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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叫做《万岁元璋是作者房昊的小主角为朱元璋朱由本书精彩片段:三十一年的洪武时终究也走到了尽凤阳的断壁残鄱阳的炮火连接连落回朱元璋的目光思绪一又刮起漠北的不绝风沙跟奉天殿里的血流成这些血色淹过要趁他虚要他恐残阳如朱元璋忽地大这笑声宛如一道刀但听回光返照的苍龙在刀光里长呼: 咱本淮右布荡平天恢复中杀的都是贪官污诛的都是跋扈勋移风易弥合南大诰之民可告咱就是千秋万载之也绝不...
主角:朱元璋,朱由检 更新:2025-07-04 05:3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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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阳的断壁残垣,鄱阳的炮火连天,接连落回朱元璋的目光里,思绪一滞,又刮起漠北的不绝风沙跟奉天殿里的血流成河。
这些血色淹过来,要趁他虚弱,要他恐惧。
残阳如血,朱元璋忽地大笑。
这笑声宛如一道刀光,但听回光返照的苍龙在刀光里长呼: 咱本淮右布衣,荡平天下,恢复中华,杀的都是贪官污吏,诛的都是跋扈勋贵,移风易俗,弥合南北,大诰之下,民可告官,咱就是千秋万载之下,也绝不后悔,绝不会怕,就是让咱再来一千次一万次,咱还是会……
声音陡然顿住,朱元璋眼底的光一点点消散,门里门外跪倒的宫人大臣,已开始响起哭声。
朱元璋咬着牙,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咱话还没说完,谁敢让咱爷们死
那个瞬间,他似乎跟阎王掰了手腕,硬是抢回一刹那的光阴,三个字放声断喝:
杀杀杀
……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
王承恩捧着黄绫,已哭得没了声音,他一步步随着朱由检踏上煤山,走到那棵老歪脖子树下,抬头但见风吹槐叶,瑟瑟作响。
王承恩再也忍不住,嘶声道:
朱由检目光涣散,声音也抖,却又有一股悲愤充斥其间,他道: 要钱没钱,要粮没粮,外城已破,人心尽失,那些口口声声忠君报国的清流正等着做大顺之臣,那些累世富贵的名门之后也准备献门投降,朕还有什么路走?
朕非亡国之君,臣皆亡国之臣,今日之事,唯死而已
三月暮春,夜风呼啸,无能狂怒的崇祯皇帝朱由检吊死在煤山上,朱元璋又一次睁开了眼。
当然,重生的初体验并不美好。
无数记忆碎片连带着浓浓的窒息感咔咔往朱元璋脑海里冲,此起彼伏,纷至沓来,还有股沛莫能御的力量霍然涌上朱元璋四肢百骸。
疼,贼尼玛疼。
王承恩站在旁边,对他万岁爷换了魂这事一无所知,还哭着呢,忽然发现不对。
原本正在上吊,气息奄奄,分分钟就要凉透的万岁爷猛地一抓,拽着黄绫,一把将自己提了起来。
王承恩: ???
这特么不科学啊
接着他又瞅见万岁爷顺势一脚,重重踹在那棵老歪脖子树的树干上。
那树晃了晃,片刻后轰然倒塌,溅起一地的烟尘。
王承恩: ……
这特么更不科学了啊
只是王承恩还来不及反应,那烟尘里就杀出一双眸子,那双眸子里满是血丝,宛如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苍龙,一眼能定人生死,一言能号令乾坤。
自负,冷酷,天下事舍我其谁。
王承恩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他恍惚了好久,直到尘埃散去,才敢确定这双眼睛的主人还是朱由检。
万岁爷?
朱元璋没理他。
摆脱自缢的处境之后,脑海中的记忆终于不再紊乱,于是朱元璋就看到了二百多年的大明江山。
朱元璋: ……
差点又被气死过去。
自己尸骨未凉,朱允炆就开始杀叔伯,老四悍然起兵,夺位之后圈养皇室,生怕以后的藩王还这么拱卫中央。
朱元璋: 一时不知道该先骂哪个王蛋。
当土木堡之变,大明盛世被拦腰斩断后,朱祁镇还有脸夺门复辟,反手杀害忠良。
朱元璋骂都不骂了,就想诛他九族。
后边就更不必说了,无非是文官结党抬头,宦官参政,子孙里边修道的修道,躺平的躺平,锦衣卫变成摆设,从皇室到各级官员,无不兼并土地,百姓小民的土地不及天下之半却要交天下之税。
无数的李自成,就像当年的红巾军,迟早要杀出来掀翻大明江山。
还有朱由检,你还有脸说自己不是亡国之君?
反复多疑,多少忠臣平叛有功却转头被杀,急功近利,多少能臣几个月没有战果就被逼出战,死在不该送命的沙场。
卢象升如此,孙传庭如此,袁崇焕如此……这群人的一股悲慨之气远比朱由检自以为是的悲愤要厚重得多。
冥冥之中,朱元璋有种感觉——就是他们的这股执念,把自己拽来了此处。
望了一眼倒塌的老槐树,朱元璋又想: 刚才让咱疼得死去活来,忽然充斥全身的劲儿,只怕也是卢象升的天生神力。
只可惜天生神力,挡不住地覆天翻。
没钱没粮没兵,卢象升被逼出战,大刀断了,夺枪再战,满身的鲜血,还是死在鞑子箭下。
阵阵夜风吹醒英雄梦,朱元璋望天长叹,说尔等都是好儿郎,好汉子,尔等放心,咱既然来了,那鞑子就别再想入主中原,大明江山也绝不会这么亡了
固然眼下的局势,已像是无路可走。
李自成十万大军围城,城内军心尽丧,天一亮恐怕就要破城。
就算能乔装混出城外,但你没钱没兵,沿途还不知有多少危险。
即使蹚过了那些危险,江北四镇也好,吴三桂也罢,没一个真心勤王的。
孤身过去,是上赶着当汉献帝吗?
所以朱由检无计可施,只能一死了之。
没关系,朱由检无计可施,朱由璋志在必得。
路都是人走出来的
回头,王承恩还呆呆立在原地。
朱由璋大手一挥,说走,咱们下山。
王承恩打了个哆嗦,茫然道: 万岁爷,咱又有路可走了?
朱由璋斜睨他一眼,说当天子的,纵然一条路都没有,也绝不能走退路找棵老歪脖子树吊死,那不是君王死社稷,是君王弃社稷
王承恩心一颤,说那万岁爷是要去哪?
朱由璋边走边道: 没兵没将,自然先去招兵买马。
王承恩急了,皇上这是勒糊涂了,他小碎步跟在朱由璋身后,哭丧个脸,说万岁爷,咱没钱招兵买马了啊,前不久向百官筹饷,这些人只捐三十两,十两,就哭着喊着,说倾家荡产,再无余财,更别说百姓了,这会儿再征饷,怕是京城都要反了
城外又响起一声炮响,烟焰障天,隐约还有顺军的哄笑,仿佛又吓趴了不少明军。
朱由璋忽然停下,王承恩险些撞他背上。
京城的春日,向来风大,这一刻却忽然小了起来,朱由璋回头盯着王承恩,道: 咱几时告诉你,要刮百姓的钱?
王承恩呆了呆,他说陛下,不刮百姓的钱去刮谁的?
朱由璋道: 谁有钱,咱就刮谁的钱。
王承恩心中忐忑,试探道: 那谁有钱?
朱由璋斜他一眼,说几十两银子就倾家荡产的屁话,你也信?
王承恩又急了,他结结巴巴地,说万岁爷,那,那刮大臣的银子,总得有个说法吧?
朱由璋点头道: 是得有个说法,当兵吃粮,天经地义,可咱的兵没粮,没粮就没胆,闯贼一炮就能把他们吓趴下。咱的兵原本不是这样,是有人吞了他们的粮,害他们成了这样
天下事到了这个地步,岂能不举屠刀?
王承恩又呆了片刻,蓦地想起被朱由璋一脚踹倒的槐树,他打了个哆嗦,不敢多问,在阵阵炮火声里跟朱由璋一路下山,穿街过巷,终于看出此行的目的。
乃是要去新乐侯刘文炳家。
王承恩恍然,是了,要想刮那班勋贵大臣的钱,须得有兵。可如今站在城头上的京营兵马无心作战,万岁爷亲自去叫也未必有人愿来,只有新乐侯刘文炳,没了驻防任务,府中家丁能战,是京城里少有的忠臣。
但万岁爷几时这么冷静了?
他不该想起这茬直接去城头喊人,然后发现喊不来人就无能狂怒的吗?
这话王承恩当然不敢说,想起那棵槐树,想起万岁爷对勋贵大臣的杀气腾腾,他屁都不敢放,直到抵达新乐侯府,才喊了一句皇上驾到。
朱由璋一指头敲他头上,丢下句话抬脚就走。
王承恩: ???
王承恩一阵惶恐,万岁爷上吊后完全变了个人,这该怎么伺候啊?
惶恐的不止王承恩,新乐侯刘文炳同样惶恐,府前的家丁都来不及通禀,朱由璋就大步流星踏进了侯府大门,踏到刘文炳面前。
刘文炳一脸茫然,说陛下何事?
朱由璋目光灼灼,说把你的人给我,
这话太笃定,也太理所当然,刘文炳差点就要信了,愣了半天,才一声苦笑,他说陛下,敌众我寡,已无计可施,何必……
朱由璋打断刘文炳,再度逼近两步,沉声道: 局势到了这个地步,已不会更差了,昨日你与驸马都尉巩永固奋力巷战,杀敌数十,想来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既然能战敢战,何不信咱一把?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刘文炳抬起头,从朱由璋目光里见到前所未有的豪气与自负。
是啊,反正不会更差,陛下愿奋死一搏,把人交给他又有何妨?
刘文炳深吸口气,站到朱由璋身后,扬声道: 传令集合备战
朱由璋咧嘴一笑,拍拍刘文炳的肩,说来,也给咱找一把大刀,今日咱要是死在你后边,都不配当你兄长。
刘文炳一怔,肩头的温热,朱由璋的笑,让他恍惚又回到了儿时。
多少年了,刘文炳都快忘了崇祯皇帝是自己表哥,儿时也曾护着自己,穿梭在山林里探险玩乐。
久远的记忆跟朱由璋此时的笑合二为一,刘文炳鼻子更酸,他不知该说什么,只有咬紧了牙关,大声重复道: 传令集合备战
2
三百家丁迅速杀出侯府,朱由璋挣开王承恩与刘文炳的臂膀,执意冲在最前。
朱由璋回头冲二人笑道: 身先士卒,这特么才是君王死社稷。
刘文炳又想哭又想笑,他说陛下,您粗鄙了。
王承恩的泪噼里啪啦地落,他什么都没说,也提了把刀,说万岁爷您只管冲,真出了事奴婢要是第二个死,奴婢就不算个人。
朱由璋斜了他一眼,又笑,说咱向来不喜欢太监,难得你是个有血气的,一会儿咱爷们冲阵杀人,你要是不落下,日后就是过命的弟兄了。
王承恩两眼一闭,更是涕泪横流,他说好,奴婢领命。
刘文炳侧目看着王承恩,有些狐疑,他想不通这位王公公究竟为什么哭得这般惨。
之后一路狂奔,刘文炳才发现他们要去的方向不是城门,刘文炳凑近了问,说陛下,不是要突围吗?
正阳门外又起了欢呼,也不知是顺军得了什么消息,城中已有些地方起了火,想来是平日袖手谈心性,不让崇祯南迁,不让太子跑路的清流举家自焚。
兵荒马乱里,朱由璋轻轻摇头,他说先不急,先跟衮衮诸公讨笔债。
刘文炳不解,说那陛下要去哪?
朱由璋目光一凝,说先讨锦衣卫的债
阴云四合,无星无月的夜里,有人在城外美滋滋等着进京,有人在城门前美滋滋想着献城大功,也有人正在城里狂奔。
这时,无边丝雨从天外坠落。
朱由璋那三百人就从雨中杀到了锦衣卫衙门。
刘文炳不解,为何要来锦衣卫呢?
王承恩已经放弃思考了,他手里拿着刀,满眼都写着视死如归,仿佛他的生命早就已经结束了。
只有朱由璋,时隔二百年,再次见到自己一手创立的衙门,五味杂陈。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也瞒不过锦衣卫,锦衣卫指挥使王国兴领着三个人迅速来到门前,见到朱由璋一身龙袍,才惊讶拜见。
朱由璋冷冷道: 咱带了三百甲士,这么大动静冲过来,敌我未分,就你们四人出战?
王国兴哑然,他偷眼瞅了瞅朱由璋,正对上朱由璋审视的目光,那目光,凌厉,洞察,仿佛没什么能逃过他的捕捉。
王国兴索性也不藏了,局势如此,他也懒得装孙子,直接直起腰来。
陛下,这些年锦衣卫早不是大明的锦衣卫了,您宠幸骆养性,是,他斗倒了魏忠贤,但他跟文官勾结,结党营私,贪污受贿,来了诏狱的人能有什么罪行不是看您,也不是看大明律法,全看给他交了多少钱。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跟您说几句好话,抓几个他自己本来想抓的人,您就还是信他。如今他是锦衣卫的左都督,臣人微言轻,锦衣卫当然听他的指派。别说是不知归属的三百甲士临门,就是闯军进来了,臣也只能带这三个过命弟兄来作殊死一战。
朱由璋点点头,说那骆养性呢?
王国兴冷笑一声,往左边的大宅一指,说跟他的第七房小妾共度良宵呢。
朱由璋点点头,手一挥,带三百甲士涌进锦衣卫衙门,朝着左边那一进院落走过去,沿路的锦衣卫小校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拦。
或许是王国兴的话太刺耳,又或许是这三百甲士的动静太大,还没等朱由璋踹开屋门,骆养性总算是披了件衣服走到庭间。
骆养性一见朱由璋,便五体投地,行了大礼,口中高呼见过吾皇,吾皇万岁。
锦衣卫衙门里剑拔弩张,一股森然的气氛弥散开来。
朱由璋盯着他,也不说让他起来,只说骆养性,前些日子,咱向文武百官征饷,你交了六十两对吧?
骆养性抬起了头,一脸正气,说那已是臣全数家产
朱由璋指指大宅,说六十两的全数家产,还能纳第七房小妾?
骆养性还是一脸正气,乃至挺直了腰背,他说万岁爷,是那姑娘仰慕臣,不求其他,只求能终身侍奉,臣没道理辜负了她。
朱由璋笑了,他说好,骆养性,咱再问你最后一句,你跟不跟咱出征讨贼?
骆养性干脆站起来,义正词严,说陛下,时局如此,寡不敌众,让大明儿郎徒劳送命,不是仁君之举。
这么说,你要抗命?
臣不敢,只是兴兵讨贼,臣不能奉私诏,须有兵部行文。
朱由璋盯着骆养性,骆养性浑不在意,还站直了身子,低头抱拳,动都不动。
朱由璋忽地大笑起来。
他笑着说是,是啊,你骆养性抗旨也不是头一次了,咱让你处决清流,你倒是骨头很硬,要咱交付有司,说你不能奉命。
咱的锦衣卫,何时成了百官的玩物?
朱由璋的笑意不知何时不见了,那股子话里话外的笑声,渐渐变成冬日里的冰河,到最后那句喝问,又宛如一道雷霆霹雳,震在锦衣卫衙门里,回荡来去,久久不绝。
王国兴看得目瞪狗呆。
这,万岁爷这么霸气的吗?
骆养性不呆,骆养性甚至还在笑,他现在都能跟朱由璋对视了,他笑道: 陛下,臣明白了,您是来问罪的,可您今日才想来问罪,未免已经迟了。
朱由璋道: 哦?哪里迟了?
骆养性双臂一振,说了声锦衣卫何在,衙门里呼啦啦就跑出四五百锦衣卫,都下意识站在骆养性身后,他们固然看清楚了对面是皇帝,可还是没挪动脚步。
刘文炳眉头一皱,上前拔刀,三百甲士也齐刷刷拔刀
王承恩没拔刀,王承恩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凝在朱由璋一人身上。
两方对峙,雨中平白多了分肃杀酷烈。
骆养性笑意更甚,他说陛下,我知道要让这些锦衣卫跟您打,他们是不会打的,但您要是想杀我问罪,那我麾下这些弟兄也不答应,无非是你派新乐侯来,我这些弟兄给你挡回去。京城已经完了,陛下一生没什么功业,就别拦着弟兄们富贵了,成吗?
这番话说得不可谓不真实,真实到让王国兴气红了脸,指着骆养性破口大骂。
骆养性掏了掏耳朵,一挥手,王国兴视若心腹的三个弟兄里,忽地冒出一人,拔刀斩向王国兴的脖颈
雨声如织,寒光大盛,王国兴猛地回头
那兄弟面色如铁,刀光不止,王国兴固然回头,可也来不及躲避了。
千钧一发,天地之间,只闻刀鸣破空。
刀光一闪,刀已在咽喉。
朱由璋的刀,劈向那反水锦衣卫的咽喉
这把刀破开雨幕,破开阴云,一股巨力斩开风声,比那锦衣卫更快一步,取走了他的性命。
王国兴劫后余生,骆养性的脸色却已变了。
朱由璋看起来又平静了,他道: 咱本来就想让弟兄们富贵,杀了你,弟兄们自然就富贵了。
骆养性悚然变色,喊了声动手,当先踏前两步,双手擒拿,要抓了朱由璋掌控局势。
然后他就见到朱由璋的笑。
朱由璋不闪不避,对着骆养性一拳挥出。
两拨人马还来不及交手,四五百锦衣卫只是拔刀冲了两步,刘文炳与王承恩也堪堪赶到朱由璋身边,就见到朱由璋迈步,抬手,一拳轰塌了骆养性的胸膛。
骆养性的尸体远远飞出去,撞倒了四五个锦衣卫,瞪大双眼,死不瞑目。
这,这不对吧?
我跟了皇上这么多年,他藏这么深???
扑通,骆养性的尸体砸在地上,再没动静了。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锦衣卫衙门里死寂一片,虽还举着刀剑,却没一人出声了。
接下来怎么办?
那四五百锦衣卫正惶恐无措呢,忽然听到朱由璋恳切的声音: 弟兄们放心,咱以太祖皇帝之名起誓,绝不会追究今日之事。当兵吃粮,天经地义,弟兄们跟着骆养性,也无非是因为咱给不起粮饷。但骆养性这厮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是要拿你们卖个好价钱,从闯贼那涨自己的身价,至于你们,能从闯贼那拿几个钱?
咱大明富有四海,可还是遍地的灾民,遍天下没粮的弟兄,那咱大明的银子到底在谁手里,你们是锦衣卫的,你们能不清楚?
那四五百锦衣卫还处在得了安抚,劫后余生的庆幸里,一时没猜到朱由璋要说什么,倒是王国兴被救了一命,心跳比往日快,胆子也比往日都大,他大声接道: 都他娘在骆养性这些狗官手里
不错
朱由璋脸上还沾着血污,肩头还落着雨水,他环视四周道:
一股子悲切从朱由璋言语里传出来,京城里这些锦衣卫固然有许多是世代相传,但也多的是敢卖命,想卖命的穷苦人家。
还有京营,京营里吃空饷的,混日子的人多,但照样也有当兵只为吃口粮,万念俱灰,随时可以效死的乡间豪杰。
这股悲切,眨眼间就蔓延进这些人的心底。
朱由璋深吸口气,扬声大喝: 可今日咱想明白了,要是不想这么活,就得杀出条血路咱现在就要去抄骆养性的家,咱今夜还要抄首辅的家,抄国丈的家……愿意跟咱来的,咱一起杀出钱粮,杀出京城杀出个乾坤朗朗
三个杀字,朱由璋须发皆张,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点燃他们心底不断升腾的火。
王国兴手都在抖,第一个举起来,泪洒雨幕,跟着大喊了一句: 杀
刘文炳也在抖,他望着朱由璋的背影,从前那个优柔寡断,多疑猜忌的陛下终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擎天的玉柱,撑天的脊梁。
至于这玉柱会不会杀心太重,那都不重要了。
刘文炳泪眼潸然,紧跟着说杀。
然后就是三百甲士说杀,四百锦衣卫说杀,一群人喊着一个杀字,冲去了骆养性家。
这位捐了六十两,就号称倾家荡产的心腹大臣,最终被朱由璋带人搜出了六万千两,这还不算未估量的书画珍玩,满地都是白银,满地都是生民血。
雨越下越大,朱由璋在雨里死死握拳,他扭头望着跟他而来的七百儿郎,说千两,弟兄们先分了,剩下六万两,咱还有别的用处,弟兄们信得过咱,就先随咱走一遭城头
轰然一声,德胜门外又响了闯军的炮。
大雨纷纷,七百人顿了一顿,齐声呐喊,一句句愿随皇上出征,一时间响彻了周遭三条街。
那会儿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察觉出有点怪异。
刘文炳就是其中一个。
他总觉得皇上这些话,这些手段,有种很熟悉的既视感,仿佛有什么人曾经干过。
3
正阳门外没了炮火,闯军不再继续攻城,雨夜里难得透出几分静谧。
兵部尚书张缙彦正闭眼在城墙上靠着,不远处响起阵阵脚步声,张缙彦也没睁眼,直到脚步声从他面前停下,他才看了眼来人。
王德化。
一个督内外军事的太监。
王德化神色不善,说张尚书,前不久贼人传讯,你们有来有回,聊得很开心呐?
张缙彦挑了挑眉,说怎么,王公公之前把叛变的杜太监吊进城里,任他跑到皇上面前劝降,又亲自放他溜走,你们聊得就不开心?
王德化冷笑道: 误国贼,咱那是为万岁爷谋一条生路,你也配跟杂家比?
张缙彦冷笑起来,他说: 怎么,之前本官身负皇命,与户部尚书王家彦一起登城巡查时,不是你百般阻挠?别以为本官不知道,本官就是不上城头,也听得出来你只敢往闯军那边放空炮。
要不是皇上宠信你们这群没卵子也没胆子的宦官,天下事岂能如此?
王德化还想再骂,不远处忽然跑来一东厂番子,急匆匆地,跟他附耳说了几句。
王德化眉头紧锁,定定看了那番子几眼。
那番子再次点头,说确定无疑。
王德化又看了眼张缙彦,心烦意乱,拂袖往城墙上边登,也懒得管张缙彦是不是勾结闯军了。
反正城都是要破的,人人想都在新主子那里寻功劳,自己在杜太监那留了底,过来也不是真要阻止张缙彦开门。
不过是怕张缙彦开门之后,自己逢迎大军,赶不上热乎的。
流水的天子,铁打的富贵,真让王德化有点烦躁的,还是刚才番子所报。
都这会儿了,万岁爷怎么还不消停,你还要捣什么乱呐?
消息很快也传到了张缙彦那——万岁爷抄了锦衣卫骆养性的家。
张缙彦的思绪也跟王德化相似,他哑然失笑: 都这会儿了,抄家有什么用?
骆养性也真是废物,能让万岁爷这么个人抄了家。
只是张缙彦没想到,万岁爷抄了骆养性的家之后,一个掉头,直奔正阳门而来。
张缙彦眉头皱成个川字,狠狠吐了口唾沫。
你说你捣什么乱啊?
张缙彦发了狠,直接叫上七百家丁,提前等在正阳门后,横刀立马,列阵森严,要把皇帝给劝回去。
雨一阵急一阵疏,风也一阵狂一阵缓,没过几阵风雨,张缙彦就听到了甲士行进之声。
目光尽力望去,穿透雨幕,穿透夜风,望见一道身影宛如猝然撞上礁石。
张缙彦目光涣散了三分,他赫然见到崇祯皇帝身先士卒,提刀走在最前方,这位优柔寡断,多疑猜忌的皇帝仿佛换了个人,龙行虎步,目光如火。
张缙彦一咬牙,还是抬手下令,死忠于他的家丁纷纷举起长枪,列阵阻拦。
陛下,前方炮火连天,为保重龙体,陛下还是回去吧
其实见到张缙彦带人来拦,朱由璋就知道他的意思了,无非是城头上下有见不得人的买卖,不能放他过去平添变数。
这会儿了,能买卖的无非就是一座北京城。
朱由璋没再多谈,只负手停在原地:
这口吻,睥睨,冷静,又仿佛天下事尽在掌控,令张缙彦一时恍惚——这不该是他熟知的那位皇上,这得是个秦皇汉武般的帝王。
雨水跟汗水混在一起,从张缙彦额前滴落,他猛一闭眼,乱世已至,容不下左右摇摆的人。
张缙彦再睁眼,已起一声断喝,说兵马列阵,送陛下回宫
张缙彦话音未落,朱由璋已拔刀迎敌
王国兴刘文炳各带三百人从两侧冲出,王承恩扯开了嗓子在号,冲得比他们还快,几乎要赶上朱由璋。
朱由璋一往无前,乃是这七百人的刀尖,他边冲边喊,说杀天子者,岂能独活?谁想给朕陪葬,谁敢给朕陪葬?
这两句话过于真实,张缙彦都没法反驳,说乱战之中杀了陛下的,还重重有赏。
所以他只能看着朱由璋闯进阵来,一把刀所向披靡,力劈华山再转身横斩,但见火星四溅,那把大刀硬是劈断七根长枪,斩破甲胄,乃至把人都斩成两截。
天子之勇如此,身后的七百人更是个个杀红了眼,把张缙彦家丁打得节节败退。
他们也不用退多久了。
脚踩在雨水里,溅起漫天的雨珠,朱由璋已近张缙彦,手里有刀,扬声大喊,说借你头颅一用
张缙彦呼吸一顿,下意识勒马而起,手中长枪重重下砸。
砸了一空。
朱由璋俯身下潜,继而一道刀光如流星经天,银河倒挂,逆卷而上,割裂漫天的雨丝,溅起无边的血。
张缙彦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停了,只剩下一阵呼啸的风。
再听,才发现原来是自己身体里发出的风声,鲜血狂喷,宛如秋风。
朱由璋一刀所过,人马俱碎,那位要开门献城的兵部尚书张缙彦被一刀枭首,王国兴跟刘文炳带人直接冲垮了张缙彦所部,正阳门在此时只剩了一个声音。
朱由璋的声音。
朱由璋收刀,回头又去看王承恩。
王承恩气喘吁吁,阵斩两人,左肩被扎了一枪,还没什么大碍。
朱由璋冲他一笑,说老王,喊人搬东西,上城头
王承恩大声应是,随后就带了两队人,搬着四十几口箱子,缓缓登上了城头。
城头上的王德化一脸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朱由璋也亲自登城,提刀指着王德化,当着守城众士卒的面,历数王德化家宅之中富贵奢靡,贪墨旧事,把王德化说得瑟瑟发抖,然后被一刀枭首。
朱由璋身上都是血,一脚踢开箱子,哗啦啦流淌出满地的白银,白银上边也溅上了血。
但没人在乎这点血了。
朱由璋摆摆手,说: 咱知道,这里多的是人不想再打仗,多的是人早就联系了城外闯贼,但仗不是你想不打就能不打的。今日你们是大明的兵,明日就是闯贼的兵,照样要去跟鞑子拼命。
过去的事,咱可以既往不咎,但现在白花花的银子已经到了,仗就得给咱好好打
来,想活命的过来拿钱,想死的咱现在就送你去见张缙彦和王德化。
这一夜,朱由璋散金六万两,募兵两千余人,又找到巩永固、金铉等忠臣义士,控制领锦衣卫巡视京城城墙,几个时辰之内,务必使内外隔绝。
巩永固也好,金铉也罢,乃至闻讯赶来的左都御史李邦华,都无不热泪盈眶。
4
崇祯十七年的三月十九,凌晨格外漫长。
京城之外的闯军已经做好准备破晓入城,或许正因为这种志得意满,李自成跟麾下的军师算好了时间、方位——何时从何门进城才能彰显威仪,万事大吉,那都是有讲究的。
就是这个讲究,给了朱由璋时间。
王国兴盯着城头,朱由璋派各个可用之人带兵抄家。
大家都是文臣,金铉就去抄前首辅魏藻德的家,这厮首倡捐饷,文武百官几十两也是捐,他自己反而一文不掏,问就是两袖清风。
除此之外,只会空谈,只会放纵家人侵吞田地。
也就是侵吞的田地抄不到,金铉才只从他家里抄出来上万两白银。
大家都是太监,王承恩就去抄王德化集团,那么豪华的宅子,这些年找他走的门路,又是一处银山堆满庭院的壮观景象。
抄出来万两白银。
巩永固去了张缙彦家,同样搜出来六七万银子,剩下的清流名臣,因为时间紧迫,朱由璋只找了两个最恶心的。
前内阁首辅,陈演,以及陈演的党羽言时亨。
这两人在朝廷上的嗓门贼大,崇祯皇帝也不是没想过提前调吴三桂进京勤王,抵御闯军,正是陈演跳出来唱高调。
祖宗疆域,寸土不可弃,吴三桂正在守土,岂能就这么调他进京?
那不让吴三桂勤王,总该找点退路,李邦华在内的诸多大臣,建议南迁或者太子南迁。
陈演为了党争,当即派出言时亨掷地有声,说言南迁者,当斩
而崇祯皇帝真被他们架上去了,错过召天下兵马勤王的时机,也错过了闯军抵达之前的南迁之策,只能眼睁睁看他们写满正气的脸上绽出微笑,准备好了家财,笑嘻嘻去做李闯的顺臣。
朱由璋: 这还不杀他全家想啥呢?
刘文炳去抄言时亨的家,他亲自带兵打上陈演的大门。
言时亨家好抄,就一两万,刘文炳办完就匆匆来见朱由璋。
这一夜的动静总是瞒不住的,陈演早早在院子里坐定,见朱由璋来了就痛心疾首,说陛下岂能如此,臣等纵然有罪,也该交有司定夺,如今无罪而诛,陛下想过青史之上会留什么定论吗?
朱由璋一挥手,几百人已冲进去抄家了,他坐在陈演对面,淡淡道:
陈演看着乱翻乱找的兵马,被拉出来的家眷子嗣,忍不住急了,他说臣几时贪污了?陛下没有证据,岂能这般有辱斯文?
朱由璋笑道: 这就有辱斯文了?咱一会儿抄了你的银子,诛了你全族,是不是就变成暴君昏君了?
陈演彻底慌了,以前这位陛下也杀人,可从没听说他一杀就杀这么多,这么狠。
陈演绝望大呼: 暴君如此行径,又与那闯贼何异?
刘文炳闻言大悟。
他终于知道那股今夜以来的熟悉感是什么了。
陛下正在做的事,正在说的话,那分明就该是李闯说的,他分明是要把大明的官绅连根拔起,这还是在造大明的反
朱由璋看着陈演的愤怒,反而笑了,他说现在嫌咱杀得多了,怎么你家里的银子就不嫌多,绫罗绸缎就不嫌多,城外十万闯军,都是尔等害出来的饥民灾民,不杀尔等,何以谢天下
杀
抄家陈演,得白银十二万两。
最后一程,是去了国丈周奎家,这位崇祯皇帝都知道的富得流油的老丈人,前段时间捐饷只捐了几百两,皇后看不下去,补贴他银子,他还要把女儿补贴的银子贪一半,才愿意交出去当军饷。
天蒙蒙亮的时候,两千多人就聚在国丈府附近,望着从周奎家里搜出来的二十万两白银,陷入难以言说的沉寂。
雨还没停,骂声渐渐响起来,王国兴跟着一起骂,李邦华却在瞧朱由璋。
朱由璋大手一挥,径直散银三十万,分给三千儿郎,要他们自行安置。
死水一般的军心,本就因为抄家而振奋起来,如今切实拿到了钱,再望向朱由璋,那目光便火热起来。
当然,这里边还有些无家无室的,他们钱也不拿,还盯着朱由璋。
朱由璋也见到了这些目光,他冲他们笑,说怎么,你们不要钱?
有人大声道: 万岁爷,我家都让鞑子杀了,只要你答应我能杀光鞑子,别说不要钱,我把命也送给你
朱由璋神情一肃,目光如铁: 鞑子杀咱的人,抢咱的钱粮,不用你说,咱也万万不能放过他。就是朝廷里大大小小的官员,杀咱的百姓,抢咱的土地,咱还是万万不会放过。咱不要你的命,咱现在就你们这三千弟兄,咱想你们都活着,活着看天下太平,去改了这狗娘养的世道
那人热泪盈眶,没说话,但那模样,显然老朱一声令下,他是真会效死。
辰时初,还是出了意外。
这意外是理所当然的,城中不知多少闯军的耳目,就一千人在城头上下守着,根本守不住内外传讯。
巩永固回来通禀,说陛下在城内杀官搜钱,招兵买马一事,恐怕已瞒不住了,闯军的大营里已经起了动静,估计过会儿要强攻破城。
言下之意,闯军已有准备,现在突围无异于难上加难。
朱由璋沉吟不语,气氛一时凝重起来。
李邦华满脸愧疚,忽然失声痛哭,他说陛下,都是老臣失职,误了陛下大事
此前,他们文臣按下过一桩大事。
天津巡抚冯元彪曾派儿子来送过一奏折,说他们已经在天津造了大船,只等陛下下令,就派千余精兵来通州接陛下移驾,走海路南下。
只不过那会儿言时亨刚跳完,说南迁当斩,是祖宗疆土不可弃。
崇祯尬在龙椅上,没法说这政治正确不对。
所以李邦华等人没一个敢把奏折递上去。
言及此处,李邦华忍不住失声痛哭,说臣未能尽为臣之节,为虚名贪生怕死,误了国事,还请陛下治罪。
朱由璋长叹一声,说李御史何罪之有,是咱以前不是个东西,以后咱们同舟共济,没什么坎是跨不过去的。
李邦华哭得更大声了。
就王国兴兴致勃勃,还连连点头,说怕个锤子,闯军有备就有备,万岁爷神功无敌,冲就是了。
朱由璋看了他一眼,忽然拍拍他的肩,说国兴你有酒吗,咱跟你喝一杯。
王国兴眉头一扬,笑逐颜开,说臣三生有幸啊不过都要突围了,臣怕喝醉了影响战事,不如功成再饮?
朱由璋不笑,朱由璋定定看着他,说咱有个计划,或许要拼上你的性命。
王国兴一怔,接着笑得更大声,他说为君报国,死有何憾?遇到陛下之前,臣时时刻刻担忧死在骆养性这等小人手中,今日能为大明而死,正是微臣所愿
朱由璋大喝了一声好,猛地起身,冲王承恩长呼: 酒来
王承恩便差人取酒。
朱由璋提着一个酒坛,连王国兴在内,挑出百在京有家眷的敢死之士,一人分银二百两,放在他们家中,请他们痛饮出征。
既然闯军已得了消息,那他们肯定也能判断出自己招兵买马是为了突围。
只要真的有人突围,那他们就会放松下来。
辰时正,刘文炳从御马监找来了一千多匹马,给王国兴百人配上,朱由璋亲自给王国兴罩上一袭龙袍,要他带百人从德胜门突围。
百人共饮烈酒,潇潇细雨里齐刷刷摔了酒碗,向着西北掉头不顾。
辰时末,百人几乎尽丧,但终究有人逃了出去,身穿龙袍的王国兴死战到底,终究逃不过围追堵截,刀枪加身之际,王国兴仰天长笑,说万岁爷已经脱困,臣无憾矣
横刀自刎。
李自成勃然作色,一边调人向西北集中,去追逃脱的明军,一边擒下俘虏准备拷问。
巳初,拷问还没结果,消息已传回正阳门,负责主攻的闯军将领刘宗敏哑然失笑,冲投降来的太监杜勋道: 崇祯小儿还有这种胆气呢?
杜勋也有点蒙,他想说应该没吧,又觉得生死之际,可能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反正他们很快就不用想了,正阳门已被打开,为首的是一文臣,杜勋还认识,说: 这是左都御史李邦华,人们都说他有点风骨,我却知道他向来也是个没主见的。
刘宗敏点点头,却不进城,只问: 张尚书呢,怎么不是他来?
李邦华赔笑,说天子昨夜疯了,杀不少人,把张尚书也杀了。臣等商量过了,还是不能耽误闯王的大事,这不赶紧过来开门。
刘宗敏失笑,他又往城里扫了一眼,发现全是惫懒的士卒,果然崇祯小儿一逃,大明士卒更是连装样子的都没了。
李邦华还走在最前迎着,努力做出趋炎附势的模样,为刘宗敏介绍触目所及的一切。
刘宗敏含笑点头,四下打量的时候忽然发现有那么十几个人正在街边,围着一棵连根断掉的大槐树,不知在捆些什么。
那些人在做什么?刘宗敏问李邦华。
李邦华笑呵呵地,说老夫也不知,或许是有些士卒要卖木挣钱吧。
刘宗敏歪了歪头,说不对,要卖木挣钱,该砍了这棵树,他们没砍树,是在往树上绑东西。
李邦华还在赔笑,说那老夫就不清楚了,要不老夫去替将军问问?
刘宗敏不答,转头去看杜勋,说你在京城这么多年,有见过这种景象吗?
雨过槐叶,瑟瑟作响,杜勋听见刘宗敏在问他,却偏偏没法回答,他当然没见过这般景象,可更大的恐惧攫取了他的心脏。
因为看到那棵老歪脖子树边,有个本该从德胜门突围的人。
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见杜勋久久不言,刘宗敏皱眉勒马,谨慎道: 前营先进,控制街道民居,左营守好城门,右营控制城头,后营留神明军异动
这命令刚发出去,槐树那边就响起一声长叹。
朱由璋站了起来。
朱由璋望着刘宗敏,侧目道: 倒是名将手段,真要冲阵突围,想来也是一场恶仗。只是王指挥以身殉国,李御史舍身开门,你命丧此处,也不算冤枉。
就这两句话的工夫,槐树边上正在忙活的王承恩猛地抬头: 好了
刘宗敏目光一闪,当即知道有诈,一句都不多问,拔马就要掉头。
没转成。
就在几刻之前,王国兴点人突围时,李邦华忽然猜到了朱由璋的计划,他站出来,说老臣也愿一死报国,偿还旧债。
朱由璋摇头,说何必如此?
李邦华望向他,目光没半分退让。
朱由璋默了片刻,又一次振臂高呼: 酒来,咱要跟老先生共饮
遂有一只枯瘦的手,此时此刻,忽然就抓在了刘宗敏马缰上。
这会儿杜勋的魂儿终于惊了回来,他指着朱由璋大喝: 这是万岁爷,这就是大明天子
刘宗敏猛地回头,目光从朱由璋飘到李邦华,这位大明御史哪里还有那份阿谀奉承的神态在,全身都写满了视死如归。
刘宗敏又惊又怒,一刀劈在李邦华胸膛,老头儿白发萧萧,反而越抓越紧,声音震耳欲聋: 吾报国事毕矣
一股没来由的恐惧袭上心头,刘宗敏再次抽刀怒斩,刀光卷走了李邦华的性命,也唤起了另一个愤怒的呐喊。
那棵老歪脖子树四百多斤,被朱由璋猛地搬起,树上还有七处都在放火光,刘宗敏抬头一看,心胆俱裂。
这特么是什么力量?
那槐树上的火光,又分明都是火药
刘宗敏挥刀刺马,满脑子就剩一个逃字,奈何朱由璋的话跟呼啸的风声一起追上了他。
忠志之士永在日月山河永在
轰然一声巨响,朱由璋丢出四百斤的老歪脖子树,炸响连绵不绝的火药,刘宗敏整个前营死伤惨重,刘宗敏本人跟杜勋死得连渣都不剩,其他兵马一时失措。
民居之中,街道两旁,藏好的,演好的两千多名惫懒之卒都变了模样,每人怀里都揣着一二百两的银子,跟着脚下凛然生风的朱由璋不断向前。
这一日,王国兴调走李自成西北骑兵,李邦华舍身拦住刘宗敏,巨木炸药之后,闯军群龙无首,两千余人杀穿包围圈,夺回京郊马房。
然后一人双马,夺路狂奔。
当李自成反应过来自己被耍时,已经追之不及了。
风声萧萧,细雨初晴,朱由璋他一鞭春色长途骤,正红日苍黄满戍楼。
等朱由璋带着两千多人,三十多万两抵达天津时,冯元彪人都蒙了,听着口口相传的战报,反应过来跪地就呼圣明。
被朱由璋一把拉起来,温言相劝,说自己往日糊涂,今后必不让卢九台,王指挥,李御史等人在天之灵扼腕悲慨,也好叫咱爷们一起重振大明江山。
冯元彪垂泪,带着兵马护送朱由璋登船,浩浩荡荡开往淮安。
5
淮安总兵刘泽清最近很烦躁。
前几日李自成攻城的时候,消息一次次传回来,个个都是好消息,比如京营出战,一个照面就全军崩溃,又比如外城已破,闯军随时都能进城。
刘泽清那会儿贼开心,他一开心就会想女人,一想女人就喜欢骑着马,在城里兜风,见到谁家的姑娘漂亮,直接掳到马上。
这让他很怀念抵达淮安之前的那些日子。
原本刘泽清是山东总兵,京城告急的时候,崇祯也给他发过诏令,要他过来勤王。
刘泽清理都不理,掉头南下,乃至还在从山东撤往淮安的途中,一路烧伤抢掠,临清遍地的尸体,遍地的火,触目所及的一切都是他的,他率军一窝蜂走过去,只剩下哀鸿遍野,断壁残垣。
可是最近刘泽清很不开心。
他天天跟副总兵马化豹骂李自成,说你他娘的打我们这么厉害,怎么还能让区区一个皇帝跑出京城了呢?
马化豹也骂,他比刘泽清要好点,他开心的时候不会掳女人。
他只会在不开心的时候杀人。
刘泽清跟马化豹骂了一会儿,又纷纷停下来,刘泽清瞅着马化豹,说那现在怎么办?福王的人已经过来了,高杰跟刘良佐那两个王蛋的人也来了,总不能把他们都赶出去吧?
马化豹咬咬牙,说既然大家都没去勤王,与其等皇上事后清算,不如还是按计划,立福王为天子
刘泽清攥拳,狠狠往桌子上一捶,起身道: 不错他一个丢了祖宗基业的丧家之犬,能当太上皇都算是咱给他面子
远在海上的朱由璋,还对此一无所知。
其实天子突围的消息传到南方时,还是有人开心的,史可法失声痛哭,当场跪在地上说天意不绝我大明。
只可惜开心的人不多。
南方的兵马并不集中,这会儿能组织起大军的,无非是江淮防线。
而江北四镇里,除了黄得功对大明还算忠心,能死战,其余三位,刘泽清一路烧杀抢劫,高杰干脆就是从闯军那投降过来的,刘良佐也好不到哪去,有个弟弟早早投了满清,随时准备抽身跑路。
这些人都接到过勤王诏书,结果一个跑得比一个快。
真到了南方,高杰眼热扬州城繁华,竟然直接率兵攻城,好在史可法手里还有兵马,扬州又是大城,才没让高杰得逞。
高杰就抢遍了扬州城外的村寨,跑回徐州了。
就这,史可法还得拿旨意去安抚高杰,让他为南方朝廷固守江淮。
高杰当着史可法的面就在骂,说旨,旨,旨,狗屁旨意,南京城的奉天殿里,你还真见到人影了不成?
史可法满脸生无可恋。
至于刘良佐,他部下能战之士少了点,没地方到处劫掠,所以遭难的暂时只有他们驻扎的临淮。
这就是江北四镇,这就是大明半壁江山所依仗的,能抗闯抗清的忠臣义士。
几日里忠臣义士们纷纷串联,齐刷刷认定以崇祯的性格,决不能让他再回到龙椅上,正遇到福王派人来接触联系,还送金贿赂,两方一拍即合。
黄得功倒是参与不深,他不像高杰与刘泽清,从北边下来,能勤王却不勤王,自己本来就在庐州,还没等北上勤王京城就没了,自己没啥罪责。
所以对谁当皇帝,黄得功全无所谓。
而这些人的上司,总督马士英,在得知他们的意思后,还是犹豫过的。
高杰派人来跟他谈,说你还犹豫个屁,福王昏庸,就知道大兴土木,纵欲饮酒,多容易控制啊,到时候你就是内阁首辅,我们哥几个也有粮吃。
那人一边说,一边擦自己手里的刀。
马士英很快就想通了。
马士英哈哈大笑,说若非义士,险些误了前程
于是这提议就被马士英一顿串联,还把他的老师阮大钺请出山,堂而皇之放在南京朝堂上讨论,理由无非是崇祯弃国弃家,这等时局岂能再执掌江山?
也理所当然被史可法,钱谦益等人一顿痛骂。
这年头,什么人,什么折子都有,史可法与钱谦益等人倒还真不担心这提议能通过。
毕竟江南士绅,还是认崇祯帝的,天子还活着,你轻言废立,你算什么人?几天的工夫,马士英跟阮大钺已经成了铁板钉钉的奸臣。
阮大钺笑呵呵的,满不在乎。
这么多年浮沉,他早就看清楚了,自己这群读书人说话并不算数。
天子真到了淮南,他也没法出门半步,你们这群人凭什么跟我争?
四月十五日,南方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刘泽清终于等到消息,朱由璋的船队已近淮安
那会儿刘泽清正在府里开着宴,福王朱由崧脑满肠肥,也笑呵呵在侧,听人说天子船队快要到了,才眯起眼来,露出一丝丝寒光。
四十多个美姬或舞或卧,刘泽清就在美人堆里吃肉,头都不抬,说那就请皇上下船,移营休息去吧。
来人重重点头,手一挥,十几号人跟着他出门。
接着朱由崧就看到这十几号人飞身上马,快速奔向淮安各方,口口相传,很快调动出上万人的大军,马踏长街,涌向港口。
王爷,安心吃,安心玩吧。
刘泽清的声音稳稳传来,荡起朱由崧发自肺腑的长笑。
府中的丝竹不绝于耳,刘泽清马化豹等人跟朱由崧喝得兴起,还拍拍手,叫他府中养的两只黑猩猩出来,捧着金酒杯,呈给朱由崧。
朱由崧竟也不怕,笑呵呵端起来,正要饮下,忽见一将匆匆进门。
刘泽清笑容一敛,皱眉骂道: 你个王蛋不在港口,来老子府上干吗?
那将额前都是汗水,他附耳过去,说总兵,陛下非要来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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