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爱卖惨

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明明中午收到礼物时，她还高兴地发了个朋友圈呢。

也许是导师看出来我的茫然，她示意我看朋友圈。

只见我妈评论道: 这么贵的护肤品，顾老师您可得好好用呀。

我得辛辛苦苦卖半个月桃子才赚得到呢

我连忙解释:顾老师，我妈她…

好了顾老师打断我的话，这个礼我要不起。

新项目你暂且退出吧，先学会孝顺父母再说

1

实验室众人的目光如芒刺在背，我苍白无力的辩解被打断。

我捧着神仙水礼盒站在原地。

不知道被退回的礼物该怎么处理。

同学的窃窃私语、导师的严厉训斥，都让我觉得头晕目眩。

我手上的神仙水就像一块烫手山芋。

也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我的脸上。

打碎了我一直小心翼翼维持的体面。

为了买下这套神仙水套装礼盒，我省吃俭用。

这段时间我去食堂，连个肉菜都舍不得吃。

顿顿都是 1 块钱的米饭配 2 块钱的包菜。

周末更是忙得脚不沾地，早上 5 点就要起来，赶往城中区做兼职。

一直等到宿舍门禁时间快到了，我才急忙回来。

说句难听的，真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好不容易攒够了钱，我才咬牙买了下来。

神仙水很贵，但又很值得。

我是真心想送给顾老师一件像样的礼物。

不仅为她给我引荐项目，更为了感谢她对我一直以来的照顾。

顾老师原本不想收，还是我再三请求，她才收下。

收下后她还专门发了个朋友圈，炫耀她的爱徒。

当时我如释重负，心底更是有些小得意。

可现在一切都被我妈毁了。

顾老师的朋友圈已经删了，但我妈的评论我忘不掉。

一瓶神仙水，可以抵一个母亲辛辛苦苦卖半个月桃子。

多么讽刺啊。

怪不得顾老师，就算是我，也会觉得对方很不懂事吧。

我心底涌起一股难言的委屈。

为什么?

为什么我妈要在导师面前说这些?

突然，手机震动。

我妈打来电话了。

生平第一次，屏幕上的妈字让我感受到沉重和……恐惧。

2

小微啊，最近天气冷了，记得多穿点啊。

我妈还像以往一样关心我。

要好好吃饭啊，生活费不够就跟家里说

我忍住哭腔应声道: 我知道的，你在家里怎么样?

我妈叹了一口气道: 哎，今年雨多，好多桃子都坏了。

加上运输包装的费用，根本卖不上价

你爸想着出去做活，补贴点家用。

没干两天，腰疼的毛病又犯了，每周去医院拿药都得花好多钱。

家里现在吃饭，都看不到一点荤腥了。

电话那头，我妈声音哽咽。

我辛苦一点没什么，就算可怜你弟弟。

高三正是辛苦的时候，他一个大小伙子不吃好点怎么熬得住

我妈的哭泣也让我不禁动容。

我也顾不得问我妈朋友圈评论的事了。

满心都是想要为家里做点什么。

可我还没开口，我妈就先提起了朋友圈的事。

你给你老师送点礼物，我们不反对。

但是用得着送这么贵的神仙水套装吗?

我想跟我妈解释，但我妈下一句话就让我卡住。

我养你这么大，还没享受过这么贵的护肤品呢

我得辛辛苦苦卖大半个月桃子，才能买得起啊。

我妈开始絮絮叨叨她的辛苦。

你知道我卖桃子多累吗?每天天不亮就得去……

不管风吹日晒，守在那里坐一天，还可能一点都卖不出去

小微，不是我说你，你大了要懂事了呀，要学会体谅爸爸妈妈的辛苦。

我被我妈的话压得喘不过气来。

顾老师已经把礼物退给我了。我闷闷道。

真的?我妈明显高兴起来了，退给你就好，要我说啊，你就是傻

老师对学生好，不是应该的嘛哪里需要送礼?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我妈话锋一转。

那你现在不会要自己用吧?你现在年轻也用不着这些东西吧。

我垂头丧气道: 顾老师不收，我只能看能不能退货了。

退货好呀我妈赞同道，正好退了的钱，你给你弟买双鞋吧。

听他说叫什么 AJ?

我愣住了: 妈，你知道那个鞋多贵吗?

我妈理所当然道: 男孩子嘛，穿贵点才大气

3

我强压着反驳的冲动，冷冷挂断。

从小到大，我妈都是这样。

她说男孩子要富养，这样可以让他更有担当和责任感。

女孩子要穷养，这样就可以避免虚荣心。

可是我哪有什么虚荣心，甚至自尊都很低很低。

小学交书本费，我家总是最后一个交的。

我妈会一拖再拖。

为此，班主任把我喊到办公室好几次。

我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除了书本费，学校组织活动更是没机会去的。

我妈说学生就应该有学生的样子，好好读书就行了。

可等我弟上学，她的说法就变了。

她开始提倡全面发展了。

学校的活动不够，我妈还给我弟报了许多兴趣班。

游泳、绘画、小提琴，一节课的学费就顶得上我现在一个月生活费。

可笑的是，我弟三分钟热度，一个爱好都没坚持下去。

我妈白花钱了。

还记得我上初中时，书包带子已经破旧得勒背了。

我央求我妈给我买个新的。

我妈让我暑假给他们做饭洗衣来换。

那两个月，我每天都在期待我的新书包。

我想我有新书包了，就跟其他同学一样了，他们放学就不会笑我了。

开学时，我确实有新书包了。

但那是我弟换下来的旧的，上面还有花花绿绿的奥特曼。

我妈说这书包当时买得很贵，给我用不浪费。

后来我考上重点大学，本以为我妈会为我骄傲。

结果回家第一句话就是让我复读。

我妈说跟朋友说好了。

只要我去附近的民办复读，来年考了高分就可以得到两万块钱奖励。

我不愿意，我妈就一直在我面前哭。

哭最近生意不景气，哭家里老人要看病。

就好像家里的苦难都是我带来的一样。

我没办法不答应，他们不出学费生活费，还把我身份证件扣下了。

最后还是我外公打电话说。

我弟有个复读的姐姐，说出去会丢面子。

复读的事才不了了之。

4

思绪回笼，我不想再想那些乱七糟的事情。

暑假宿舍不能待，我现在又进不了顾老师的项目组。

我深呼一口气，准备回家。

再怎么说，那也还是我的家。

可一到家，我就傻眼了。

门钥匙根本开不了门，我以为是锁坏了，又试了几次。

门打开了，出来一个大汉。

你在我家门口干嘛呢?

我鼓起勇气道: 这明明是我家

大汉没想到，还有人直接上门来抢房子的。

还是这么一个学生妹，大汉打量了下我，露出不屑的笑。

别捣乱，小心我找你家长大汉不耐烦地挥挥手，就要关门。

可眼尖的我已经看到玄关摆的奖杯。

那是我绘画比赛获得的，人生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奖杯。

我着急道: 我真是这家的，我是王秀娟的女儿

王秀娟的女儿?大汉隔着门放下一句话。

你骗人还离谱一点吧，你妈卖房子不跟你说?

家里卖房子了?我立马打给我妈。

怎么了，小微?神仙水的退款到账了吧?

妈，家里卖房子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妈愣了一下: 你回来了?

我们现在搬到对面的幸福家园了，我把门牌号发你正好你回家给你弟做个晚饭。

我……我还想说话，电话却已经被挂断。

带着满肚子的气，我找到了新家。

我弟给我开的门。

怎么这么慢呀?我都饿死了

我无视他的抱怨，开始参观起新家。

我的房间在哪里?我问他。

我弟又坐回沙发上刷抖音。

我怎么知道，你问妈呀?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直接去看几个卧室。

一个我爸妈的，一个我弟的，一个书房，一个我弟的电竞房。

四个卧室，没有一个是我的。

5

就在这时，我妈回来了。

一见到我，她就质问道: 你怎么没做饭?辛辛苦苦一天饭都吃不上。

你这么大了，该懂事了啊

我们现在这么辛苦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我突然觉得很讽刺。

为了我，搬家了都不告诉我。

为了我，所以四个卧室都没有我的房间。

此刻，我妈还在抱怨。

不是为了你们，我用得着一大把年纪，还要卖水果吗?

你知道我们做父母的，压力多大吗?

每天一睁眼，什么都要花钱……

我只是看着我妈问: 那我的房间在哪里?

我妈皱起了眉头。

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怪

合着你是拿这件事找不痛快呢?

我还是盯着她: 所以家里四间卧室，没有我的房间吗?

我的质问让我妈恼羞成怒了。

你睡沙发不就行了?

你现在一年到头能回来几次啊?

给你留个房间也是白留，还不如把房间改得更有用。

原来卧室给我住，叫没有用。

给弟弟做电竞房，叫做有用。

我还想争辩，我弟不耐烦了。

你们还要吵多久啊，饿死我了

姐你也是，睡沙发就睡沙发呗，沙发多舒服啊

一回来就吵，一家人和和睦睦的不行吗?

瞧瞧，你还没有你弟懂事我妈妈狠狠瞪了我一眼。

转而笑着对我弟道: 浩浩，你想吃什么呀?辣炒排骨行不行?

我弟头也不抬: 随便快点的吧

我妈妈连声答应。

林微，过来帮忙

可心中还有气的我，哪里肯。

我妈看喊不动我，硬是把我拖拽进厨房。

她语重心长道: 小微啊，不是妈妈偏心。

你和你弟，我是手心手背都是肉。

你是女孩子，容易受到伤害，妈妈总要对你严格一点啊。

6

我妈一脸为我好，我还不理解她的样子。

但我已经不是随意糊弄的小孩了。

我看向腌料碗，轻声道: 那晚上排骨少放点辣可以吗?

那怎么行?我妈往里面加了满满一勺辣椒。

排骨不辣，你弟不爱吃的。

我弟爱吃辣，可我吃不了辣。

晚上休息时，我在沙发上久久不能入睡。

客厅的落地窗映照出外面的灯光。

我走到窗边，看到万家灯火。

我问自己: 我的归处在哪里?

这里，真的是我的家吗?

一夜无眠。

你这么早就起来了?我妈破天荒夸了我一句。

不错，女孩子就应该勤快

你弟还没起来，你小声点，别把他吵醒了

我倒了杯水，不想说话。

对了，你那个神仙水到底退了没有?昨天忘记问了。

我妈亦步亦趋地跟着我。

我赌气道: 没退

什么?你这死丫头我妈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我额头。

那么贵的东西，你留着干嘛?

我还是沉默不说话。

算了算了。我妈语气好了一点，那你没退的话，把东西给我吧。

我养你这么多年，也该收点回报了

她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样?

我找出套装交给她，不想再跟她扯了。

就当我还她小学给我交的书本费吧。

可没两天，我就收到了我以前同学的消息。

她姑妈是我弟的班主任。

林微，你们家发财了?

我有些疑惑，发了个问号。

她给我分享了朋友圈截图。

我弟班主任晒了一套神仙水套装，说是我弟送的。

我妈这头刚拿走，班主任那头就收到了。

事实是什么样子，还用说吗?

我艰难地打字: 我攒钱买的。

同学发了捂嘴笑: 你就别开玩笑了。

我姑妈都说了，你们家送了好多东西给她，之前教师节还送过金镯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