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我妈-巧讨工钱（下）

但是此刻，我妈没有心情欣赏这里的美景，她偷偷摸摸地带着乐乐前往她和我爷提前说好的那个地方。

那里距离乐乐家有一段距离，我妈心里明白，这次事情如果成了，我爸秋后的学费就有了；如果成不了，那她可能就离不开陕西了，毕竟就像那个赵石头说的那样，每年出门赶麦场的人不少，但每年都有人回不去，更何况我妈还是在人家地盘上做这样的事。

她急匆匆地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和我爷相约的那个地方，她将孩子交给了我爷，说: 爸，你带乐乐去抓蝌蚪吧，记得多抓些

看着我妈闪着光芒的的黑眸，我爷什么都没说，按照我妈说的带着乐乐去水里抓蝌蚪，而我妈拿起自己手中的镰刀，朝那个有着胖男人家走去。

那家人正在不远处的场里碾麦子，远远的，我妈就听到了碾麦子的呦呵声: 兑儿…回回…怄

以前我妈听到这样的呦呵声时，心里满是喜悦，因为这样的声音代表着丰收，代表着一年金色的粮食，可是如今，她的心突突突地跳个不停，碾麦场里除了那个有胖男人和他的几个家人之外，还有着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和女人在，如果要是真发生什么，根本不是她一个瘦弱的小女子能承受得了的，可是那时的我妈心里只有我爸，就算是为了我爸，让她不要自己的命，她也愿意，所以，她壮着胆子，走向了那个麦场

此刻，麦场上只有一个人和两只驴在碾场，其他人应该刚刚翻过场，正坐在一起喝水休息，那个胖男人看了我妈一眼，有些晦气的转过了身，其他几个男人看了那个男人一眼笑了起来。

那个男人的妻子生气极了，她站起来的说: 你怎么又来了?不是给你说过了吗?你还有完没完啊?

你家是金子打造的啊，住一晚上要花那么多钱?我妈盯着那女人的眼睛，毫不怯场地问道，给钱钱给我，我自然会离开。

那个胖男人开口了，他说: 我们知道你是在穷地方来的，可你不能因为你们穷就不讲理吧?那人说着，看了看他身旁另一个干瘦的男人，干笑了一声，说，要不这样吧这是我小舅子，今年 28 岁了，你如果肯嫁给他，肯留在这里，那我就把钱给你。

我妈知道，这个胖男人是这家人的上门女婿，那个被他称为小舅子的男人是这家唯一的儿子，可是却是个傻的。

听那个男人那样说，其他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那个傻男人一听，站起身来，就要往我妈跟前走，边走嘴里还边说着媳妇儿，媳妇儿

你不要过来我妈拿出了镰刀，对着那个傻男人说，你要是再过来，我割了你的耳朵

那个傻子被吓得捂住了耳朵，没有再往我妈跟前走，我妈冷哼一声，对那个胖男人说: 可真是多谢叔了，但我早就给你说过，我已经嫁人了，家里还有个孩子。我那孩子啊小你家乐乐三岁多，我告诉乐乐后，他硬要跟我去我家和我孩子玩。今天我除了来要钱，还要来给你说一声，乐乐已经跟着我爸走了，你们就不要担心

我妈话还没说完，那家人已经大惊失色到五官扭曲。

看着他们的样子，我妈冷哼了一声，就要离开，那个男人急了，他大喊: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说着，和身后的九个人挡住了我妈的去路，而他的妻子，边慌里慌张地朝自己家跑去，边叫着乐乐的名字。

在家里找了一圈，没有孩子，那女人出来时已经满眼泪水了，她什么都不顾了，二话没说，扑过来扯住我妈的领口，愤怒地问: 你这个穷鬼，你把我儿子怎么了?

我妈笑而不语，静静地看着眼前发疯的女人，直到她被人拉开，我妈才开口说: 婶儿，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乐乐听说我们家还有个可爱的妹妹，要跟着我爸去我家玩。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那女人的丈夫也算是个男人，他看着我妈恶狠狠地说: 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但你有没有长脑子，这里是陕西，是我们的地方，你们要是跑不掉，被我们打死，都不会有人报警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妈朝将她团团围住的人看了看，说，我不过是想带乐乐回我家做客，你们这么紧张干什么?

你少给我装那个男人说着，看了眼自己的妻子，说，去把钱拿出来

女人还有点懵，又被男人大声的吼了一声: 还不快去

那女人这才明白了，她狠狠剜了我妈一眼，又朝自己的家走去。

男人对其他人招了招手，那些人才从我妈身边散开。

看到他们这样，我妈笑了，她说: 叔，你要是早这样该多好?

那男人脸色铁青，在妻子将钱拿出来的时候，将那些钱甩在了我妈脸上，问: 乐乐什么时候回来?

我妈笑着将钱一一捡起，数了数，刚刚合适。她小心地将钱收了起来，说: 你既然这么舍不得你儿子跟我们走，我又怎么会勉强呢?我先走了，乐乐一会儿就回家了。

我妈说着转身离开，那个女人还想拉住我妈，却被自己的丈夫一把拉住了。

我妈刚开始还走的很慢很随意，可当她的身影被如同青纱帐般的玉米地遮住时，她学了几声夜莺的叫声。夜莺的叫声还是我爷教会我妈的，小时候我爷带着我爸和我妈上山时，总是给他们教各种鸟儿的叫声，其中只有夜莺的声音最嘹亮。

当我妈对我爷放完信号后，快速冲进玉米地里，按照之前和我爷约定好的，往火车站的方向飞快地奔跑。

那时的玉米比人高很多，要不是提前做了一些暗号，走在里面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我妈知道不管乐乐有没有平安回去，只要那些人抓住她，她都可能活不了，所以她不顾一切往前冲，甚至脸被玉米叶子划出长长的口子，她也不知道。

她跑了很久很久，当她快要冲出那片玉米地时，却听到有人说: 他们要回家，肯定去了火车站，或者汽车站啊还不赶快往火车站追?

我妈停下了脚步，她这才知道在玉米地里跑的再快，也不如平地快，对方已经追到了这里，她现在出去岂不是送死?可如果不出去，我爷还在火车站等她，那又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我妈犹豫了，可前面突然出现了一道黑影。

我妈立刻警惕了起来，对方咳嗽了两声，我妈才听出来是赵哲的声音，不知为何，她一阵心安。

对方低沉着声音说: 待着别动

我妈听从对方的话没敢动，这时又有一队人走了过来，赵哲假装撒完尿，边提裤子边问对方: 你们这是干什么啊?

你有没有看到跟你们在一起赶麦场的那个女人和老头儿?

老头没有看到，女人慌慌张张地朝那个方向跑去了。赵哲指了指火车站的方向。

就说嘛她肯定朝车站跑了，现在有钱了，可不是要回家了?快追吧

他们说着，连感谢的话都没说，就朝着火车站的方向追去。

赵哲又从外面对我妈说: 待在里面不要动，我现在去火车站找你爸。到了晚上，如果我不回来，你就沿着玉米地往南边走，记住了，千万不要点火，也千万不要去火车站和汽车站。

可他们有狗

放心吧他们那狗和人一样笨，找不到你赵哲说罢离开了。

我妈的心悬的老高，她后悔自己的计划了，她觉得自己考虑不周全，谁都知道他们事后肯定要朝火车站汽车站这样的地方跑，她却选择和我爷在火车站会合，想起追过去的那两拨人，她只祈祷我爷能平安无事。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了，每一分钟，我妈都觉得煎熬无比，好在在夜幕降临时，赵哲来了，他四处看了看，走进玉米地对我妈说: 火车站没有你爸

我妈心一沉，以为我爷被抓走了，但赵哲又紧接着说: 我跟在那群人身后一整天，他们也没有找到你爸

我妈松了一口气，她说: 那就说明我爸还是安全的。

对赵哲说着，拿出一个窝窝头给了我妈，说，饿了吧赶快吃完，吃完就走

走?我妈放心不下我爷。

不走怎么办?在这里等着被抓啊?赵哲说着，拿起我妈身后的行李说，走正好我也要回去，咱们又是老乡，还顺路

我走了，我爸怎么办?

你爸又不傻，那些人今天找了一天都没有找到，就说明他已经躲起来，你就算是要等他，也应该找个安全的地方等啊

赵哲说的没有错，我妈想了想，跟着他朝南边的方向走。

赵哲几乎每年都来赶麦场，听完我妈这几天做的事，他没有很惊讶，他说: 这样的事我不是第一次听说，你们能放了那孩子，已经很难得了，很多人即使要来了工钱，最后为了出心中的那口恶气，指不定对人家的小孩干出什么事呢

我也是有孩子的人我妈说。

你还真结婚了啊赵哲诧异。

我骗你干嘛?

看来我是没希望了赵哲笑了笑，又继续往前走。

那个年代，那样地方，不仅有蛇还有狼，赵哲和我妈每人拿了一根棍，就那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直到天快要亮的时候，他们才隐隐约约地看到了秦岭。

有山了，就说明有隧道，有隧道就能扒火车回家了，这样想着，他们快速朝铁路走去，在即将破晓的那刻, 扒上了一辆回家的车。

火车停在了天水站，当他们从火车站出来时，大街上已经熙熙攘攘，到处都是背着大包小包的行人。

我妈穿梭在人群里, 寻找着我爷的身影，然后又在赵哲的陪伴下等待了一天, 可还是没有我爷的半点影子。

我妈低下了头，对赵哲说: 赵哲，你回吧，我要再等等我爸。

是啊她和我爷两个人出远门的，现在要回家了，她怎么能一个人回去呢?

赵哲不放心我妈一个人, 提出要陪我妈，但被我妈严词拒绝了, 她说: 你没有结婚，我都有孩子了, 咱们孤男寡女在这里，要是传出去了, 对谁的名声都不好。

见我妈说的认真，赵哲只得点头离开。

那个年代, 火车站附近的旅社也经常有小偷，我妈身上带着钱, 不敢住旅社，只得躺在售票大厅里，一直等待着我爷。

就这样等待了天，火车站还是没有我爷的身影时，我妈猜想我爷可能出事了。

悲伤绕在她的心头，我爷可是将她抚养长大的啊现在她好好的回家了, 我爷却不知道怎么样了，她回家后, 可怎么面对我婆，又该怎么对我爸交代啊?

她忍着悲伤，凭着记忆慢慢的往回家走, 直到四天后，她推开家门时，才发现我爷好端端的坐在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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