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若山传说-盗猎者

　　不是石头的事，贾庭林脸色阴沉，不满的辩解到，问题是那些……

　　话没说完，被达哈苏打断: 不就几只、几只死乌鸦吗，乌鸦是北疆神鸟，虽说达哈苏从不知虔诚为何物，但涉及信仰他还是迟疑了一下。

　　再说了，没准是老死或冻死的，一圣城不照样能看到死乌鸦，何况这鬼地方。他抬头看了看铅灰色的天空。

　　几天前，刚进果若谷没多久，三人便被秋冬的切换速度所震撼。

　　我觉得不是冻死的，好几只都有箭伤。贾庭林不服气的回到，而且，下面那些石头明显是人摆的。

　　那更不该就这么回去了，达哈苏转向另一侧，你说是吧大邱，再往里走走，咱们瞧瞧到底是谁在捣鬼。

　　达哈苏正值壮年，眼神阴鸷中透着霸道，黝黑的脸膛上有一股藏不住的精明劲儿，他说话时嘴角习惯性浮现一抹笑意，有种欣赏猎物在垂死挣扎的残忍。

　　虽然个子不高，但达哈苏长得十分壮实，即便骑在马上，也和瘦弱的贾庭林形成鲜明对比。

　　确实像人摆的，要不不可能那么齐，大邱并没直接回应达哈苏的决定，略显忧虑的看向远方。

　　马呼出的白气在冷冽的空气中升腾缭绕，前方雪原迤逦向西，分布其间的树林，远看好像白色巨布上的不规则破洞。

　　我数了一下，几个石垛都是九层。

　　那些乌鸦摆放的贼整齐。大邱话音一落，贾庭林立刻补充。

　　搞不好是他妈鞑子干的，感觉两个同伴儿似乎达成某种默契，达哈苏骂骂咧咧的试图转移两人的关注点，整个北疆，就鞑子不立索伦杆，而且，这嘎哒离他们也挺近。

　　提到鞑靼人，贾庭林警惕的四下看了看，冷风飒飒，不远处，一只白尾鸢正悬停半空快速扇动翅膀，寻找着最佳的俯冲时机。

　　身后雪地上除了猎马的凌乱蹄印，还有两道用以装载猎物的爬犁拖痕。

　　作为北疆和果若谷分界的边墙，从昨天下午开始，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我觉得咱们这回走得有点太远了，良久，贾庭林忧心忡忡道，黄皮子他们那回好像连鸦石山都没到

　　鸦石山是果若谷的地标性景观，晴天的时候，在边墙里面就能看到。远远望去，灰蓝色的山头，呈现乌鸦头部的侧面剪影，十分逼真传神。那也是北疆猎人默认的不能逾越的界限，猎人们盛传，鸦石山以西，是不受圣神庇佑的地方。

　　哈，我说贾瘦子，你不会真信黄皮子说的那些事吧?找到同伴儿的新嘲讽点让达哈苏有点儿沾沾自喜。

　　黄皮子就是不长好心眼子，担心别人打着好东西才故意那么说的，那家伙最能扒瞎啦。感觉同伴似乎真有点恼了，达哈苏随后放缓语气到，再说了，他说的那东西早他妈绝种了，别说是咱们打围的，就是整天在这嘎哒转悠的巡边人都没人见过那玩意儿长啥样。

　　贾庭林知道多说无益，便不置可否的用马鞭敲了敲羊皮袄领上的呼吸凝霜不再言语。两天前，当果若谷月飞雪的传言被证实后，他就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五哥，我也觉得咱们走的有点太远了，我敢说从没有人到过这儿大邱接过话茬道，就算传闻是假的，但上午那事确实有点邪乎总感觉有点不对劲儿

　　几个时辰前，三人在一个山坳里看见几个石堆，每个石堆上都摆放着若干只死乌鸦，有些是刚死的，身上满是冻结成冰的血污，有的则只剩下一堆裹在破败残羽里的白色鸟骨，显然死亡时日已久。

　　最让人疑惑的是，垒砌石堆的石块码放得十分整齐，石缝咬合严密，说明其并非自然形成，更像是特意为某种祭祀而建。

　　见大邱也这么说，达哈苏只好继续放软态度道: 这样你俩看行不行，到前面那个山包咱就不再往里走了，达哈苏用马鞭指着前方，我瞅那片林子挺不错的，咱哥几个明天遛遛那片树趟子，不管打着还是打不着东西，后天咱都往回走

　　要是就打这点东西回去，达哈苏回头瞅瞅后面的爬犁，上面有几张杂色狐狸皮，四五只紫貂，还有几只狍子和雪兔，还不够咱哥几个塞牙缝的

　　见两人不说话，达哈苏又说: 瘦哥，回去卖了皮子我带你俩去烟支巷好好放松一下，盈香楼新来的那几个小妞你别提有多水灵，真的，我请客，谁要说话不算数谁孙子

　　话说到这份儿，两人只能同意，况且，这次仗着守边人里有达哈苏的朋友，否则，几人绝没可能如此顺利越过边墙，要是就这么单独撇下达哈苏回去，确实有点儿说不过去。

　　顺达哈苏指的方向望去，先看到一片阴影般的树林，再往西边的天地相接处，一座白色雪峰若隐若现。

　　遥望远方景象，贾庭林下意识的将手放在腰间的乌孙铁弓上，同时在心中默念: 鸦神保佑

　　达哈苏说的那片林子看着挺近，可真走起来才让三人充分理解望山跑死马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当几人精疲力竭的抵达树林边缘时，夕阳已将半边脸隐没在地平线下。

　　安顿好猎马，几人用兽皮树枝在一背风处搭好仙人住，天色也完全黑了下来。达哈苏随即在仙人住中央生起一堆营火，这是几人在野外赖以生存的保障。

　　大邱熟练的将两只雪兔剥了皮架在烤架上，大邱有一手好厨艺，一路下来，三人的伙食都由他操办。

　　贾庭林则用雪松树枝和兽皮搭地铺，他一直负责技术含量相对较低的工作，搭好床铺他如释重负的一屁股坐上去，穿这东西，感觉比黑瞎子还笨贾庭林费劲的边脱脚上的毡嘎达边发牢骚。

　　半个时辰后，兔肉熟了，三人拿出各自的羊皮酒袋，围坐在火堆旁喝酒吃肉，顺便制定明天的狩猎计划。

　　因对达哈苏下午的嘲讽耿耿于怀，刚开始贾庭林一直闷闷不乐，只是自顾自的吃喝不参与同伴儿的对话，让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直到酒袋瘪下去，他的话才开始多了起来。

　　五哥我跟你说终于，贾庭林在将一大口酒灌进肚子里后说，真不是我贾瘦子胆儿小，咱们这回走的确实有点远……

　　明天就往回走了，现在说这些干啥大邱一听连忙打圆场，同时向达哈苏使了个眼色。

　　瞧你这小心眼儿，我就随口一说，还当回事了达哈苏刚刚也在琢磨怎么缓和气氛，见贾庭林先开了口赶紧解释到。

　　顺口一句玩笑，哥们儿之间哪来那么多说道大邱极力维护着团队的和睦。

　　我知道是玩笑，但那么说整得我好像多熊包一样

　　五哥就这样人，你还不了解他大邱举起酒袋，来，咱哥几个整一口

　　咱哥俩单独走一个，达哈苏冲大邱挤挤眼，我先来，就当给瘦哥赔礼了他举起酒袋咕咚一口豪饮，然后擦擦嘴，用力扯下一根兔子大腿递给贾庭林。

　　总共就三个人，加上这次算私自越边，达哈苏不想因自己逞口舌之快误事。

　　等回去让五哥给你找俩妞儿爽爽不过，就怕你这小身板儿架不住

　　这你可说错了大邱，达哈苏兴致盎然到，你没听人说吗，在那方面，越瘦越猛，越胖越不行

　　五哥这是说自己不行吗?大邱指着达哈苏微微隆起的肚子哈哈大笑起来，贾庭林一时没忍住，跟着笑出声。

　　五哥，你觉得这嘎哒真有雪狐吗?见矛盾缓和大邱松了口气，赶紧将话题转到几人都关心的正事儿上。

　　提到白狐达哈苏立马来了精神，两眼放光: 肯定有，前几天郭谝子那只是在鸦石山附近打的，咱们过鸦石又走了这么远，我觉得有戏

　　那太好了大邱兴奋的搓搓手，露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我到现在还没见过活的白狐狸贾庭林盯着火堆自言自语到。

　　不只有雪狐，达哈苏两眼各有一团火苗跳动，要是点儿正备不住还能打着雪狼

　　现在这些畜生刚贴完秋膘，皮子油光锃亮，正是好时候

　　要不咱们也犯不上跑这么远达哈苏一副成竹在胸的语气，你不知道，南蛮子看见上好的白货，眼睛都是直的

　　郭谝子那张雪狐皮听说卖了七个满月银

　　卧槽，贾瘦子闻言浑身一震，差点被酒呛着，七个银，满月银，真的假的?

　　我还能骗你大邱信誓旦旦的说，我亲眼看见的明天要真打着雪狐，咱们得抓紧回去，趁那帮南蛮子没走，保准儿能卖个好价钱

　　赶不上蛮子商队也不要紧达哈苏不在乎的说，好货不愁卖，特别是白皮子，紧俏的很，几张皮子，还不够城堡里那些老爷、太太们分的，而且不讲价

　　想想这事儿也挺尿性的，大邱慢悠悠到，不让越边打围的是他们，到头来花高价买白皮子的也是他们，图啥呢?

　　发官文是一码事，执行是另一码事，达哈苏冷哼一声，那帮老爷并不是诚心禁止越边打围，那不过是一种操控手段

　　贾庭林和大邱没明白，一同放下手中酒袋看着达哈苏。

　　不懂了吧?达哈苏故作高明到: 这样整能控制白货的数量

　　为啥?

　　你俩记住，所有的规矩都是给底层百姓和老实人定的，总有人不受规矩约束，除了那帮老爷们的亲戚族人，再有就是咱们……说着达哈苏指了指两个同伴儿，又指了指自己，但有钱人惜命，他们不会为了几张皮子跑这么远来冒险，这无意中成全了咱们，同时也限制了雪皮子的数量

　　东西少价格不就上去了吗，他们再买岂不等于多花了钱?贾庭林越听越糊涂。

　　多花钱?达哈苏反问到，你觉得乌孙大老爷们缺钱?还是那几个族长家的太太、小姐们缺钱?

　　答案不言而喻，贾庭林无以言对。

　　我告诉你，她们最不在乎的就是价钱，她们要的只是与众不同，其他人都没有，自己独有对她们而言比什么都重要。

　　有钱人很奇怪，花大价钱得到的东西能让她们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达哈苏喝了一口酒继续说，出几条吓唬老实人的规定，间接控制了雪皮子的数量，东西少价格自然贵，贵到让普通人都买不起，这样，所谓的雪狐皮大衣、雪狼坎肩就不再是普通的御寒保暖衣物，而是成了一种身份的象征

　　一番理论同时让大邱和贾庭林陷入沉默。

　　嗯，有道理半晌后大邱赞同说。

　　如果动真格的不让越边打围，你觉得咱们能过来?达哈苏反问两人，那不过是权力干预市场的把戏，白货、食盐哪个不这样

　　我听说那个大格格光是上好的白狐披风就有好几件贾庭林已是满脸谦恭。

　　白狐算个屁达哈苏不客气的回到，雪狼皮她都不知道有多少，你不知道吧，三圣街那家最大的皮货行就是她们舒禄部的

　　五哥，大邱接过话茬说，你这么说就通了，表面上不让过边墙打围，但三圣街上雪皮子随便买卖，可谁都知道，只有边墙外才有雪皮子，这不明摆着是装样子嘛

　　是啊，那帮老爷总不能公开鼓励越边打围吧，那岂不是全乱套了达哈苏得意的说，所以说，有些事，得多动脑袋瓜琢磨，看透事情的本质，捋顺就知道咋干了。

　　什么时候都一样，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他最后总结到。

　　一张白狐皮七满月银，那咱们要是一人一张上好的雪狼皮岂不得值一个金日轮吗大邱也开始两眼放光。

　　哪怕是夕日轮也行啊。贾庭林沉浸在憧憬中无法自拔。

　　金日轮分为朝日轮、午日轮和夕日轮，其中夕日轮币值最小, 朝日轮最大。而北疆普通百姓平时能见到的最大面值货币是满月银，更多的是铜星角、半月银和银月牙。金日轮多在大商贾和贵族间流通，寻常百姓几乎接触不到。

　　哪怕打一只，这趟都值了一个时辰前, 贾庭林还在为这次越边打围感到后悔。

　　正当几人为美好前景无比陶醉之际，外面突然传来猎马的不安嘶鸣。

　　出于猎人的警觉, 三人当即放下手中酒袋，抄起铁弓到外面查看。

　　雪停风住，明月当空，将四周映照的一片银白。

　　三匹马拴在离仙人住不远的一颗树上，本该安静吃草料的猎马此刻却惊慌失措的集体向另一侧拼命躲避，几乎快把缰绳挣断。

　　三人见状立刻将箭搭在弦上, 警惕的对周边进行一番查看，见无异样后才慢慢的向猎马走过去。

　　还没走到猎马跟前, 三人身后的树林里却传来几声树杈折断的声响，接着是一阵有节奏的清脆咯吱、咯吱踩雪声。

　　几人立即转身, 将手中铁弓对准声音传来的方向。

　　林子里黑黝黝一片，让几人想起流传于北疆民间的鬼怪传说, 月光下婆娑树影让三人同时感到一阵心慌，那是一种由内及外的惶恐。

　　对于常年混迹于深山老林的三名乌孙猎人而言, 这种情况从来没有发生过。

　　片刻后，一个黑色人影在树丛中现身, 并不紧不慢的迎面走过来，走出树林，在离三人大约二十步左右的地方黑影停下，随后环保双臂，一声不响站在那。

　　月色如霜，冷彻骨髓, 看不清人影的具体相貌，但对方的穿着却明确无误的表明, 他不属于三人所知的北疆任何部族。

　　最让人感到恐怖的是，在果若谷这样的极寒夜晚，人影衣着单薄到让人不可思议的程度。

　　你是什么人?僵持了一会儿, 达哈苏壮着胆子厉声问。

　　黑影冷哼一声，玩味感十足的回答到: 人?真抱歉，我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