里远，周围景色突变，江风急劲，黑黝黝的河面浊浪翻滚，浪尖泛着白沬，像有不知名怪物在水底喷吐毒涏，连水面雾气都暗淡阴沉，看着让人心情压抑。

　　待客船行至江心，甲板早已空无一人，客舱里静悄无声，众人表情凝重的坐在自已的位置上，双唇紧闭，心中暗祷航程平安。

　　王秀春更是因此晕了船，抱着一根立柱狂吐不止，惹得一个北疆水手投来嫌弃的目光，而在此之前，他从不知晕船为何物。

　　白山黑水间的乌鸦皆为圣神之使者，任何人不得做出亵渎神明之举动，如有人冒犯神鸟，定按北疆律法严惩不贷以手冒犯者，剁手，以言语冒犯者，割舌

　　在一番近乎恐吓般的提醒后，事务官清清喉咙，重新酝酿一下情绪，然后夹起嗓子，让声音听起来和蔼可亲: 建议初次来北疆的朋友都请一份敬鸦粮，事务官举起一个白色小布袋展示给大家看，亲手敬饲神鸦，不仅能洗赎从前犯下的罪业，还能得到圣神的特别庇护，保佑你北疆之旅平安，诸事顺遂。

　　事务官话音刚落，不远处一个细高个男子无缝衔接的扯开破锣嗓子喊到: 请敬鸦粮的朋友过来这边，优先过闸，不用排队，快速通过哟

　　人们闻言纷纷涌去高个男子处，大部分人纯粹出于好奇，想看看所谓敬鸦粮到底是什么东西，王秀春和聂万里则为了尽快离开码头。

　　拿到敬鸦粮，打开布包，众人哑然，所谓敬鸦粮不过是一把染成红色的五谷杂粮。

　　天底下的信仰大体都这样聂万里小声抱怨到，打着信仰的旗号，干着坑蒙拐骗的把戏，……因不设找零，他被迫接受了圣神的三袋庇佑。

　　嘘话没说完被王秀春制止，小心割舌头你指了指不远处持矛而立着乌孙兵。

　　码头所在地是北疆第一重镇刘福屯，离圣鸦城只有不到一天的路程，初次来北疆的中土人，如果时间允许大多会在刘福屯做短暂停留，权当适应性休整，顺带缓解旅途劳顿。

　　虽然被称为第一重镇，但刘福屯实际并不大，镇子被横竖相交的两条马路分成四个区，主街两旁店铺林立，看上去还算繁华。

　　在两条街的交叉处，有一个不大的广场，广场中央一根索伦杆高高耸立，每年第一场雪过后，北疆都会举行年度祭天大典，其中最隆重的一项便是立索伦杆，敬饲神鸦。

　　届时，在萨满的吟诵中，旧杆被缓缓放倒，如果确定可以继续使用，人们会认真将杆子和锡斗清洗干净，并在杆子两头涂上新鲜猪血，被重新坚立前，萨满会亲自把切碎的猪内脏和各种五谷杂粮，装在上面的锡斗里，供乌鸦们享用。

　　祭典首日，萨满以乌鸦吃食敬鸦粮的情况判定来年光景的好坏，吃的越干净，代表下一年的祥瑞指数越高。

　　此刻，一大群乌鸦正在空锡斗上歇脚，不停聒噪着。见人群涌入广场，它们不约而同的扇动黑色翅膀，嘎嘎叫着自半空飞下，显然对外乡人接下来的举动，这些大黑鸟早熟知于心。

　　众人见神鸦天将，纷纷配合的将手中敬鸦粮抛洒出去，引得群鸦争相抢夺，还有几只胆大的乌鸦径直飞入人群，直接从人们手中啄食。

　　一时间广场上人声鼎沸，黑色羽浪翻飞，为小镇平添别样风情。

　　我出钱，聂万里将其中一包敬鸦粮抛向半空，它们给我精神寄托这就是信仰吗?

　　起码比花了钱啥也得不到的好。说着王秀春用力将最后一把鸟粮扔向远处，几只乌鸦平展双翅，丝滑的尾随过去。

　　见同伴敬饲完毕，聂万里将剩下两包敬鸦粮一股脑儿全倒在地上，引来一大群乌鸦争食。

　　就是普通的乌鸦呀他靠近鸦群蹲下，仔细观察，谁说你们长了三条腿?

　　半个时辰后人群散去，乌鸦群重新飞上索伦杆，等待下一轮救赎。

　　直达圣城噢，中途不拐弯儿，包车价优惠

　　新车新马，乘坐舒适，脚力一流噢

　　两人刚出广场，立刻有几名马车夫迎上前招揽生意。

　　不远处的街边，停着几辆马车，车轿厢和拉车的马匹装扮得花花绿绿，极具异域风情。

　　王秀春建议在刘福屯住几天，然后再去圣城。因为传说当年三足乌就是落在这附近的江面，多接触一些当地人没准有意外收获。

　　两人先在一家饭馆吃了点东西，然后走进街角一家旅馆。

　　旅馆大堂烟气氤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辛辣味儿，让人睁不开眼睛，大堂靠墙的长椅上七扭歪的半躺着几名水手打扮的男子，一边喝茶，一边懒洋洋的聊着天。

　　还有一人捧着个水烟袋，时不时吸上一口，发出沉闷的咕咕声。

　　欢迎二位客官光临吉祥旅馆一位年迈的妇人机械性的叨咕了一句，自吧台后缓缓起身，满头的灰白枯发下，一双浑浊老眼昏昏欲睡，不知道是不是被烟气呛的。

　　要两个单间王秀春抢先道。

　　单间儿老妇边咕囔边翻看旅店登记簿，单间分两种，在二楼，哦，还剩一间，她抬起头善意提醒说，不过你得确定能忍受隔壁老遏隆的呼噜声。

　　其他楼层呢，王秀春皱皱眉，这一路，他早被聂万里的呼噜声折磨得疲惫不堪。

　　三楼有空房，就是……老妇回以王秀春一个残缺的笑容，有点小贵

　　那就三楼王秀春毫不犹豫的答到。

　　嗯，虽然有点贵，但景色好着咧老妇含糊不清道，不光窗外景色迷人，她瞟了一眼门口，两名北疆女子刚好从外面进来，屋里风光更养眼哩。

　　两名女子身着北疆的传统旗袍，一个桃红，一个绛紫。其中一人上身还套了件白色皮坎肩，袖口缀着紫红色的貂毛，女子梳着乌孙人特有的拉翅头，两人都化着浓妆。

　　啊呀，这不顿珠姑娘吗长椅上一名男子像野兽发现了猎物，瞬间提起精神。其他几人则像听到进食讯号，纷纷起身坐正。

　　好久不见啊美女另一男子一脸贱相的跟着招呼到，两眼在女子身上不停打量。

　　两名女子对几人视而不见，目不斜视的穿过大厅，向后面楼梯口走去，所过之处，留下一股浓浓的胭脂香味儿。路过吧台时，其中一人瞄了眼王秀春二人。

　　艹，人家都不鸟你一人起哄到。

　　你知道个毛，那人并不示弱，反唇相讥，背地里俺俩好着呢

　　你可拉 JB 倒吧，光知道吹牛 B另一人也参与进来，人家顿珠姑娘能看上你这号的?哈哈，纯粹是癞癞都想吃天鹅肉

　　谁骗你谁是狗懒子男子脸上有点儿挂不住，当即信誓旦旦的表示，前几天，俺俩刚办过一次事，随后他故作玄虚的压低声音，我跟你说，那活儿真没得说

　　真的假的?严重怀疑的同时，几人又对男子说的内容产强烈兴趣。

　　肯定真的啊，我还能骗你们。男子阴阳顿挫的回答，就差当场拍胸脯了，我给你们说个事，他再次将声音压低，她俩旗袍下面光溜的，啥也没穿......几人将头聚拢到一块儿，时不时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怪笑。

　　老妇人对此司空见惯，丝毫不受干扰，两个单间按优惠价，一天六十铜角，哦，是北疆铜星角，合中土钱一百二十文她边填写入住信息边说，咱们这先付房费......

　　退房我会提前通知你王秀春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银锭放在吧台上。

　　好嘞，我的好客官，鸦神保佑你们平安发大财银子不仅让老妇人的两眼焕发光彩，同时也赶走了她满脸的颓靡。老妇拿起银锭掂了掂分量，再放在嘴里咬了一下验证成色。

　　聂万里在一旁饶有兴致的注视着老妇的举动，暗暗担心她仅剩的几颗门牙被银子崩断。

　　开饭时我会在楼下招呼，老妇满心欢喜的将银锭放进抽屉，小林子，她转身向后厅吼到，一改之前行将就木的状态，领咱们的好客人回房间。

　　很快, 一个十四五岁的北疆男孩儿乐颠儿的从后面跑了过来，两位爷这边走他恭敬的弯腰行礼，伸手向后堂做了请的动作，熟练中透着老成。

　　圣神真是万能的上楼时聂万里忍不住打趣到, 不光保平安，还能保佑人发大财

　　上到三楼, 小伙计客气的打开房门，将住宿事宜及镇子上的大致情况给二人介绍了一番，如果没什么事，就不打扰二位爷休息了，小林子毕恭毕敬的向两人行了个礼。

　　小子先行告退，如果有什么需要, 二位爷尽管吩咐就是

　　可说完话，小伙计并没立即离开, 而是满脸含期待的看着二人。

　　王秀春心领神会，从口袋掏出几个铜星角塞给他, 顺手拍拍他的肩膀: 需要的时候再招呼你。

　　小林子立刻喜笑颜开: 小的随时听大爷吩咐，圣神保佑两位大爷交好运

　　桃花运能保吗?聂万里突然冒出一句话。

　　小林子一愣, 显然之前从没客人问过同样的问题，虽然他不太明白中土大爷说的桃花运是什么意思, 但转念想桃花二字并非不好事物，于是便满脸堆笑的连连点头道, 能保，能保，圣神灵着呢说完美滋滋的下了楼。

　　得，拉皮条的事儿圣神都管。见屋里只剩下两人，聂万里毫无顾忌的大笑，真是来者不拒啊。

　　真替你的舌头担心聂万里的口无遮拦让王秀春十分头疼, 希望咱们回家时它还在你嘴里

　　有圣神保佑怕啥，对同伴的警告聂万里毫不在意, 你别忘了，我可是请了三份儿敬鸦粮哩，三份儿, 三倍庇佑噢，要是连舌头都保不住，那岂不是骗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