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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仙是兔子吗》中有很多细节处的设计都非常的出通过此我们也可以看出“岁月缝花”的创作能可以将王秀才王生等人描绘的如此鲜以下是《白仙是兔子吗》内容介绍:我是城隍座下的白兔仙专管那些被香火淹没的小愿有人求横财?刚出庙门就被马车撞车夫赔他的银子刚好够他躺一个有人盼贵子?一到家就发现自家的猫刚生下五胞有人求功名?放榜当日就被发现科考舞在牢里遇见到了一起被下了大狱的主考……这怎么不算愿望成真呢?直到有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来了庙但他并非虔诚许而是近乎挑衅地质问: 若真有神怎忍我全家死绝?他的不敬深深刺痛了我小...
主角:王秀才,王生 更新:2025-06-28 07:2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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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求横财?
刚出庙门就被马车撞翻,车夫赔他的银子刚好够他躺一个月。
有人盼贵子?
一到家就发现自家的猫刚生下五胞胎。
有人求功名?
放榜当日就被发现科考舞弊,在牢里遇见到了一起被下了大狱的主考官。
……
嗯,这怎么不算愿望成真呢?
直到有一天,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来了庙里。
但他并非虔诚许愿,而是近乎挑衅地质问: 若真有神明,怎忍我全家死绝?
他的不敬深深刺痛了我小小的仙家自尊。
后来,我为他滞留凡间,助他报得血海深仇。
临别前夜,他却用锁仙镯锁住了我: 大恩尚未偿还,怎舍得放姐姐走?
1
我是城隍座下的小仙,本体是只修行了三百年的白兔。
别的仙家或许掌管福禄寿,或是呼风唤雨,而我却专司那些被鼎盛香火挤到角落、被宏大祈愿淹没的小愿望。
我的偏殿香火稀薄,案上堆的不是金玉供品,而是凡人随手抛掷的几枚铜钱、几块饴糖,附带着他们或急切、或贪婪、或卑微的小小心思。
虽然我是真心实意想帮他们,只是这帮的方式,得严格按照因果报应来。
张屠户是昨日来的,浑身沾着油腻腻的酒气,把一把铜钱猛拍在我面前的案桌上: 求仙人赐我横财发笔大的
他眼底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
我掐指一算。
此人早年做学徒时,曾卷了东家一笔救命钱远走高飞,害得东家家破人亡。
于是,他刚迈出庙门门槛,一辆满载货物的马车恰巧失控,将他撞了个四仰叉。
车夫也不是善茬,随手丢了块银子当赔偿,便扬长而去。
张屠户疼得龇牙咧嘴,捡过银子一掂,不多不少,刚好够他请大夫、抓药、再躺床上哼哼唧唧一个月。
还有那李员外,家财万贯,年过五旬膝下犹虚,急得火烧眉毛,捐了大把香油钱求子。
愿望是诚心的,可惜他年轻时为了求子,听信谗言,硬生生将两个刚出生的女儿都送了人,从此杳无音信。
这笔债,得还
等他满怀期待回到家,刚踏进内院,就听见夫人惊喜的叫声。
奔过去一看,他花重金购得的纯种波斯猫,正卧在锦垫上,身下躺着五只毛茸茸的小猫崽,正喵呜喵呜地叫着。
李员外看着这五胞胎,脸都绿了。
管家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贺喜: 老爷,您看这……多子多福?
李员外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厥过去——猫贵子也是贵子。
不过,他这辈子,怕是真的与儿子无缘了。
再就是那王秀才,他案前焚香祷告,言辞恳切,求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我凝神细查,只见他文气稀薄,浊气缠身。
再一深究,好家伙,此人科考前重金贿赂了主考官,夹带舞弊的功夫做得十足十。
放榜那日,锣鼓喧天。
王秀才穿戴一新挤在人群里,伸长脖子找寻自己名字。
名字没找到,却等来了如狼似虎的官差。
王生你科场舞弊案发了,跟我们走一趟
枷锁上身,风光梦碎。
牢房里,他缩在角落,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被推搡进来,正是那位收了贿赂的主考官。
二人四目相对,皆是面如死灰。
在这大狱之中,不光功名没指望,名声也彻底臭了,也算求仁得仁。
回想到这里,我拈起案上一块供糖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
嗯,真甜
我得意地晃了晃脑袋,他们的愿望,我可是一个不落、分毫不差地实现了。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嗯,这怎么不算愿望成真呢?
本仙办事,童叟无欺。
我满足地眯起眼睛。
直到——
砰
庙门被猛地撞开,不是虔诚的香客,而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
他身上的粗麻布衣破得几乎挂不住,沾满了污泥和像是干涸血迹的暗褐色污渍。
他赤着脚,瘦骨嶙峋,头发枯黄纠结,像一团乱草,一双眼睛里面没有一丝少年的朝气,只有一片死灰。
他没有跪拜,也没有焚香,而是径直冲到我的偏殿,胸膛剧烈起伏,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神明
即便是有,那也通通都瞎了眼
否则,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我全家死绝?
那毫不掩饰的绝望、刻骨的仇恨,以及对我存在本身赤裸裸的质疑和轻蔑……
我嘴里的供糖瞬间失去了所有甜味,化作一股苦涩,又变成更重的苦味,直冲喉咙。
他竟敢如此不敬?
他竟敢怀疑我的存在和能力?
我堂堂城隍座下登记在册、有编制的白兔仙人,每天兢兢业业处理人间微愿。
虽偶有……
方式独特……
但绝对货真价实
这满身泥污、连香火都点不起的小子,竟敢挑衅我的仙家尊严?
一股混合着被冒犯的恼怒和被轻视的委屈的热流,腾地冲上我的脑门,浑身气得微微发颤。
刚刚那点小得意瞬间烟消云散。
好
很好
你这不知天高地厚、满口怨毒的小凡人
本仙这就让你亲眼看看,这世上到底有没有神仙
2
我将一丝仙力灌注于案头那堆廉价的供糖之上。
咻——啪——
一颗饴糖精准无比地砸在少年的头顶,声音清脆响亮。
谁?
他猛地缩头,手下意识捂住了被砸中的地方。
惊疑不定的目光在昏暗的殿宇内疯狂扫视,可殿内哪有什么人影。
他低头,视线落在脚边的东西上。
不是石子,也不是泥块。
是……糖?
他几乎是本能地弯腰,闪电般捡起那颗糖,甚至没顾得上看清,只凭着嗅觉和触感确认,就飞快地塞进嘴里,干裂的嘴唇紧紧抿住,那灰烬般的眼神里,似乎有了一点微弱的光亮。
还敢吃?
那是本仙的供品
我的怒火瞬间升级,案几上剩下的几块饴糖、几枚铜钱,甚至角落里几颗不起眼的干瘪果子,纷纷在我的仙力催动下腾空而起。
咻咻咻
啪啪啪
供品像冰雹一样,带着不大不小的力道,劈头盖脸地砸向那少年。
哎哟少年被打得连连后退,双手下意识地护住头脸,嘴里还死死含着那颗糖。
他扯着沙哑的嗓子,大声嘶吼起来。
谁?有种出来躲在暗处算什么本事?
装神弄鬼的东西滚出来
他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带着凶狠。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几番质问无果,殿内依旧空空荡荡。
他眼中的惊惧被一股破罐破摔的狠戾取代,他的双眼死死盯住了供桌,那上面,还残留着几块没砸向他的饴糖,以及张屠户拍下的几枚油腻铜钱。
我心中大喊一声——不好
只见那少年几步蹿到案桌前,手猛地一扫,剩下的饴糖、铜钱、还有几片供果残渣,被他一股脑儿全扫进了自己破烂的衣襟里。
我的供品
我的香火
还有我的糖
眼睁睁看着最后一点家当被洗劫一空,我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脑门。
我气得在凡人看不见的仙家维度里直跳脚。
恨不得立刻显出身形,揪住这小贼的衣领狠狠教训一顿
3
一股极其微妙的仙力,从我指尖升起,又悄无声息地绊在那少年的脚上。
就在他揣着赃物,转身慌不择路要冲出门槛的刹那——
哎哟——噗通——
他整个人以极其狼狈的姿势向前猛扑出去,结结实实摔了个五体投地。
怀里的饴糖、铜钱、干果子瞬间飞溅出来,滚落一地。
他下巴重重磕在门槛石上,疼得他嘶——地倒抽一口冷气。
噗——哈哈哈哈——
我躲在仙家维度里,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看着他那副啃泥的惨样,胸中的闷气总算消散了大半。
活该
让你偷本仙的糖
我以为这足够让这小子吃够教训,再不敢来这闹鬼的城隍庙。
然而,我显然低估了这小子的胆量。
4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
殿门再次被猛地撞开,发出刺耳的哐当声。
进来的,还是昨日偷我供品的小贼,但今日的他,脸上没了昨日的狠厉,只剩下仓惶与警惕。
他喘息急促,飞快地扫视着空荡的偏殿。
没有丝毫犹豫,哧溜一下就钻到了我的神像后面,蜷缩在阴影里,死死捂住自己的口鼻,连呼吸都竭力压得极轻。
几乎就在他藏好的同时,一个身影堵在了门口,挡住了熹微的晨光。
来人是个汉子,穿着粗布短打,面容极其普通,但那份普通之下,是掩盖不住的精悍。
他眼神锐利,带着生人勿近的煞气,缓缓扫视着殿内。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刮过石柱,掠过供桌,最后,精准地移向我神像的方向。
殿内似乎连风都凝固了。
死寂中,只有那汉子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离我的神像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微弱又孤注一掷的意念,如同细小的绵针,猛地刺入了我的心神——
救我,求你,我知道你在。
你是庙里的精怪吧?求你帮我躲过他,求你了
那道意念清晰无比地指向了我。
我心头一震。
这小子,他竟然不仅没被我昨天的反击吓到,反而笃定了这庙里有东西。
而且他还把我这正牌神仙当成了精怪?
真是岂有此理
但恼怒归恼怒,他向我许愿了,虽然称呼错误,但这确实直接触发了我的仙职本能。
仙力流转,我下意识地掐指一算。
轰——
一股带着浓郁铁锈腥气的记忆,毫无征兆地撞进我的识海。
断壁残垣,烈火熊熊。
刺目的鲜血泼洒在朱门高墙之上,横七竖的尸体,有穿着华服的大人,也有惊恐的仆役。
最后定格在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上,那轮廓竟与眼前这藏身的少年有几分相似。
呃呕——
我闷哼一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把昨天那块糖呕出来。
那是真正的尸山血海。
原来这少年名叫萧砚,他全家上下皆被人屠戮殆尽。
而他能逃出生天,全靠家中忠心老仆在混乱中用自己年龄相仿的儿子,替了他。
又拼死将真正的萧砚塞进一条早已废弃、通往府外暗渠的狭窄狗洞。
他在冰冷污秽的泥水里爬行,最终被冲入城外一条小河,才侥幸捡回一条命。
萧家上下百余口,除他之外,无一幸免。
敌人清点尸体时,很快发现了不对,那具穿着小少爷衣服的焦尸身形有异。
在全府犁过一遍后,最终发现了暗渠和河岸的痕迹,于是敌人如嗅到血腥的鬣狗,很快顺着味儿寻了过来。
我寻常接触的都是些市井琐愿,何曾想过,有朝一日,那泼天泼地的血腥与冤屈,会以如此惨烈的方式,骤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巨大的冲击让我一时失语。
愤怒、震惊,还有深切的悲悯,瞬间淹没了我之前所有的气恼。
哒……哒……
那杀手的目光已锁定了神像后面,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正一步步逼近。
他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短刀柄上。
下一刻,萧砚也将和他的家人一样,迎来死亡……
来不及多想,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指尖凝聚起仙力,朝香炉一指。
呼——
一阵穿堂风,猛地从殿门灌入。
这风卷起香炉里的香灰,打着旋儿,精准无比地扑向那杀手的头脸。
咳咳咳
杀手猝不及防,被呛得连连后退,下意识抬手遮挡眼睛。
同时,我又对着神像后萧砚藏身之处的地面,轻轻一拂。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神像后那片阴影仿佛活了过来,把他整个人裹住,悄无声息地滑向侧后方更黑暗的角落。
萧砚被我藏进了一堆腐朽的经幡和断木之后,被厚厚的尘埃和阴影彻底覆盖。
那杀手抹去脸上的香灰,眼神更加阴鸷警惕。
他紧握着刀柄,快步走到神像后,目光一寸寸扫过空无一物的地面和墙壁。
他甚至用刀鞘拨弄了几下旁边的杂物,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眉头紧锁,又仔细搜查了偏殿的每一个角落,甚至包括供桌底下,却一无所获。
杀手脸上闪过困惑和烦躁。
最终,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城隍庙,迅速消失在晨雾中。
5
见那杀手没有回来的迹象,我松了口气。
却听见,那堆掩体后,传来压抑到极致的抽噎,是那种濒死之人终于喘过一口气,却又死死咬着牙关不敢放声的呜咽。
但呜咽声很快变成了断断续续的破碎呓语。
……冷……好冷……
……爹……娘……
我心头一紧,凝神望去。
只见萧砚蜷缩的身体抖得厉害,带着一种病态的痉挛。
他脸上不正常的潮红透过污垢显露出来,嘴唇干裂发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正不受控制地打着寒颤。
糟了,他发高烧了。
定是连日逃亡,饥寒交迫,担惊受怕,加上昨日狠狠地摔那一下……种种摧残之下,这具本就瘦弱不堪的身体终于撑到了极限,开始发烧了。
我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我可不会治病的仙法啊。
喂,小子。
我试着用仙念在他脑子里喊。
别睡,醒醒,听见没有。
回应我的,只有更加急促混乱的呓语和粗重灼热的呼吸。
若是没有昨天我重重摔他那一下,他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巨大的愧疚淹没了我——是我为了泄愤,用仙力绊了他。
可我只是想小小惩戒,但没想害他性命啊。
但终究是我间接把他推到了鬼门关边上。
可是,怎么救?
我仙力低微,经过这两天的消耗已经所剩无几,没办法施法让别人来救他。
这样烧下去,不出半日,他可能就要死了。
一个疯狂的念头出现在我的脑海——显形必须显形
只有显形,才能碰触到他,才能救他。
城隍曾交代我的仙凡有别、不得在凡人面前显露真身、沾染因果的告诫,通通被我抛在了脑后。
顾不上这些了。
意念决绝的刹那,仙家维度的屏障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一道柔和的白光迅速勾勒出人形的轮廓。
光芒散去,我的人形——一个身着素白广袖流仙裙,看起来约莫十七岁的少女身影——出现在了偏殿里。
这是我第一次以人形踏足凡尘。
身体感觉沉甸甸的,远不如仙魂轻盈自在。
我赶紧扑到那堆杂物前,手忙脚乱地扒开经幡和断木。
萧砚身体暴露在眼前,我探向他的额头——烫
那惊人的热度几乎灼伤了我的指尖
钱……需要钱请大夫……
我喃喃自语,想起昨天被他洗劫的铜板。
我立刻在他身上摸索起来。
衣襟、袖袋、裤脚……甚至把他整个人翻过来找了一遍,除了几根枯草,空空如也。
那些铜板,大概早就在他今天早上的逃亡路上遗失了。
怎么办?
没有钱,没有药,没有大夫。
难道只能看着他活活病死?
情急之下,我忽然想起山林里的野兔,受伤生病时,会自己寻找特定的草叶咀嚼。
虽然我是仙兔,但这本能似乎还在。
我倏地站起身,冲出偏殿的后门。
我凭着那点模糊的本能感应,四处寻找,终于,在一处潮湿的墙角,我看到了几簇叶片肥厚、边缘带着细齿的深绿色野草,还有几株开着黄色小花的蒲公英。
记忆里似乎有老香客提过它们能清热?
管不了那么多了,死马当活马医。
我将那些草叶连根拔起,又揪下蒲公英的花和叶子,抱着这堆草药,飞奔回萧砚身边。
接下来的过程笨拙得让我想哭。
没有捣药的工具,我只能把那些草叶胡乱塞进嘴里,用牙齿拼命地咀嚼——苦涩、草腥、泥土味瞬间充斥口腔,恶心得我直翻白眼。
但我只能强忍着,把嚼成糊状的绿色草泥,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敷在萧砚滚烫的额头、脖颈和手腕内侧,给他清热。
剩下的蒲公英,我挤出汁液,滴进他的嘴唇缝隙里。
做完这一切,我累得几乎虚脱,瘫坐在冰冷的地上,白色的裙裾沾满了泥污和草渍,手腕上全是绿色的汁液和细小的划痕,嘴里还残留着令人作呕的草腥味。
不知过了多久,萧砚急促的呼吸似乎真的平缓了一些,紧皱的眉头也稍稍松开了些,虽然依旧烧得厉害,但那种濒死的窒息感已经减弱了。
我紧绷的心弦终于松懈了一丝,趁他还没醒,我可以回去了。
只要不被他看见,应该就不算在凡人面前显形吧?
我这样想着,准备化作一缕青烟回归神像,但念头刚起,一股无形的巨大力量猛地套在了我的身上,勒得我仙魂剧痛,仿佛要碎裂开来
啊
我痛呼出声,人形的身体剧烈一颤,几乎栽倒。
我惊恐地发现,我与仙家维度之间的联系,彻底断了。
一层无形的屏障,泛着因果业力,将我牢牢地锁在了这人形躯壳里。
我尝试了几次,除了带来更深的痛苦,毫无作用。
我回不去了?
只因为我在凡人面前显了形?
即使他并未见到我?
只因为我出手救了他?
我猛地扭头,看向地上依旧昏睡的萧砚。
都是因为他
我气得浑身发抖,对地上无知无觉的萧砚控诉道:
都怪你,狡猾的凡人
偷糖贼、害人精
这下好了,我……我回不去了
6
我瘫坐在地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头顶房梁。
我尝试了无数次,因果枷锁死死锁住了我的仙魂,每一次意念触及回归仙家维度的念头,那枷锁便骤然收紧,带来灵魂撕裂般的剧痛。
三百年清修,一朝沦落凡尘……就因为救了一个偷我糖又害我沾上因果的小凡人?
嗯……
我正郁闷时,一声微弱的呻吟,打断了我。
我猛地低下头。
杂物堆旁,那个蜷缩的身影动了动。
萧砚的眼睛掀开了一条缝,眼神还有些涣散。
但仅一息之间,他似是发现了我,失焦的眼神瞬间凝成警惕的寒光,向我投来。
只是那锐利的眼神只存在了不到半瞬,又被他完美地收敛,取而代之的,是恰到好处的虚弱和试探的依赖。
他艰难地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道: 姐姐,是你救了我吗?你是住在这里的仙女吗?
仙女?
我差点被气笑。
昨天还骂我瞎眼,骂我是精怪,今天就成仙女了?
不就是怀疑我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对他别有用心么?
我撇了撇嘴。
嗯,是我救了你。
不过,我可不是什么仙女,就是路过,看你快病死了,总不能见死不救。
我心里那点愧疚又被这臭小子的装模作样冲淡了不少。
他闻言,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立刻恰到好处地蓄起一层薄薄的水汽,挣扎着似乎想坐起来行礼: 姐姐……救命之恩,萧砚……没齿难忘。
他报上名字,又问: 敢问恩人……芳名?
名字?
我微微一怔。
我是城隍座下白兔仙人,是天道簿上一个司职符号,名字似乎并不重要。
一个很久没有被提及的名字浮现在唇边。
我叫雪照。
雪照……
萧砚低声重复了一遍,脸上绽开虚弱的笑容: 真好听……像雪一样干净,像光一样明亮。谢谢雪照姐姐的救命之恩。
他夸得情真意切,谢得诚恳无比。
若非我仙魂深处那道枷锁时刻提醒着我此子的丰功伟绩,我几乎都要被他这副知恩图报的可怜样打动了。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表演,心里的小算盘也在飞快地拨动。
仙家维度回不去,这枷锁又因他而起。
天道昭昭,因果循环。
要解开这枷锁,恐怕只能跟着他,找到消除这段因果债的契机。
也许是帮他达成某个心愿?
也许是看着他完成复仇?
哎,如今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就在我思忖着该用什么借口才能顺理成章地跟着这个麻烦精时,他却先一步开口了。
他微微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掩去眸底的情绪,声音带着恳求。
雪照姐姐,你此行是去往何处?
萧砚如今孑然一身,无处可去……
他抬起眼,那双眼睛里又适时地蒙上孤苦无依的水雾。
姐姐若不嫌弃,能否……让萧砚跟着你?
姐姐救命之恩,萧砚……愿为奴为仆,结草衔环以报
嚯
这小子,主动提出同行?
报恩?为奴为仆?
骗鬼呢
他分明想把我当成一张护身符,借我的力来躲避接下来的追杀。
你小子的算盘珠子都快崩到我的脸上了
一股被算计的憋闷感涌上来。
但转念一想,这不正合我意吗?
我正愁没理由跟着他呢,他自己送上门来,倒是省了我编借口。
算了算了……我默默叹了口气,真是狡猾的小凡人
我看着他那张写满真诚和期待的脸,压下翻白眼的冲动。
……随你吧。
我也没什么固定去处,你愿意跟就跟着好了。
顿了顿,我带着警告补充了一句,不过,别指望我事事都能护着你
听到我的应允,他眼底一抹精光闪过,脸上立刻绽出感激涕零的笑容。
谢谢雪照姐姐
萧砚一定不给姐姐添麻烦
看着他这副模样,我只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7
偏殿内陷入一阵微妙的沉默。
我和萧砚,各自揣着不能言说的心思,在一片狼藉中对坐着。
咕噜噜——咕噜噜噜——
一阵突兀而绵长的肠鸣音,打破了死寂。
萧砚苍白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抹极不自然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
他猛地低下头,瘦骨嶙峋的肩膀不自觉地缩紧,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膝盖上粗硬的麻布。
我一怔,随即才猛地反应过来——他饿了。
而且是非常、非常饿。
他昨天不要命般扑向供桌、将饴糖和干瘪果子扫入怀中的情景瞬间浮现在眼前,还有他死死含着饴糖、本能吮吸的模样……
这一路逃亡,风餐露宿,担惊受怕,他恐怕就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饱饭,身体早已被掏空到了极限。
我的草药,或许暂时能吊住他的命,却无法填补蚀骨的饥饿。
我认命地站起身: 你等着,我去外面找点吃的。
总不能让这刚救回来的小凡人,转眼就饿死在我面前吧?
说完,我转身出去,走向庙后那片荒草丛生的野地。
我凭着残留的仙家感应,搜寻着记忆中野兔会吃的浆果、嫩叶之类。
目光扫过一丛丛挂着露珠的野草,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远了。
如果……如果萧砚真的饿死了呢?
他死了,这段因我显形、因我施救而强行链接的因果,是不是就自然断裂、消解了?
这个想法带着一种诱人又轻松解脱感。
但仅仅一瞬,这个念头就被我否定了。
不行不行。
放任他饿死或者让他被追兵杀死,这绝非了结因果。
这是见死不救
恐怕只会引来更难以摆脱的孽业。
天道至公,报应不爽;今日种下因,他日必偿果。
若因我的冷漠致他身死,那枉死的业力恐怕会化作比眼前这枷锁沉重万倍的镣铐。
想通了这一点,我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刚刚那点阴暗的念头被彻底碾碎。
我长叹一声,养凡人啊……
我三百年仙生规划里从未出现过的词语,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上。
我堂堂白兔仙人,如今竟沦落到要为一个偷我糖、害我沾上因果的凡人,操心柴米油盐……
我蹲在一丛低矮的灌木前,泄愤似的用力揪下几颗半青半红的野浆果,几乎要落下泪来。
8
用几颗酸涩的野浆果勉强安抚了萧砚的胃府后,我很快便惊恐地发现,这居然只是这凡尘炼狱的开始。
钱
这个在仙家看来如同尘土的东西,此刻却无比重要。
萧砚的高烧虽退,但身体亏空得厉害,需要正经抓药调理——要钱。
他身上那套破麻布衣,脏污得看不出本色,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气味,需要更换——要钱。
总不能一直宿在这城隍庙里,得赁个能遮风挡雨的屋子——更要钱,而且是一笔不小的钱。
我捏着空空如也的袖袋,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什么叫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不,是难倒仙兔。
真是兔生艰难,仙落凡尘被钱欺啊。
我白兔仙人,如今竟要为凡人的几文铜钱、几尺粗布愁白了毛。
万幸,天无绝仙之路。
虽然仙力被那该死的因果枷锁压制得十不存一,但一些源自道家根本、不涉及仙力运转的小术法、小把戏,还能施展,比如: 简单的望气、基础的符箓绘制、以及一些调理阴阳小气场的手段。
赚钱
必须赚钱
我咬咬牙,给自己打气。
起初的日子,堪称惨淡。
我寻了块相对干净的布帛,用烧焦的树枝勉强写上卜算吉凶、驱邪安宅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往城里人流量稍大的地方一铺,就算开张了。
至于效果……可想而知。
来往的行人,要么对我投以好奇或怜悯的目光,要么就是嗤之以鼻。
哪来的小骗子?毛都没长齐就敢出来摆摊?
走走走,别挡道
哟,还带着个病秧子弟弟?怪可怜的,赏你一个铜板买饼吃吧
……
萧砚默默地站在我身后,低着头,身体绷得紧紧的。
好几次,他攥紧了拳头,似乎想冲上去理论,都被我用眼神死死按住。
忍为了钱
转机,出现在三日后。
城里的大户林员外家,突然乱成了一锅粥。
林家那位年过七旬的老夫人,一夜之间得了急症,上吐下泻,高热不退,眼见着就只剩出气没有进气了。
林家请遍了城内所有有名的大夫,连附近道观寺庙的和尚道士都请了好几批,汤药、符水灌下去无数,老夫人非但不见好,反而气息越发微弱,眼看就要撒手人寰。
林员外急红了眼,在城里到处张贴榜文,悬赏重金,言明只要能救回老母,愿以百两纹银相酬。
百两纹银
这个数字瞬间劈开了我连日来的阴霾。
我知道,机会来了
我收起寒酸的布帛,拉着萧砚,毫不犹豫地直奔林府。
守门的家丁看着我俩这副叫花子模样,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半信半疑地将我俩放了进去。
一见到老夫人,我立刻皱紧了眉头。
旁人或许只看到她面如金纸、气若游丝,但我眼中看到的,却是她头顶盘旋的一团夹杂着阴寒黑气的病煞。
这绝非寻常疾病,而是邪祟惊扰,冲撞了本命星灯,导致三魂不稳,七魄离体。
那些大夫开的补药、道士和尚念的经咒画的符,要么药不对症,要么力量驳杂微弱,不但驱不散这病煞,反而如同火上浇油,让那黑气更加盘踞不去。
我心中了然。
让林员外屏退左右。
他虽忧心忡忡,又不大信我,但看我气度沉凝,不似作伪,便咬牙照办。
我走到老夫人榻前,伸出食指,以极快的速度,在她眉心、膻中、关元几处要穴凌空虚画了几道符文,这是最基础的安魂定魄符,可引动天地间的清正之气。
画完符,我又取过旁边案几上的一碗清水,并指如剑,对着水面低声念诵了一段清心净秽的咒诀,指尖在水面快速虚点三下,水的中心处隐隐透出一丝温润的玉色光泽。
成了
我唤林员外进来: 扶老夫人起来,将此水分三次喂下。
第一口水喂下去,老夫人急促痛苦的喘息声,竟肉眼可见地平缓了几分。
第二口下去,她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脸上那不正常的金纸色也褪去了一些。
第三口喂完不到半盏茶功夫,老夫人喉咙里发出一声长长的的吸气声,眼皮剧烈抖动了几下,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娘娘您醒了
林员外看到老母睁眼,顿时喜极而泣,扑通一声跪倒在床前。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
老夫人虽然还很虚弱,但脉象已然平稳,意识也恢复了清醒。
林员外对我感激涕零,视若再生父母,不仅当场兑现了百两纹银的承诺,更是逢人便夸,说我年纪虽小,却是真人不露相,是林家的大恩人。
我雪照小仙姑的名声,一夜之间在城里传开了。
不再是小骗子,而是有真本事的高人。
握着那袋沉甸甸的银两,我心中五味杂陈,既有扬眉吐气的畅快,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诞感,我堂堂仙人,居然要靠给凡人老太太驱邪定魂来赚取凡间的银子?
但无论如何,钱的问题暂时解决了。
我立刻带着萧砚,找了城里最好的医馆,给他抓了最好的补药,请了大夫调养,刚到手的银子一下就花去大半。
又扯了几匹上好的布,找了裁缝,给他和我都做了几套合身的新衣裳。
最后,在城里一个相对清净的地方,租下了一个带小院的两间屋子,总算有了个遮风挡雨、安身立命的地方。
安顿下来后,我又用不需要仙力支撑的道家障眼法,给萧砚做了些修饰。
主要改变了他过于出挑的眉眼轮廓,让他的面容看起来更普通、更不起眼一些。
对外,我们便以相依为命的姐弟相称。
有了安稳的住所、充足的食物和精心的调理,萧砚的身体迅速恢复着活力。
原本凹陷的脸颊丰润起来,枯黄的头发变得乌黑柔亮,瘦骨嶙峋的身体也渐渐抽条,显露出少年人挺拔的骨架。
不过月余,那个浑身脏污濒死的狼崽子,已然蜕变成了一个穿着干净长衫、身姿挺拔、眉眼虽被术法遮掩得略显平凡,但举手投足间依然透出几分清俊气质的少年郎。
让我有些意外的是,萧砚对我的态度,也在悄然发生变化。
最初的警惕、伪装和算计,慢慢消融。
他不再用甜腻虚假的姐姐称呼,眼神里少了刻意的讨好,多了几分沉静,只是偶尔会掠过一丝真实的困惑和探究。
每日里,浆洗、晾晒、生火、烹煮、洒扫、拂尘……都是萧砚操持起来的。
这方小小的栖身之所,被他拾掇得焕然一新,处处透着一种近乎刻板的规整——衣物叠放棱角分明,碗碟码放一丝不苟,连檐下晾晒的腊肉、干菜都排得整整齐齐。
这狡猾的小凡人,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
至少,比想象中省心那么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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