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你》

跨年夜那天，我将裴渊出轨学妹的证据甩在了他脸上。

他恼羞成怒，摔门而去，走之前用尽恶毒的诅咒让我去死。

当晚我便被杀害了。

尸体被凶手藏在了婴儿房的橱柜，等被发现那天已经重度腐烂。

裴渊一夜白头。

而此刻二十岁的我穿越而来，敲响了别墅的门。

渊哥，你怎么变成老男人了?

1

摔门声将思绪震得很碎。

我与裴渊结婚十年。

这不是我第一次挑破他出轨。

可却是他第一次在跨年夜撇下我，堂而皇之地去见情人。

还是去见柳挽。

柳挽是我大学学妹，为人不磊落，裴渊不是不知道我膈应她。

可他依旧选择和她纠缠不清。

我将那件翡翠项链收回礼盒，签好可笑的离婚协议，压在上面。

落地窗前，绒雪簌簌，大有压境之势。

我喝了杯热水，翻朋友圈时看到了柳挽发的几张照片。

配文很是暧昧。

心烦，退出。

我将机票改成了明天上午。

护照下边压的是 B 超单，周了。

可惜，这次我依旧不能留下。

拿着 B 超单，我径直走到了婴儿房。

婴儿房是我与裴渊一起布置出来的。

但自从七年前我意外流产，就再也没有打开过。

门把手已经有些生锈了。

打开灯，薄薄的灰尘覆在每一个角落，看上去灰蒙蒙的。

我将报告单放摇篮，瞧了好一会儿，转身离开。

只是灯熄掉的一瞬间，我的后背一阵恶寒。

来不及开门，我感觉自己脖子一凉，随之是一股暖流往外涌。

嗓子很甜，气管很痒，我抓着自己的脖子，窒息感慢慢将我淹没。

2

我死后的第七天，别墅终于来人了。

死后我的灵魂却没有消散，只是记不得生前的事了。

看着那张与婚纱照上重合的人脸，我确定眼前看着离婚协议皱眉的人就是我的丈夫裴渊——不，是前夫。

皱眉只是一瞬，裴渊将离婚协议撕碎扔进了垃圾桶。

电话界面亮了又灭，嘟嘟囔囔的声音传进耳朵。

裴渊也没说话啊?

哦，我是能听到裴渊的心声的。

不接我电话。几天了?肯定又回她爸妈家了，也好，省得总是吵。

欸，头好疼，看来之前被逼着喝的醒酒汤还真有效……

裴渊不耐烦地将手机扔在沙发，自己进浴室，回卧室。

我不自觉地跟过去，趴在床头瞧他。

不得不说我眼光挺好的，找了这么个尤物做老公。

只是为什么会和他闹到离婚的地步呢?

嘶，头疼。

裴渊好像做噩梦了。

他猛然从床上惊醒，惊慌地环顾四周，缓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到客厅喝水。

开了缝的婴儿房引起了他的注意。

对，就这样，走过去，推开门，循着气味，我的尸体就会被发现。

把我埋掉，也许我就能离开这里了。

这里好冷，好黑，我不喜欢。

可他没有。

他盯着门把手看了好一会儿，轻轻带上，又回了卧室。

我对他的粗心大意有些生气，那么大的味道，他是闻不到吗?

一顿拳打脚踢。

徒劳无功。

一整晚，我都在试图让他察觉我的存在，可……

所幸，第二天裴渊要离开时，我发现可以跟在他身边。

我决定跟在他身边，我想弄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和他离婚，又为什么被残忍地杀害。

黑色宾利停在 S 市高级会所。

我跟着裴渊上楼，耳边是此起彼伏的问候。

看来裴渊是这里的常客。

顶楼 VIP 包厢。

进门时，裴渊猛然顿住脚步，向后看去。

我一惊，屏住呼吸，先他一步进了包厢。

包厢里挺多熟悉的面孔，其中就有我在客厅地板的照片上看到的女人。

女人看到裴渊，起身把他拉到卡座，凑近了给他喂酒。

裴渊对面的男人突然开口，渊哥，嫂子今天又没来?

嫂子?

唔，我想是我。

裴渊口吻中透着无奈，生气呢。

学姐还是这么爱生气啊?记得以前在电影学院，渊哥来晚一会儿，学姐都要闹脾气。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学姐还是学不会体谅人，渊哥好歹是堂堂跨国公司的老总，学姐怎么说都要给渊哥面子的。

梁牧哥你也真是的，好端端提学姐做什么?渊哥出来，不就是想离学姐远点，放松放松……

女人声音婉转，神态千娇百媚，可说到最后，被那个叫梁牧的一个眼神镇住。

因为前几天跨年哥几个留你?

兴许是把柳挽的话听进去了，裴渊冷了声，给脸给多了。

说这话时我感到裴渊心里有些怯。

哦，那天吵架，原来是因为他独自去见了柳挽。

不就是一起吃了顿饭吗?我不都及时赶回去了吗?揪着几张照片不放，无理取闹。

再说，圈里像我这样的老总哪个不是左拥右抱妻妾成群，我也就与别的女人走得近了些而已，她怎么就不能像别人家的正牌夫人学一学呢?

裴渊越想越心堵，烟在嘴里咬半天愣是没摸到打火机。

他看向梁牧。

别看我啊渊哥，我现在身上连根烟丝都没有。

戒了?

柠柠怀孕后就没抽过了——不让抽，闻着味儿一个月甭想进卧室。

梁牧一脸窝囊样，逗笑了桌上一众纨绔子弟。

裴渊也跟着笑，不过一会儿就笑不出来了。

我和江雾，也有过孩子的。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江雾好像也不让我抽烟。

记得戒过一段时间的，什么时候又抽起来了?

裴渊拧了眉，所以看着柳挽凑到嘴边的火，只是偏了偏脑袋。

江雾才不会给我点火，她只会大嘴巴子抽我，然后严肃又认真地往我嘴里塞糖。

裴渊下意识地摸了摸脸。

江雾上一次抽我是什么时候来着?

一旁，粱牧被笑红了脸，都别笑，等你们以后有了老婆，就知道被管着有多幸福了——听老婆的话会发达啊，不信你们问渊哥?

裴渊喝了口酒，没有说话。

3

包厢一度陷入沉默。

只有裴渊的心声纷杂地叫嚣着。

我慢慢理着他的心绪:

在以前裴渊也会这么觉得。

可近几年来风生水起的生意让他沾了酒色财气，也养出了不少坏脾气。

有时甚至会带到家里。

我是一点不吃他酒桌上那一套的，习惯了顺从与恭维，我的逆骨与冷落让裴渊有很大的心理落差。

无缘无故的争吵，歇斯底里的谩骂，不可调和的矛盾。

最狠的一次裴渊让我去死，说离不了婚就去死，死了两人都解脱。

想到这里，不仅是我，我感到裴渊也从心底生出一阵恶寒。

一条胳膊搭在裴渊肩上。

粱牧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过来，给他倒了酒。

梁牧，梁牧。

哦，他是裴渊多年的好朋友，这几年圈里的新秀。

渊哥，咱们这群朋友里，你最发达，走的路最苦，却也是最幸福的。

嫂子从十岁就跟着你了吧?十岁的嫂子，最年轻的三金影后啊，风华绝代。那时候你还窝在地下室吃泡面吧?

后来你一句创业，嫂子想尽办法给你拉人脉，陪酒陪到胃肠炎，愣是让 S 市最大的银行老总给你保荐。再后来更是息影退圈，全心全意给你做后勤……

裴渊心绪再度起伏。

当然记得。我承认，我欠江雾的，所以发达这些年我有一直在补偿啊?

小到珠宝首饰，大到沙滩岛屿，只要她一句喜欢，我就算出去卖也要买给她。

可这么多年的掏心掏肺，换来的是什么?臭脸，争吵，挠人心肺的沉默。

裴渊有些冷脸。

可一旁的梁牧似乎并不打算适可而止。

我说这些你也别嫌烦，渊哥，你从一穷二白走到今天的家财万贯，兄弟我是打心眼里佩服，你跟嫂子十年如一日的恩爱我更是羡慕得不行。

可兄弟这两年发现，渊哥你有点变了。男人嘛，都希望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很正常。

可怎么说，咱都要有一个度，不然为了一时的新鲜感，而让一些只想靠树乘凉的阿猫阿狗伤了旧人心，多不值得。

说着梁牧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柳挽。

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可这把刀是冲着自己的，若冲着故人，只怕会变敌人。

……

散场时天空又飘起了小雪。

我跟在裴渊身后，脚步有些拖拉。

前面，柳挽很自然地坐上裴渊的副驾。

看着眼前喋喋不休的人，裴渊忽然喊了我的名字。

当然，是在心中。

什么时候变得沉默的呢?

他扶着方向盘，问了柳挽一个问题:

如果我现在是个穷光蛋，你还会跟着我吗?

当然会呀，柳挽神色温柔，渊哥，如果先遇到你的人是我，我会比学姐做得更好。至少，我不会逼着你背弃圈里某些不成文的规矩。

如果，谁都会编的玩意儿。

可裴渊似乎很受用。

他开车将柳挽送回了御水湾。

准备上楼时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一条验收信息。

礼服?哦，明天是我与江雾十周年的结婚纪念日。

渊哥，这就走吗?

裴渊看了眼柳挽晕红的嘴唇，想起了第一次亲我的那天晚上。

江雾好像说过，亲了她就不许亲别人了，要是被她发现，她就踹了我，藏起来，让我永远找不到她。

不行

消散的情欲被一股浓浓的愧疚感代替。

以后叫我裴总。

裴渊一路将车开到了青溪名邸。

这次确实是我过分了，我不该应柳挽的约的，我明知道江雾和她不对付……

这次冷战的时间太长了，一定伤了她的心，她肯定偷偷藏起来哭了好久，她哭起来好让我心疼。

没关系的，她很好哄，我态度真诚一些，她是会等我等到凌晨的人，她不会忍心拒绝我的，她那么爱我。

再说了，明天是我们的十周年结婚纪念日，她总该趁机给我一个台阶下吧?

可远远望去，府邸漆黑一片。

裴渊皱了眉。

翻开微信，信息还停留在我催他回家跨年的那天。

几番纠结，裴渊手指翻动: 我从瑞士定制的那块表你放哪儿了?

许久，无音。

明天要用。

仍无音。

又是这样……

裴渊指尖发白，盯着毫无动静的微信界面看了好一会儿，最后一把将手机扔出窗外，驱车离开。

4

兴许是年关，酒局多了些。

这几日我跟在裴渊身边，听得最多的一句就是，嫂子没来?

最后一次，裴渊将杯子摔得粉碎，迈步离开。

综合这几天谈到的话题，我慢慢拼凑出了完整的故事。

我叫江雾，来自南方的一个小渔村，家庭算得上小资。

从上小学开始，爸妈便送我上各类艺术班。

十二岁，我凭着极高的音色天赋被星探挖掘，拜入当时国内顶尖音乐导师的门下。

十五岁，我的第一张专辑横空出世，一经发售便席卷整个音乐界。

十六岁，凭着一首原创歌曲拿下国内最高音乐奖。

在准备开拓国际市场时，一次暗箱操作使我声带被毁，从此告别音乐舞台。

次年，我遇到裴渊，暗生情愫。

同年，我进军演艺圈，小有成就。

十岁，我凭借一部《冷都》再次火遍大江南北。

二十岁，我为爱息影，与裴渊在马耳他结婚。

此后十年，爱恨缠绵。

时隔三天裴渊再次回到了别墅。

他独自喝了很多酒，仰在沙发，手机直往脸上砸。

他在给我拨号。

而我再也不能接了。

可意外地，电话拨通了。

老婆，你怎么这么久才接我电话?你跑到哪里去了?别闹了，你快回来，我好难受……

裴先生也有难受的时候啊?

裴渊迷离的神色一下变得清明。

确认号码。

你是谁?我老婆呢你——操

电话被挂断。

裴渊起得急，醉酒的身子直直摔倒在地上。

可他顾不得额头溢出的鲜血。

因为手机收到了信息。

裴先生老婆的滋味真是不错，就是不会动，也不会叫。

裴渊愣得至少有一分钟。

他嘴唇颤抖着，双手颤抖着，整个身体都止不住地抖了起来。

越来越急促的呼吸中，裴渊哆哆嗦嗦再按下拨号键。

这次无人接听。

裴渊疯了一样给对面发消息，可手指半天打不出一个字，急得眼泪直掉。

他给程秘书打电话，让他查我这几天动向，可既没有消费记录也没有出行记录。

老家那边呢?在不在她爸妈家?

裴总，夫人的父母在去年出车祸就……我以为您知道。

裴渊震惊的神情不像演的。

举在耳边的手机缓缓下滑，他茫然地看着四周，脚步踉踉跄跄，用手去抓自己的头发。

兴许是在想我爸妈去世那段时间他在干什么吧。

想起来又有什么用呢?

我不想费力回忆自己不告诉裴渊我爸妈去世的原因，也不想知道裴渊那段时间到底在干什么。

这几天的所知所闻，已经足够成为我决定离婚的理由。

所以裴渊离开时我没有再跟上去。

我在空荡荡的别墅飘来飘去，从客厅，到卧室，再到藏有我尸体的婴儿房——只希望自己的尸体能够早些被发现。

我实在受不了自己身上的味道了。

5

我死后的第十二天，别墅又来人了。

这次除了裴渊，还有梁牧，还有一群穿着制服的警察。

一进别墅的门，他们全都露出干呕之态。

只有裴渊一脸震惊他们的反应。

哦，我想起来了，裴渊的鼻子是坏的。

是那年他替我被讨债的人绑走，在冰天雪地烧了足足两天烧坏的。

我的尸体终于被发现了。

成团的蛆虫在腐肉里蠕动，散发着阵阵恶臭。

裴渊看到的第一眼，吐了。

他不可置信地又回去看了一眼，看到套在我手上的那枚戒指，瞬间瘫在了地上。

呕吐感更加止不住了，他弓着腰，趴在摇篮旁几乎要将胆汁吐出来。

可在抬头的一瞬间，他便停止了所有生理反应。

他看到了那张 B 超单。

他拿起来，连滚带爬地捧给梁牧，梁牧，梁牧这是什么时间?我看不清楚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时间?

梁牧瞳孔微微放大，看着裴渊没有说话。

裴渊的眼神瞬间变得空洞，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灵魂，整个人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他几度张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痛苦选择眼睛作为宣泄口，肆意横流。

很久很久，世界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

他无助地拽着梁牧的衣服。

梁牧狠狠给了他一拳，这才让那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爆发。

我的尸体被带走了。

法医说脖子上的割痕并不深，血沿着气管呛到了肺部，是窒息而亡。

至于流产的迹象，是被奸尸所致。

法医也不愿多看我腐烂的尸体一眼。

你是他丈夫，明明在家里，怎么会十二天都发现不了?

尸体弄成这样，殡葬师都没法处理。

裴渊绝望地听着这一切，脑海中疯狂搜索着十二天前的事情。

十二天前，十二天前?

十二天前是跨年夜。

那天下着大雪，远处隆隆的烟花被掩在茫茫雪幕。

他似乎喝了酒，比约定的时间整整迟了两个小时，我不满地抱怨了几句，他冷了脸；

我向他要个解释，他只是说有事。

我不依不饶，难听的话像针往双方心里扎。

他眉头紧锁，说我现在怎么像个怨妇一样?

直到我将他与柳挽一同吃饭的照片甩在他脸上，他情绪才有所波动地与我大吵了一架。

我说离婚。

他红着脖子说我以为他不想吗?

可离不了——是他带我去马耳他结婚的啊，曾经对爱情最赤诚的画押，如今却成了对彼此最绝望的束缚。

他让我去死，说我死了，对双方都是解脱。

他将凉透的饭菜砸了个粉碎，然后摔门而去。

独留我一人面对溃烂的婚姻掩面而泣。

6

案件并不难查。

没过几天凶手就被伏法。

是一个破产的富二代，裴渊在逐步扩大企业规模的过程中害得富二代家破人亡，他要报复。

他对着裴渊大放厥词，一口一个你老婆如何如何。

经过几天锥心刺骨的痛，裴渊已经表达不出任何情绪了。

花白的头发下，他只是看着富二代，麻木，沧凉，冷冽。

裴渊暗中打点，将富二代弄到了自己手里。

我不在乎他如何处置这个富二代，我只想着自己终于可以离开别墅。

可尸体的焚烧对目前我的现状并没有任何改变。

我依旧被困在别墅，被困在裴渊身边，被迫看他如何在地下室日复一日地折磨富二代。

富二代是个骨头硬的，一口咬死自己只是一时兴起。

可他为什么能顺利进入别墅?

又怎么能恰好碰到我独自在家?

被抹脖子的一瞬间，我分明听他说，只怪你自己命不好，你男人造孽，我没法动，可你这裴夫人的位置有的是人想动……

时隔多日，回想起那天回荡在耳边的低语，我仍能够感到溺水般的窒息感。

我下意识地去捂住脖子，可越捂我越觉得不对劲。

太真实了，太真实的窒息感，好像整个人被泡在水里，眼睛，耳朵，嘴巴，都被冷水浸没……

眼前猛然一黑。

冷，很冷，呼吸不过来。

我求生般挣扎着身体，浴池的水被泼出去一大半。

急促的呼吸中，我茫然地看着周围: 灰瓷砖，暖灯，半身镜。

是以前裴渊住的出租屋。

可裴渊不在。

我站在镜子前，惊奇地发现镜中的我，竟是二十多岁时的模样。

难道我回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