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考前一天竹马

顾彦京把原本为我整理的复习资料给了沈洁。

他笑着揉我的头发。

她基础差，更需要这套复习资料，你这么聪明，裸考都能过。

我平静地点头，分手吧。

青梅竹马二十年，他笃定我离不开他。

他不知道，我早已拿到约翰霍普金斯医学院的 。ffer。

也已经决定放下他。

1

研考前夕。

医学院的学生陷入了焦虑。

我在实验室外等顾彦京的时候看到了不少双眼发直的医学生。

日光灯管惨白的光打在顾彦京脸上。

他刚从实验室出来。

白大褂袖口还沾着一点可疑的试剂痕迹。

生气了?

就因为我把复习资料给了沈洁，没给你?

他笑着揉我的头发。

她基础差，更需要这套复习资料，你这么聪明，裸考都能过。

他挑眉，唇角习惯性地弯着。

是那种从小哄我时就带点无奈又纵容的笑。

周映月，大小姐，有必要?

心脏像被那抹笑狠狠攥了一下。

又倏地松开。

只剩下冰冷的疲惫。

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

顾彦京，我们分手吧。

他倚在冰凉瓷砖墙上的身体微微直起。

那双总是盛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带着点探究。

上下打量我。

像在判断一场恶作剧的真伪。

这是你第几次提分手了?嗯?

他声音懒洋洋的。

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

十二次?还是十三次?

他伸手想揉我的头发。

被我侧头避开。

别闹了，二十年了周映月，你离不开我。

语气笃定得像陈述一条医学定律。

是啊，二十年。

从市儿童医院那间充斥着哭声和药水味的输液室开始。

他就像我生命里一道固执的影子。

那年我岁，肺炎高烧。

爸妈出差。

保姆阿姨手忙脚乱。

隔壁床的顾彦京。

明明自己手背上还扎着针。

却笨拙地抱着他妈妈带来的童话书。

凑过来给我念《小王子》。

他念得磕磕巴巴，鼻尖冒汗。

却神奇地驱散了我对冰冷针头的恐惧。

后来才知道，他妈妈和我妈是大学室友。

他大我三岁。

是邻居家那个总被我妈夸懂事的小哥哥。

从此，他成了我甩不掉的小尾巴。

也成了我青春里唯一的色彩。

我生理痛得蜷在教室。

是他翻墙出去买红糖姜茶和暖宝宝；

他第一次在医学院尸体解剖课上脸色惨白、冲到走廊干呕。

是我默默递上温水，陪他在寒风中站了一下午；

他熬夜准备保研竞赛。

我就在旁边画重点整理资料。

困得头一点一点。

醒来总发现身上盖着他的外套……

所有人都说。

周映月和顾彦京。

是长在一起的连理枝。

分不开的。

直到沈洁出现。

思绪被拉回现实。

我迎着他笃定的目光，摇头，声音很轻。

却砸在空旷的走廊里异常清晰。

没有什么离不开。谁离了谁都能活。

他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

眼神里掠过一丝我看不懂的晦暗。

最终只扯了扯嘴角。

哦?行，别后悔。

不会。

我转身，动作快得像要逃离什么。

却差点撞上抱着一本厚厚的《病理学》课本、匆匆跑来的沈洁。

顾师兄

她气喘吁吁。

额发被汗粘在白皙的额角。

看向顾彦京的眼睛亮晶晶的。

带着显而易见的依赖。

我、我还是有点拿不准最后几章的重点，师兄你划的那部分我觉得好难……能不能再帮我梳理一下?求你了，这次考试对我太重要了……

顾彦京没立刻回答，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我。

那双眼睛里有询问。

或许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为难?

要是放在以往。

我大概会直接冷笑着怼回去。

问她报志愿划重点跟她顾师兄有什么关系?

她沈洁没有自己的脑子，还是没有其他朋友?

可这样的戏码上演了太多次。

我真的累了。

累到连质问的力气都吝啬给予。

我抬脚就走，手腕却被一只微凉的手抓住。

2

周映月

沈洁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急促和小心翼翼。

她咬着下唇，那模样无辜又脆弱。

你别误会我和顾师兄真的只是普通朋友你知道的，我家条件不好，爸妈根本不懂这些，这次考试是我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了……顾师兄人好才愿意帮我……

她顿了顿。

眼风扫过顾彦京。

又飞快垂下，声音更轻更软。

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

你别因为这些小事又跟顾师兄吵架了。他前些天熬夜给我整理错题集，都累得在图书馆睡着了，第二天还感冒了……

又是这样。

永远是她无辜，她可怜，她迫不得已。

而顾彦京，永远是那个乐于助人。

却被我无理取闹所累的好人。

积压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喷发的缝隙。

我猛地甩开她的手。

冷笑出声。

哦，普通朋友?普通朋友你生理期肚子疼非要他深更半夜送红糖水到宿舍楼下?普通朋友你崴了脚放着校医院不去，非得让他这个『普通朋友』翘课陪你去三甲医院拍片子?普通朋友你买了新裙子都要先发照片问他好不好看?普通朋友你明知道我们约了饭，还卡着点打电话哭诉你实验数据又崩了让他去救场?

我逼近一步，盯着她瞬间煞白的脸。

沈洁，你是没长腿还是没长嘴?既然知道自己是靠着顾家资助才能站在这里，不是他女朋友，那『分寸感』三个字，是被你当医学废料扔垃圾通了吗?

沈洁像是被重锤击中。

眼圈刷地红了。

浓密的睫毛剧烈颤抖着。

迅速蓄起一层水光。

她死死咬着嘴唇。

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

一副承受了天大委屈却倔强隐忍的模样。

周映月。

顾彦京皱着眉上前一步。

几乎是习惯性地。

抽出口袋里的纸巾递给沈洁。

然后才转向我，叹了口气。

语气带着熟悉的责备和无奈。

知道你嘴巴厉害，但能不能别总逮着她一个人欺负?她也不容易。

那滴悬在睫毛上的眼泪。

终于应声而落。

啪嗒一声，砸在光洁的瓷砖地面上。

细微的声响。

在寂静的实验楼走廊里，被无限放大。

接着，是极力压抑却清晰可闻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我看着这一幕。

顾彦京维护的姿态。

沈洁楚楚可怜的眼泪。

突然就觉得一阵巨大的疲惫和荒谬感涌上来。

席卷了四肢百骸。

没劲透了。

我转身，

再没看他们一眼，大步离开。

身后，

只有沈洁那极力压抑却如同背景音般挥之不去的啜泣。

回到租住的公寓，我倒头就睡。

醒来时，窗外已是华灯初上。

手机屏幕幽幽亮着。

锁屏上赫然是沈洁刚发的朋友圈——

心情跌到谷底……还好有人愿意拉我一把，带我这个书呆子第一次来玩密室逃脱。原来解谜的快乐，和攻克一道难题的成就感，如此相似。谢谢你的不嫌弃和陪伴。作为一个从小只知道埋头苦读的人，这一刻才明白，生活从不是努力的对立面，而是我们本该拥抱的本身。[爱心]

配图一张。

昏暗的密室内。

沈洁对着镜头比着略显笨拙的剪刀手。

笑容灿烂。

另一张，

是解谜操作台上，一只骨节分明、属于男生的手。

正按在一个复杂的齿轮机关上。

那只手腕上，戴着一根褪色发旧的红绳——

是我高中时去寒山寺给他求的逢考必过幸运符。

他戴了快七年，从未摘下。

手机紧接着震动，是顾彦京的微信。

重点最终版整理好了，发你邮箱了，这次先发给你的。

最后冲刺，别松懈。

时间显示，距离沈洁的朋友圈。

过去了整整五个小时。

五个小时，足够他陪她玩一场沉浸式的密室逃脱。

再在送她回宿舍后。

顺便想起来。

给我发一份重点。

3

我点开他的头像。

还是我大一时画的那张。

两个穿着白大褂的 Q 版小人。

手拉着手，背景是医学院的标志性钟楼。

这么多年，他从未换过。

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了几秒，最终落下。

拉黑，删除联系人。

动作一气呵成。

下楼吃饭时，妈妈打来视频。

屏幕里她一眼就看出我的不对劲。

月月，眼睛怎么肿了?又熬夜了?

我揉揉鼻子，瓮声瓮气。

嗯，睡多了，水肿。

哎，别太拼了，

妈妈心疼道。

要说还是彦京那孩子省心，早早保送了本校的直博，现在多轻松。你为了跟他考一个导师组，这半年熬的，妈看着都揪心。

我放下筷子。

看着视频里妈妈关切的脸，平静地说。

妈，我估过分了，按往年的线，我报的那几个导师组，应该都能进面试。不过……我改主意了。

妈妈一愣。

改主意?不是一直说想跟孙教授吗?彦京就在孙教授组里啊……

前程和感情，我分得清。

我打断她，语气认真。

而且，妈，我想出去看看。约翰霍普金斯医学院的神经外科，一直是我的梦想。他们的 。ffer，我拿到了。

屏幕那边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

妈妈的眼眶瞬间红了。

有惊喜，有担忧。

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带着释然和骄傲。

好，好我女儿有出息去必须去什么时候走?妈去送你

下个月初。手续都办好了。

我笑了笑。

心头那块沉重的石头。

似乎松动了一些。

就在这时。

手机又响。

是闺蜜周然。

宝考完了出来嗨老地方 KTV，速来

推开 KTV 包厢厚重的门。

震耳的音乐和闪烁的彩光扑面而来。

周然扑上来熊抱我。

塞给我一杯果汁。

快快快，先去自助区拿点吃的，唱完这首要审你

我笑着应了。

端着盘子去小食区夹薯条。

刚夹了几根。

旁边半开放的休息区传来熟悉的声音。

带着调侃。

我说顾大学霸，说好出来放松，你今晚怎么一直抱着手机当望妻石啊?

嗯，被拉黑了。

是顾彦京的声音。

懒洋洋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哈?谁啊胆子这么肥?敢拉黑你顾大才子?

另一个男声夸张地问。

还能有谁?

顾彦京轻笑一声。

那笑声里带着点习以为常的无奈。

我们家那个小祖宗呗。

周映月啊?

那人恍然大悟。

随即语气变得暧昧起来。

啧啧，说实话啊顾彦京，咱们兄弟几个私下聊过，要说找女朋友，真得是沈洁那样的。温柔，懂事，说话轻声细语，关键还特别善解人意，事事以你为先……周映月那暴脾气，也就你能受得了。

后面的话像一根根细针。

密密地扎进耳朵。

我没再听下去。

端着几乎空了的盘子。

转身回了包厢。

一推门，

却看见周然正对着一个穿着 KTV 服务生制服、低着头的人发火。

昏暗的光线下，那身影异常熟悉。

我们要的是无酒精莫吉托你给我们上的是什么?长岛冰茶

周然指着桌上颜色深浓的杯子。

气得声音拔高。

月月酒精过敏全系都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沈洁憋红了脸。

手里紧紧攥着点单的平板。

声音细若蚊呐。

对、对不起……今晚太忙了，单子太多，我可能看错了……

看错了就赶紧换啊你还杵这儿干嘛?等着我们投诉吗?

沈洁猛地抬起头。

目光越过周然。

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直直看向我。

里面充满了急切和哀求。

周映月是我不小心下错单了可、可今晚我已经被客人投诉两次了，经理说了，再错一次就直接开除我……

她急得语无伦次。

你、你们也不差这一杯的钱，就当帮帮我，重新点一杯行不行?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