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告别小说

我也刻意在高考时漏做了最后两道大题。

满心欢喜，以为还能和他在一起读书。

可就在填志愿前，却看到了他在学校留言板的留言。

高二的祝文一小盆友，你真是又甜又酷。

为了你，我打算复读。希望可以和你一同奔赴未来。

我终于知道，一切都是我的自作多情。

后来，我也复读了。

成绩越来越差的他却红着眼把我堵在墙角。

说好了上同一所大学的，为什么你会越考越好?

1.

那一天回到家里，我辗转反侧。

始终没想通，那个曾经害怕我成绩太好，而无法和我去同所大学的顾辞时，怎么就对其他女生那么在意了呢?

在意到要选择复读。

可我好像又不能太深究。

人生南北多歧路，很多事是我控制不了的。

第二天吃早饭时我告诉妈妈，顾辞时可能要复读，我也要。

妈妈愣了半晌。

微澜，你是为了辞时?

她像是想通了什么，脸上带着几分过来人的了然。

哎，妈懂。不就是先去上大学，等辞时一年吗?你这孩子，还怕他跑了不成?

她的语气像一根针，扎得我恍惚了一瞬。

曾几何时，数学老师发现我故意剩两道大题不做时，也用这样的语气劝过我。

你年龄还小，适可而止就好，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可我当时想，我和顾辞时关系不一样的。

我们是从一个村子出来，拆迁也分到同一个小区同一栋楼的关系。

就连从小到大读的都是一个学校，他还会刻意转来和我一个班。

别的男同学稍微离我近一点，他也不高兴。

我被爸爸打，他还帮我挡着。

这样的感情，怎么会后悔呢?

现在想想，还真是丢脸。

我放下筷子，扯了扯嘴角，一个极淡的弧度。

不是为了他。他这次分数挺好的。可他还是要复读，可见并不是为了我……

我妈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她没再追问顾辞时的事，但新的忧虑浮上她的眉梢。

复读万一还没这次考得好呢?

可是妈，如果不复读，以后再次选择人生的成本就很高了。复读是成本最低的从头再来。

我妈叹了口气。

好吧，那你和辞时要一起努力，互相陪伴，妈同意的

原来，她依旧以为我是为了追随顾辞时。

我没有心情解释。

这事却像长了翅膀，飞得比我想象中快得多。

当天下午，顾辞时就找上门来了。

2.

他站在我家门口。

少年身形挺拔，脸上带着惯有的浅笑。

看到我时，脸颊微微泛红，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又带着压抑不住的雀跃。

微澜，我就知道，我们是最有默契的

他向前一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

我也打算复读，正想着怎么跟你说呢，没想到你先决定了。

我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欣喜，心中一片麻木。

嗯，对，要复读的。

他笑了。

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桃花眼，里面盛满了期待。

微澜，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在这个学校复读好不好?还在一个班好不好?

你不是早就为了那个学妹，做出了选择吗?

为什么还要来问我呢?

那你有决定下一次要考到哪里去吗?

没关系，你好像无论决定去哪里，我们都不会顺路了……

我努力地扯动嘴角，好啊。

顾辞时的眉眼瞬间舒展开来，笑意更深。

那双桃花眼，只消一眼便足以让人心神荡漾。

我曾经以为，这双眼睛只在看我的时候，才会这样好看。

直到看到那条留言我才知道。

早在我没有注意到的角落，他已经将最特别的眼神，给了那个高二的学妹。

3.

那个女孩我也认识，叫祝文一。

学校元旦晚会上，她和几个女同学一起跳了 Blackpink 的《DDU-DU DDU-DU》。

一舞成名，成了许多男生心中的女神。

可那天，顾辞时并没有去看元旦晚会。

他和我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埋头刷模拟卷，备战期末。

他是后来才从别人口中听说了祝文一。

听说她平时文静乖巧，舞台上却能那样性感酷炫，反差极大。

我还记得，他同桌给他说这个女孩的时候，他的眼睛并没有一亮。

反而是看着坐在前面的我，用食指戳了戳我的头。

微澜，你可不能穿那么少。我们要好好学习知道不?

我以为他真的不喜欢那样酷炫的女生。

谁知道，只是嘴上那么说而已。

也许那之后，他就开始偷偷观察她了。

这份隐秘的关注，像一粒种子，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直到高考结束，他在留言板上表衷心，为了她选择复读……

而他不知道，我早就看到留言了。

我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涩，扯出一个僵硬的表情。

好了你走吧，我今天不太舒服，想躺着了。

顾辞时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察觉到了我情绪的不对劲。

但他没有问我什么。

对了，微澜，他眼睛突然又亮了起来，下周我生日。正好我们都决定复读了，我想请几个玩得好的同学聚个餐。到时候，我来接你。

依旧是那样熟稔的语气，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

如果是从前，我会满心欢喜地将这视为他对我们关系的某种承认。

承认在他心里，我的出席是必然的。

可是顾辞时，我已经知道了你的秘密。

知道了你这份特别，早已给了别人。

就连这场生日，也会请祝文一去吧?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也只化为了一句。

到时候再说。

4.

送他走后，我做了两件事。

我先拨通了班主任的电话。

开门见山，复读。

班主任自然是欢迎的。

毕竟我的成绩，即便失常，也上了一本线，留在原校复读，他是乐见的。

但老师，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我不要和顾辞时一个班。

电话那头爽快应下: 没问题，林微澜同学，学校会充分尊重你的意愿。

心头一块大石落下，却又莫名空荡。

挂断电话，我又打开了社交平台。

手指在顾辞时的头像上悬停片刻，终究还是点了进去。

那些曾经占据了我大半个青春的互动，此刻看来，只觉得讽刺。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一条条删除。

倒不是矫情。

只是不想每次看到他的头像，就想起那些我自以为重要的回忆。

指尖滑动，删除键被我按得几乎失灵。

鬼使神差，点进了他的空间留言板。

一个我不曾熟悉的头像，突兀地跳了出来。

照片上是一个长发露肩的女孩，笑容甜美。

留言时间，六小时前。

（突然出现）那个…听说你打游戏很好喔(◞‸◟)

要不要下次带带菜狗我鸭

她连发了两条。

紧接着，又是一条。

（突然慌张）啊不是抱歉学长，没看到你的那些留言板，我还以为你单身呢，我我我先溜了（逃跑撞到门框）

是祝文一。

原来她私下里是这样的风格。

性格俏皮可爱，外貌可盐可甜。

如果我是男生，我也会对这样的女生感兴趣。

相比之下，我好像只有枯燥无味。

再次刷新页面，那几条留言果然消失了。

速度还挺快。

我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和顾辞时的那些留言上。

刚要动手，顾辞时打来了电话。

微澜，我想拜托你一件事……他有些难以启齿，可不可以把你空间给我留的言删了呀?

空气有片刻的凝滞。

见我许久没有反应，顾辞时有些急了。

微澜，你别多想，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毕业了，好多同学都来留言，他们看到我们以前的那些……可能会觉得尴尬。

我没说话，但手指已经不受控制地点在了删除键上。

一条，两条……那些曾经被我视若珍宝的痕迹，现在就要被我亲手抹去了。

顾辞时还在喋喋不休地安慰着。

对了，我申请了绿泡泡，等会儿我第一个加你好不好?唯一，第一个加你，好不好。

就是留言而已，放在那里，大家看了乱猜，对你也不好，我们……

我深吸一口气，打断了他的话。

好了。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已经删完了。

5.

电话被我挂断后，顾辞时又接连打来好几个。

全都被我拒接了。

他没办法，发来了文字消息:

别生气了乖澜，我生日那天给你个大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忙得没有时间回复。

删掉空间的留言和评论不够，又把和他以前一起完成的画，还有儿时共有的玩具，等等一切与他有关联的东西，都打包扔进了楼下的垃圾桶。

那些东西本就无足轻重。

一堆破烂而已。

只是从前我对顾辞时有期待。

那样的期待，赋予了那些小破烂一丝弥足珍贵的价值。

镀上了一层名为青春的滤镜。

可是现在再看它们，却像是在看自己表演独角戏。

6.

扔完所有东西后，取得妈妈的同意，我立刻定了第二天一早去东极岛的船票。

那是我和顾辞时高考前就约好要一起去的小岛。

碧海蓝天，金色沙滩，我们曾幻想过无数遍的场景。

现在，我只能一个人去了。

也挺好的。

就当是和这场盛大而荒唐的陪伴，做一个告别。

我坚信，与他的青春只是个短暂的美梦。

当我再次醒来时，那些难受都会被海风吹散。

上岛后的第五天，是顾辞时生日。

手机屏幕在清晨准时亮起，是他发来的消息。

乖澜，醒了吗?今天想吃什么，想玩什么?我下午六点去你外婆家接你。

语气依旧热情洋溢，仿佛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我的指尖在屏幕上空悬着，迟迟没有落下去。

怎么告诉他，我一个人来了这个我们曾约定好的小岛。

这里风景很好，岛上还有不少和我一样来这里毕业旅行的学生。

他们三五成群，只有我形单影只。

但我一直告诉自己，就算没有顾辞时陪着，也没关系的。

人生本来就充斥着相遇和告别，任何关系都是阶段性的陪伴。

叮咚——

手机又响了。

是我的同桌兼闺蜜，李然。

微澜，你还在东极岛吗?刚刚顾辞时邀请我去他的生日会

后面跟了个震惊的表情包。

我回道: 这几天预测有台风，应该是不开船的。估计暂时回不去了。

那你跟顾辞时说了吗?你怎么一个人去东极岛，还不让你妈告诉他，你们俩怎么啦，他今天生日哎~

其实好像也没有怎么。

只是我无意间看到了他的留言，同学们都没看到而已。

或许是看到了，但他们没有告诉我。

人家也没有理由告诉我。

7.

傍晚六点，顾辞时去我家找我。

他发现我还没从外婆那回家，着急忙慌地给我打来电话。

依旧被我拒接。

晚上七点，李然给我发来一段视频。

祝文一和顾辞时坐在 c 位，两人相谈甚欢。

挺般配的。

我坐在沙滩上，打开和顾辞时的聊天框，将一小时前拍的海上日落发了过去。

这个位于中国最东端的小岛，我一个人来了。

顾辞时一夜没回复。

结果第二天，他居然冒着台风预警的风险，乘坐唯一一趟航班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