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岁月长

有辱斯文成何体统上

他尖叫着跑出院子。

从此我爱种地的坏上名声传遍京城，没人愿意娶我。

我爹在皇帝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自己兢兢业业干了这么多年，连个姑娘都嫁不出去。

皇帝被我爹吵得心烦，当机立断。

务农乃国之根本，太子当娶。上

1

人人都说宫墙之内尔虞我诈，是人间地狱。

我倒觉得这皇宫不错。

皇帝是不是个好人我不了解，但是我的顶头上司皇后娘娘，是个有能力又心善的大好人。

后宫分为两派，争宠派和躺平派，皇后娘娘将这两个部门精细管理。

比如我，躺平派的代表，从太子府邸到后宫，爱好始终不变——种菜。

皇后娘娘给了我个嫔位，带着一个爱做饭的刘贵人和一个醉心医术的沈常在，在冷宫旁边的芦春宫研究自己的爱好。

和我一起从太子府邸来的争宠派常嫔，说我胸无大志，芦春宫又偏又破，至少用府邸旧人的情谊换一座稍微像样点的宫殿。

芦春宫哪里不好了，虽然位置偏点，但是它的院子大呀。上

我蹲在地上，正在整理院子里有些破旧的青砖，只有这一条能走人的小路，其它地方种菜种药材，种好的菜和药材交给我的下游刘贵人和沈常在处理。

常嫔给我递了一杯水，我抬手去接，水杯啪嗒一声落在青砖上，碎了，水溅到了我的裙子上。不过我的裙子已经够脏的，溅不溅水都一样。

劳驾把水壶给我提过来。上

我头也没抬。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在羞辱你，你应该愤怒上

常嫔弯腰，手指勾起我的下巴，我被迫抬头，看着她那张漂亮的脸蛋。

有点暧昧了哦。

你今天可以不在乎，以后呢?没有荣宠的女人是没有尊严的。上

蹲的时间久了，抬头有点晕。我失去了平衡向后倒去，刚好被从太医院回来的沈常在看见。

你这种欺下媚上的人，有什么资格谈尊严上

沈常在扶住了我。她是皇帝今年选秀选进来的新人，不是很了解我们这些府邸旧人的关系。

我想安慰她，我和常嫔关系很好，她只是不希望看到我躺平。

可是太晕了，我说不出话。

常嫔气鼓鼓地走了，我也慢慢恢复了自己的神识。

皇帝登基刚一年，后宫只有皇后、淑妃、常嫔和我，四个都是皇帝在当太子时娶的，关系好得很。这次选秀选了不少新人，躺平派从我一个人变成了三个人。

常嫔居安思危，可能也是话本子看多了，总觉得人多了我就会被欺负，一连半个月来我这里软硬兼施，希望我争宠。

我不是石头，明白她的担忧。可是皇后娘娘人美心善有能力，我相信她不会让后宫乱起来的。

2

我和常嫔面面相觑。

淑妃一脸吃瓜的表情吃着瓜。

皇后摒退了宫人，斜眼看了一眼淑妃，眼神在说，你没有被邀请。

淑妃晃晃手里楼兰进贡的蜜瓜，那意思是我要吃瓜，你拦不住。

说说吧，你俩怎么了。上

好得很，我俩好得很，没打架没拌嘴，挺好的。上

常嫔瞪着我: 你又告状了?

我摊摊手: 这次真不是我告的状。

我怎么听说，常嫔你恃宠而骄，对庄嫔甚是不尊重?上

破案了，沈常在跟刘贵人为我打抱不平，刘贵人是皇后族妹，虽然是新人但是有家族撑腰胆子大得很，直接来皇后这里告常嫔的状。

有个小绿茶在新人面前装柔弱构陷我，臣妾冤枉。上

常嫔面玲珑心，反应得不比我慢。

冤不冤你自己心里没数吗?我宫里就那么一套用来待客的钧瓷，还被你摔了一只茶碗。上

我记得你宫里只有一套钧瓷，是近十年唯一一套窑变?上

亏您还记着。上

常嫔的丹凤眼睁成了杏眼，爱财的淑妃捂着心口，蜜瓜都不吃了。

绝世孤品、无价之宝，你你你就这么给摔了?上淑妃西子捧心。那是我进宫后第一个生日，在先皇丧期，不能庆生，淑妃为了哄我开心拿出的压箱底的宝贝。

你大咧咧地摆在桌子上，我怎么知道那是钧瓷。上

你真好笑，茶具不摆在桌面上还摆在哪里?被窝里吗?上

我和常嫔的吵架声，也盖不住淑妃一声大过一声的哎呦声。

皇后假寐，试图瞅准时机偷偷逃走，才想起来这是她的栖梧宫，她逃不了。

安静。上

我是真没听见皇后说的什么，和常嫔吵架太上头。

安静。上皇后又大喊一声，恶狠狠地看着我们。

我和常嫔不上头了，淑妃的心痛病也好了，我们仨瞬间没了刚才的嚣张劲儿。

淑妃，以后宫里的财政工作都由你负责，节省开支的同时一定要保证各位妹妹的份例，让各位妹妹过得舒心才能更好地伺候皇帝。上

皇后说你别太抠，我和常嫔笑出了声。

我对你俩什么时候抠过，淑妃不满地瞧着我俩幸灾乐祸的样子。

常嫔，你既然担心会有妃子受到不公正的待遇，那本宫赐你监察之权，若是有恃宠而骄、扰乱后宫者，不需上报本宫，按宫规处理即可。上

皇后说你爱管闲事呢，我和淑妃会心一笑。

我是为了你们好，合着我自作多情了，这次轮到常嫔生气。

庄嫔，你喜好种菜，负责御膳房采买事宜。若有以次充好、中饱私囊的情况，秉公处理。上

我们仨陷入了沉默，这不对劲，十分不对劲。

皇后娘娘，这些宫务，应该您来处理的。上我小心翼翼地问道，淑妃和常嫔眼巴巴地看着皇后。

你们仨，精力旺盛，还特别闲，再不给你们找点事做，早晚给我捅出娄子。上皇后娘娘恨铁不成钢。

娘娘，我们闲着没事做会捅娄子，那些新人闲着没事做，会做什么?上

常嫔脑子就是好用，祸水东引。

此时淑妃和我脑子里已经过了一百出宫斗大戏。

经过这段时间常嫔的敲打，我越脑补越害怕，却看见淑妃跃跃欲试的兴奋劲儿，她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有种狼看兔子的狡黠。

不会吧，多年姐妹，我还穷，对付我捞不着钱，没必要对我下手吧。

皇后思考良久: 常嫔说得对，皇帝就一个，嫔妃只琢磨争宠早晚会出事。你们仨帮本宫想想，怎么给她们安排点事情做。上

除了刘贵人和沈常在，我没见过其它新人，这个环节我就负责吃瓜，听淑妃和常嫔吵架，给皇后娘娘打扇子，让她别那么头疼。

她们一直讨论到傍晚，欣赏着新宫规很兴奋。

新宫规把后宫分为四个部门:

财政部由淑妃主管，带领两位新人管理后宫上下开销用度；

宫规部由常嫔主管，带领两位新人监管妃嫔和宫人遵守宫规，处理矛盾，避免妃嫔宫人贪墨、欺人等违反宫规的情况出现；

才艺部暂时由皇后代管，带领两位最善才艺的两位新人，培养嫔妃德言容工、文艺特长及文化水平，旨在打造高素质后宫；

第四个部门是杂物部，由我主管，带领刘贵人和沈常在，收留不想争宠也不想在其它三个部门的嫔妃，给她们找点事做。

所有的人事、资源配置以及重大决策，皇后负责。

皇后眼里全是对自己才华的赞赏，心情十分愉悦。

你们仨担任这么重要的职务，我会跟皇帝商量，淑妃晋为贵妃，常嫔和庄嫔晋为妃，你俩自己挑一个喜欢的封号。上

我就不了吧，妃位的事情太多，不适合我。上

皇后想了想同意了我的请求。

咱们四个人一定要同心协力，治理好后宫。上

3

皇后办事效率很高，得到皇帝和太后的批准后，没过几天就颁布了新宫规，连带着贵妃和贤妃的晋升，并要召开阖宫大会，妃嫔和主管以上的宫人都要参加。

我仔细地跟刘贵人和沈常在解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从府邸姐妹情解释到贤妃，也就是常嫔之前为什么这样对我，再到我们四个想出这个新宫规的动机。

还跟她们保证了无数次我没有被小团体排挤，是我自愿放弃晋升机会。

看着她们将信将疑的目光，我叹了口气，日久见人心，她们会明白皇后、贵妃和贤妃的人品的。

新宫规已经派各位管事嬷嬷到各宫宣讲，四个部门大大小小的会也都开过了，阖宫大会就是走个形式，皇帝太后过来露个面，给皇后撑腰，表示绝对支持皇后的一切决策。

次日，内务府来芦春宫将我们仨的种地、做饭、配药的装备升级了一遍，说这是贵妃娘娘的指示，把之前我们仨没有领的宫装珠宝摆件之类的，换算成钱，买了我们需要的东西。

我看着我那银镀金的锄头，又看看沈常在苏绣的药囊，再看看刘贵人黄梨木的米桶。我们需要这些吗?

我抱着银镀金的锄头去了贵妃的昭阳宫。

不用谢恩，这是本宫应该做的。上

我还没开口，贵妃先拿腔拿调上了。

你是一天活都没干过，这些东西我们用不着，你这是白花钱。上

贵妃听我说她白花钱，一下子就急了。

好心当成驴肝肺，我还不是想让你过得舒坦点。上

金锄头没有铁锄头好用。你真想为我好，你给我寻一些新奇的作物种子，给刘贵人弄点质量好的食材，给沈贵人找几本传世医术。不比这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强?上

贵妃思考了一会儿，把她手底下那两个嫔妃叫过来。

以后，每个宫中所有的吃穿用度和份例都折成银子，让每个宫自己按照这些银子上报需求，内务府统一采买，没花了的预算分现银给她们自己，两分内务府留下记档，做她们宫中的备用金。上

贵妃对银钱管理的天分极佳，如果她没有在兴国寺，对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一见钟情，做个生意定会富甲一方。

贵妃抓着我一起去皇后宫里汇报她的改革计划，恰巧贤妃也在皇后宫中。

贤妃看着我怀里银镀金的锄头，打趣道: 没出嫁前，在庄子上听老人们讲皇家有钱，皇帝耕种都是用的金锄头。今日一见，果然是有钱哦。上

贵妃沉浸在自己天才的改革计划里面，没跟贤妃计较，顺着贤妃的话往下讲，用这次银钱的不合理采买，引出她的财政改革计划。

皇后对贵妃的改革计划十分赞赏，说不用上报皇帝，她自己就能做主把这件事定下来。

新宫规实行，肯定有许多不合理的地方。贤妃，你组织一下，这三个月广纳谏言，提出合理建议者，有赏。上

赏赐你来定，别太寒酸了。上皇后对贤妃说。

贵妃和贤妃颔首领命，又齐齐看向了我。

我还能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她们都有新任务了，我没有，不合适。

庄嫔，近日使臣从西域带回来一批种子，你种种试试，挑出合适的育种。上

是。上

我们四个相视一笑，这宫里的生活，可太有趣了。

4

西域天气比京城干燥许多，阳光也充足许多。我把院子里最中心的地方清理出来，种那些种子。

我清理院子的时候，沈常在警惕地护着她那些药材，靠中间的那一点点药畦，她说什么都不让我动。

我不连根铲了，我给你挪个地方，我保证它们长得比现在还好。上

我耐心哄着沈常在，这孩子倔得很，认准的理谁说都没用。

沈妹妹总说太医院的黄精药效不好，这些是专门给你种的黄精。上

刘贵人出来解释，沈常在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我。

傻孩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把你们当亲妹妹，你们把我当成亲姐姐，进了芦春宫都是一家人。

我们仨把那点药畦圈出来，周围种上西域带来的种子。这些植物的喜好我摸不准，只能尝试着浇水施肥。

刘贵人也不研发新菜谱了，天天在院子里帮我打理这些植物。

沈常在细心，帮我们记录每一个区域每天浇了多少水、施了多少肥，长势如何、叶片形状，她事无巨细，写不清楚的她就画出来。

刘贵人给皇后请安的时候，还将这些记录给皇后看，皇后感叹后宫藏龙卧虎，我们三个人比那些领俸禄的农官上心多了。

这天刘贵人请安回来，神秘地将我和沈常在叫到了正厅，给自己倒了杯水润润嗓子，压低声音说: 呈懿殿的宋贵人闹事了。上

芦春宫只有咱们三个人，姐姐不用如此小心。上沈常在提醒。

这个小妹妹一本正经的样子太可爱了，我没忍住揉了揉她的脸。

宋贵人无论是家世、样貌、才情，都是新人中的佼佼者，入宫以来也是恩宠最多的。

她为什么闹事?上

她跟皇帝说，皇后娘娘独断专横，新宫规不合理，她不想干活，只想好好伺候皇帝。上

我没记错的话，她是在才艺部，本来就没什么活。上

恃宠而骄，得了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上

我一点也不担心皇后会受牵连。推行新政的时候，皇后已经想到会有人反对，后手她也都设计好了，没想到出头鸟是个傻姑娘。

皇后能推行新宫规是皇帝太后都支持的。至于嫔妃反不反对，皇帝不在乎。

实际上皇帝对皇后之外的嫔妃，都不是很在乎，在太子府邸的时候就是这样。

当时我刚入府，除了我们四个还有一个姓张的侧妃，想借我的手跟太子妃争宠。她还没来得及出手，太子就把她送到了庄子上，美其名曰养病，我之后再也没见过这位侧妃。

皇帝怎么说?上

皇帝到了栖梧宫，我就走了，走之前隐约听到的这些。姐姐，皇后娘娘不会有事吧。上

我摇摇头，看着刘贵人担忧的神色。我不知道她是担心皇后，还是担心皇后倒台后我们没了好日子。

放心，咱们的皇帝陛下，是个偏心护短的主儿。上

沈常在并没有因为我的话宽心。

姐姐，如果哪天皇帝不偏心皇后娘娘了，她该怎么办，咱们又该怎么办?上

心细是好事，只是这孩子心太细了。

皇后娘娘的才智胜过咱们千倍万倍，咱们就不要担心了。上

我摸摸沈常在的头，把她抱在了怀里: 有我呢，咱们仨会把日子过得很好的。上

5

皇后派人过来传话，下午去栖梧宫一聚。

刘贵人和沈常在午饭没什么胃口，忧心忡忡的。俩人似乎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只是偷偷地看我一眼，欲言又止的样子。

宋贵人此举就是蚍蜉撼树，皇后娘娘不会受到半点影响。我们四个人聚在一起聊聊天也是常有的事情，你们就不要多想了。上

我夹了一筷子豆芽，刘贵人往这道菜里加了西域来的辣椒，出奇地好吃。

姐姐少吃点，这东西伤脾胃。上沈常在出言相劝，上次刘姐姐吃了不少，上吐下泻，脾胃失和，养了不少时日。上

古有神农尝百草，现有妹妹尝百菜，妹妹将来一定能成为一代厨神。上

我打趣刘贵人，她俩的面色才有好转，勉强吃了点东西。

她俩没有睡午觉，一个在研究土豆怎么吃，一个在整理种菜的笔记。我也没睡踏实，早早起来去了栖梧宫。

我到的时候皇后刚午睡起身，看着面色红润，不像是有什么烦心事。见我来了，赶忙让人切了果盘给我吃。

我跟皇后讲西域来的作物已经结果，刘贵人在研究它们怎么吃。皇后边听边点头: 我让太医院拿点回去研究是否有药用价值，你宫里的沈常在如果感兴趣，让她和太医院一起研究。上

我替沈常在谢了恩，又和皇后扯了会儿其他的事，果盘见底，贵妃和贤妃才姗姗而来。

你来得挺早。上贤妃看着桌子上空了的果盘说道。

是你来晚了，还让皇后娘娘等你俩，像什么样子。上我反击道。

皇后清了清嗓子，示意我俩安静，她要说正事了。

前几日宋贵人的事情，大家也都有所耳闻。这次把三位妹妹叫过来，就是想听听三位妹妹的意见。上

皇后说得认真，我们仨一改往常散漫的态度，正襟危坐。

我不是很理解，宋贵人已经被禁足，降为常在，事情应该是结束了，为什么还要叫我们过来说这件事。是不是我真的想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