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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做女儿-老公的私生女跪求我收养她

赫连心心 著

都市小说连载

小说《第二次做女儿-老公的私生女跪求我收养她》是知名作者“赫连心心”的作品之内容围绕主角李美娟邓丽君展全文精彩片段:小年我意外撞见闺蜜和丈夫的奸没想捉奸的人是被打的人却也是我……心灰意冷的我流浪街结果还碰到打劫的歹我给歹徒跪地磕求他一刀捅死我算可我没死反而老公和闺蜜双双殒一场车他们全死本以为否极泰可小三的女儿却缠上跪求我收养她的吸血亲戚刮光了所有遗还要把她送去声名狼藉的孤儿我犹豫一边是疼了多年的孩一边是当了大冤种的不

主角:李美娟,邓丽君   更新:2025-06-23 14:2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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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年夜,我意外撞见闺蜜和丈夫的奸情。

没想到,捉奸的人是我,被打的人却也是我……

心灰意冷的我流浪街头,结果还碰到打劫的歹徒。

我给歹徒跪地磕头,求他一刀捅死我算了。

可我没死成,反而老公和闺蜜双双殒命。

一场车祸,他们全死了。

本以为否极泰来,可小三的女儿却缠上我,跪求我收养她。

她的吸血亲戚刮光了所有遗产,还要把她送去声名狼藉的孤儿院。

我犹豫了,一边是疼了多年的孩子,一边是当了大冤种的不甘。

最终,还是愤怒占了上风。

我拒绝了小三女儿的收养请求眼睁睁地看她成为孤儿院中的活靶子。

1

站住,不许动把兜里的钱都掏出来

同一条胡同,不同的倒霉,前两天刚在这地儿被一傻叉一板砖拍进医院,今天又遇上个抢劫的二货。李美娟发誓,下次,她一定绕道走,哪怕多花出 10 分钟才能到家。

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李美娟恨不得死了算了。

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实在令她心如死灰——今年下岗后,一直找不到工作。好不容易找了个扫大街的活儿,还要被领导盘剥、霸凌;半个小时前,她撞见闺蜜和丈夫的奸情。没想到,作为受害者的她,还被打了一顿。

你……你要嘎哈?

李美娟没有一丝害怕,脸上反而挂着笑,朝着歹徒靠近。这把二货歹徒吓得连连后退。

他色厉内荏地挥舞着手中的尖刀,颤着嗓音威胁道: 你不要过来你再往前,我就攮死你

李美娟不屑,冷笑。

突然,她猛蹿几步,一把抓住二货握刀的手,想也不想地就往自己身上捅。

二货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了,赶紧松手。

尖刀落地,李美娟眼疾手快,捡起地上的刀就往自己心口插。

二货的脸瞬间就白了,血色全无那种,颧骨上画俩红圈,立马去纸扎铺子 c。s 小人一点都不违和的那种。

姐,你是我亲姐,你饶了我吧我就想弄俩钱儿花花,哪怕进去了也判不了几天。你整这么一出,我可就黑头发进去,白头发都不见得能出来了

李美娟不听,握着刀继续要往自己身上招呼。可二货的手像把钳子,她丝毫也没有腾挪的空间。

最后,李美娟放弃了,丢了刀。

这次二货反应迅速,抢在她前面捡起了凶器。可下一秒,李美娟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老弟,你攮死我吧算我求你了

二货彻底蒙 B,一双眯眯眼瞪得像两只铜铃,不是,大姐,我以前不认识你吧?咱俩没有仇吧?我今天第一次劫道儿,都还没开张呢,你就这么吓唬我?现在打劫的活儿都这么难干了吗?

李美娟也不回应,哐哐哐就是磕头,嘴里翻来覆去就一句,我求求你,你弄死我吧,我不想活了

二货想拉她起来,可李美娟就仿佛焊在地上一般,怎么拉也不起身。最后,实在没招了,二货也跪了,与李美娟对磕起来,搞得两人跟夫妻对拜似的。

姐,我下岗了,半年多找不着活儿,闺女又生了一场大病,买断的钱都花完了。今天是小年,孩子说馋酸菜馅饺子了。可我这兜比脸都干净啊我就寻思着,闺女好不容易开回口,怎么着也得让她吃上,所以,才想着来这个偏僻的胡同弄点钱。多了我也不要,够买酸菜、买袋面就行。你要是手头不方便,就直说,老弟也不为难你。你这上来就自残是啥事儿啊?我心脏不好,你可别吓我二货起初只是想卖卖惨,可说着说着,不禁真情流露,直接破防了。那哭声,听起来忒惨。

李美娟磕头的动作顿在半空,她怔怔地看向二货,眼里有同情,也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

见李美娟不再那么极端,二货停止了哭泣,心中不禁暗喜,可算给这娘儿们按住了。

大姐,你脸上的伤咋弄的?让人给削了噢?有没有事儿?用不用我送你去医院?

闻言,李美娟愣了片刻,旋即泪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二货彻底无语。他突然感觉自己命好苦,想弄点钱怎么就这么难?对面这娘儿们,不是神经病也肯定是精神上有点问题。为什么这样的事就让他给摊上了?要么哭,要么自杀,他现在是钱也没劫着,走还走不了。今天出门没翻黄历是个非常错误的决定,诸事不顺啊

大姐,有啥憋屈事儿,你跟我说道说道,唠开了就好了。你这又自残,又哭得跟上坟似的,完全没必要啊,是不?

你真想听?李美娟双眼通红,哽咽着问道。

不,我不想

想我这人最稀罕听老婆舌了二货点头如捣蒜,违心地回答,姐,那边有个倒骑驴(前面双轮导向,后面单轮驱动的三轮车),咱俩上那坐着说呗,行不?我有老寒腿,跪太久的话,就站不起来了。

李美娟点点头,顺从地被二货拉了起来。

她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家丑外扬。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压在了心头。她不期望有人给她搭把手,可能听她叨咕叨咕的人竟然都没有。再这样下去,她真的快要憋疯了。

 

2

1997 年,下岗潮席卷东北,大批工厂减员增效,为了不被单位买断,很多人宁可交钱上班,俗称上供。供品上到位了,领导自然保佑你不会下岗。

那一年,很多东北家庭的除夕宴上都摆着掺了敌敌畏的毒饺子。没办法,活不起了。

那一年,东北的铁轨上染了无数工人的鲜血。别问为什么,问就是卧轨。

那一年,大批女工下海站街,东北自此背上了笑贫不笑娼的恶名,用了很多年才最终洗清。

那一年,下岗的李美娟求爷爷告奶奶各种托关系,才在环卫处谋了份月薪 400 元的扫大街的工作。

 

东北的大雪,深的时候都能没过膝盖。李美娟总是被队长分配上早班,凌晨三点多就要去扫雪。

大雪扫一点下一点,怎么扫也扫不完。后来,在同事的点拨下她才明白,400 元的工资是要拿出一半来孝敬队长的,这样才能摆脱日日早班的命运。

可李美娟太穷了,她太需要那 200 块了。所以,宁愿被穿小鞋,她也不愿给队长上供。终于,队长被李美娟的不识时务惹恼。不想上供那就滚。于是,在某个大雪纷飞的清晨,队长埋伏在李美娟必经的一条小胡同里,一个板砖,给她拍进了医院。

 

李美娟报了警,可当年监控还未大量普及,警察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队长以李美娟误工为由,撺掇上级领导将工作岗位留给了更需要的人。

李美娟猜到行凶者是队长。小年这天,她跑到队长家一顿撒泼,却被正当防卫的队长又打了一顿。

李美娟沮丧得不行,垂头丧气地往家走,半路竟撞见老公潘勇浩搂着一个女人进了黑三曲舞厅……

 

这是李美娟第一次来黑三曲。

这种舞厅一般都隐藏在偏僻的胡同里,周围环境普遍很糟,旁边杵一个荒废许久、粪尿横流的旱厕,这些都是黑三曲的标配。

即便是在冬天,舞厅门口也会时不时飘来阵阵旱厕独有的那股臭味,经年的墙壁上则斑驳着各式各样的涂鸦。

走进舞厅,汗液、廉价酒精再掺杂着一股发霉的地下室的味道,也不比门口那旱厕味强多少。

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如同其他被带下海的良家女子一样,李美娟不由自主地将眉头锁成一个疙瘩,习惯性地皱起了鼻子。

 

舞厅里很黑,除了舞池中间几个摇头晃脑的小射灯,屋里的唯一光源就是几个老登头顶的地中海了。伴随着邓丽君的靡靡之音,舞池中的一对对男女紧紧地贴在一起轻轻摇摆。

见此情景,李美娟怒火中烧,根本顾不得会不会殃及池鱼,她是见到一对狗男女就粗暴地将两人扒拉开,贴脸确认那摸摸搜搜、上下其手的油腻男是不是自己的死鬼老公。

一路扒拉下去,除了几个秃了顶的地中海,二十几对狗男女无一幸免。几个胆小的,还以为是自家老公、老婆前来捉奸,个个吓得花容失色,瑟瑟发抖。

寻找一圈,一无所获。李美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产生了幻觉。尿意来袭,她打算去洗手间方便一下,然后走人。

 

刚进卫生间,一阵窸窸窣窣,类似接吻的声音就传进了她的耳中。

呸,不要脸

李美娟在心里唾骂着,方便的动作也开了二倍速,她是一秒钟也不想在这个恶心的地方多待。

然而,隔间的两位丝毫也不照顾听众的情绪,作乐的淫靡之声越来越大。

嘎哈呀?这是公共场合,知道不?出门右拐就有旅社,那么几个钱儿都舍不得花噢?实在没忍住,李美娟大声嚷嚷了一句。

BB 啥?关你什么事儿?不爱听,放完水就赶紧滚

只这一句,正在洗手的李美娟就被定在了原地。一月份的自来水冰得刺骨,可她却任由刺骨的冷水浇在手上,仿佛失去了知觉一般。用了整整几十秒,她才最终确认,隔间里那个骂人的傻叉是她老公潘勇浩。

下一秒,李美娟疯了一般冲到隔间前,用力地摇晃门把手。

我靠,还 TM 没完没了了,是吧?

潘勇浩来了脾气,拉开门锁,抬脚便踹。

门被踹开,巨大的惯性将李美娟撞倒在地。

潘勇浩冲出隔间,然后就怔在了原地,我靠,怎么是你?你……你怎么在这?

李美娟站起身,也不顾潘勇浩,越过他就往隔间里面冲,臭婊子,勾引别人老公,我弄死你

隔间里的小三低着头,将脸深深埋进胸膛。

李美娟扯起她的头发就往外拽。

啊……疼……小三痛呼出声。

还有脸喊疼,看我扇不扇死你

怒气值爆表的李美娟愤然抬手,然而,在看清小三正脸的那一刻,她却再次被施展了定身术。

秦虹?

老公出轨了自己的闺蜜,李美娟从未想过如此狗血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时间,气血上涌,她因震惊、愤怒而止不住地打战。

你怎么能?怎么敢?我对你那么好,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看着李美娟失望的脸,秦虹的眼里闪过一丝愧疚,可也就只有一丝而已。下一瞬,她挺了挺高耸的胸脯,理直气壮地回答道: 你对我怎么好了?给我带饭?帮我带孩子?我不是也听了你那么多年的叨哔叨么?请心理医生还得花钱呢?你 TM 不会想白嫖我吧?况且,潘雪莹可是老潘家的种儿,你不是在给我带孩子,你是给潘勇浩带。你不能生,我帮你生,我对你才是真的好你不但不感谢我,还打我,有你这么恩将仇报的吗?

秦虹一番黑白颠倒、倒打一耙,一股邪火从李美娟的脚底板止不住地往天灵盖窜。秉承着能动手就不吵吵的原则,她抬手就往秦虹的一张俏脸上招呼。

秦虹躲避不及,狠狠地挨了一下。

潘勇浩,你就那么看着李美娟扇我?你 TM 还是个男人吗?

二女争夫,被争的那个人还是自己,潘勇浩的手中就差一把瓜子了。听见小妾呼唤自己,一向宠妾灭妻的潘勇浩知道,这出戏,他是看不下去了,轮到他上场了。

潘勇浩几步上前,一拳挥出,李美娟倒退数步,眼眶立刻就青了。

然则,在东北,家暴并不是一方的持续输出,另一方被动挨打,而是俩人互殴,输了的那方才是家暴受害者。

体格子上不占优势,李美娟就找趁手的家伙什。她抄起角落里的一把拖把,对着潘勇浩那张臭嘴就怼了上去。

拖把条齁腥齁臭,这一怼,堪比魔法攻击,潘勇浩立时就忍不住地干呕,眼泪鼻涕一起流。

趁敌方虚弱,李美娟一套打狗棒法挥得虎虎生风,打得潘勇浩和秦虹这对狗男女在狭小的厕所里来回乱窜。

可终究,干瘦的李美娟与膀大腰圆的潘勇浩在体能上有本质上的差距。逮到漏洞,潘勇浩一把夺下墩布……然后,就是在秦虹的加油打气下,潘勇浩将李美娟骑在身下爆捶……

五分钟后,潘勇浩打累了。他站起身,对着李美娟吐了一口痰,傻 B 娘儿们,在家里好好待着,不好么?非 TM 出来早揍

潘勇浩拉着得意扬扬的秦虹离开了。经过李美娟时,秦虹还不忘用带着铆钉的高跟鞋鞋尖,狠狠地踢了李美娟的腰眼一脚,以报刚刚被扇之仇。

躺在和着黑色稀泥的地板上,李美娟披头散发,鼻孔蹿血。

地板很凉,她的心更凉。

她艰难地站起身,打开水龙头,对着墙壁上半碎的镜子,仔细地清洗着脸上的血迹和痰渍。

洗着洗着,李美娟止不住呜咽出声,继而号啕大哭……

 

靠听完李美娟的故事,劫匪二货用最朴实、最简洁的一个音节抒发了内心的愤懑,这俩畜生,真 TM 不是人尼玛搞破鞋还有理了

李美娟想要回应,可张张嘴,冷风灌进口中,满嘴的苦涩又让她闭了嘴。从黑三曲舞厅到这条胡同,她骂了整整一路,她词穷了。婚姻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也是时候分道扬镳了。

大姐,虽然老话有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的说法,可我今天还是想作回损。离了吧这男的,太操蛋不能要

李美娟看向二货,坚定地点了点头。

别再寻死觅活的了,我一个这么窝囊的大老爷们都还觍着脸活着,你比我强多了活着才有希望

李美娟的眼前升起一团水雾,行我得跟你学,有时候没心没肺的,也挺快乐

呃……你这话怎么听起来像骂人呢?

 

轰——

远处腾起绚烂的烟花,照亮了两人黑红黑红的脸庞。

李美娟站起身,从裤兜里掏出四十块钱,姐身上就这么些了,拿着给孩子弄顿饺子吃吧。

二货伸出手,然后又飞快地缩了回去,不行你就这些钱了,我不能要

李美娟扯过二货的袖子,强硬地将钱塞进他的手心,给孩子的,别跟我撕巴

二货的一双眯眯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他将二十元又塞回到李美娟的衣兜里,二十就够了,俺家就三口人,吃不了那么多。姐,你也回家弄点饺子吃吧,再怎么不如意,这个令儿(习俗)咱们也得走。

李美娟颔首,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

二货看着她的背影,哽咽着喊了句,谢谢噢

李美娟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摆了摆,别再干这行了,家里还有孩子呢,得为孩子着想

 

3

小年夜这晚,潘勇浩整夜未归,李美娟想提的离婚始终未说出口。

这一晚,独自包了饺子的潘雪莹蜷缩在沙发上等了秦虹很久,直到饺子彻底凉透,直到她一不小心睡着,秦虹还是没有回家。

这一晚的兴盛路上,一辆夏利出租车因车胎打滑与一辆拉水渣的大卡车相撞。破夏利被撞得变了形,主驾和副驾上的一对男女丧生于这个雪夜。

翌日,潘勇浩和秦虹双双出现在社会新闻中,他们燃尽了生命,用仅剩的一点价值教育鞍山市民,雪天路滑,一定要安全驾驶。

 

医院,太平间。

看着只剩下一半脑袋的潘勇浩,交警同志一脸的沉重,大姐,您节哀噢

李美娟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嗯,知道了

她转过身,看向太平间的工作人员,师傅,咱们这有相熟的火葬场吗?

交警同志震惊。要不是他知晓潘勇浩死于车祸意外,眼前这个镇定如常的女人一定会被他列为杀夫嫌疑人。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看似镇定的李美娟,心里面其实早已唱起了,咱们老百姓,今儿真啊么真高兴……

开玩笑,东北女人从来不玩斯德哥尔摩综合征那一套。家暴,出轨,出轨对象还是自己闺蜜……昨天晚上剁馅子的时候,李美娟就把那饺子馅当成了潘勇浩和秦虹的脑袋瓜子了。没承想,美梦竟然成真了

警察同志,撞死我丈夫的,只是个司机,不是那卡车的车主,是吧?

交警颔首。

那车主为啥到现在还不露面呢?您能帮我联系联系,问问怎么回事儿么?他的车,他的司机,给人脑瓜子都撞掉一半了,他连面都不露,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人死了还不够,最好能再帮我搞笔钱,这才算真正的物尽其用。这句是李美娟的肺腑之言,但不能说给面前的交警同志听。

 

鞍钢,矿渣厂,车队的某间办公室里。

屋内,烟雾缭绕,好似仙境,办公桌上的烟灰缸里,烟蒂堆成了小山。窝在大班椅里的侯斌,嘴里叼着烟,眉心紧锁。

突然,放在桌上的手机一阵振动嗡鸣。侯斌一秒钟也没有耽搁,立刻坐直了身子,接起电话。

斌哥,咱这边使的人没用上。

拥固啥呀?(因为什么?)侯斌的语气很急,那破夏利的后台更硬噢?

不是鉴定结果是,夏利全责,咱根本不用使人

侯斌的大眼珠子一翻,隔空给电话那边甩了个白眼,兄弟,咱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你吓死哥哥了

完了那夏利连车险都没上,司机自己本身也没有人身保险,还是个卖腕子的(为出租车车主打工的行为在辽宁鞍山叫卖腕子)。车主那个 B,贼 JB 抠,分儿 B 不出。那司机也挺可怜,半拉脑瓜子都给撞碎了。副驾上那女的还行,买人身保险了,估摸能赔不少。

侯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被电话那边说得一头雾水,你说这些,啥意思啊?我咋没听明白呢?

我的意思是,夏利司机的老婆过来闹了,要找车主,要钱哥,这事儿,您得出面,我们也顶不住啊再不,你就意思意思,给她拿两个得了?

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噢,说拿两个就拿两个?

那娘儿们没工作,威胁我们,要天天跟我们这待着,那您说怎么办?

侯斌蹙紧了眉头,又猛吸了一口烟,你别管了,你把夏利司机家地址给我,我去处理

哥,你是我亲哥,感谢,万分感谢噢

哎呀,行了,别扯那些没用的了,挂了

 

侯斌,撞死潘勇浩那辆卡车的车主。身家不菲,一妻一妾。

出了撞死人这件事后,理论上来讲,侯斌不该拿钱,因为是潘勇浩的全责。可在东北,什么事不能只讲理论,还得讲人情。他雇的司机是个穷鬼,作为有钱的车主,给苦主家人拿些钱安家,没毛病。

然而,对待毫无干系的人,侯斌的怜悯心一向徘徊在负值区域。要不是李美娟去交警队闹,他一个子儿都不会往外吐。即便如现在这般,被架上去了,不得不出血,侯斌的原则也是,能少拿一点是拿一点。

侯斌回到家,将情况一五一十地跟老婆林鹿说了。

媳妇儿,这事得你替我出面摆平。我一个大老爷们,不好跟一个老娘们扯皮。你学历高,口才也好,你去跟那老娘们掰扯。咱们的原则就是,能少给点就少给点。

你想给多少?

五千

多少?林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五千啊,怎么了?

大斌子,你一个星期下馆子的钱都不止五千吧?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又不是我撞死的而且还是他全责我能给出钱,已经很有良心了

林鹿摇摇头,这么缺德的事,我不干我怕死了下地狱去年初一,我去千山上炷头香还花了一万千百十呢。平时作的损多了,吃多少斋,念多少佛都没用。这事儿,我干不了

那多少钱你能去?

五万少了五万,我跟一个刚死了老公的寡妇张不开嘴

五万?你当我是开银行的噢,张嘴就是五万爱 JB 去不去,不去我找别人

闻言,林鹿恶狠狠地瞪向侯斌,眼中好似要喷火。

然而,侯斌压根就没理林鹿那副怒发冲冠的模样,甩下一句败家娘儿们,直接摔门而去,奔向小三的家里。

 

与林鹿不同,侯斌的小三张晓艺是苦出身,制过砖,懂电焊,好不容易贿赂领导当上个保管员,还得经常陪客户吃饭。对于解救她于客户那双咸猪手的侯斌,张晓艺好爱好爱。她就是斌哥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五千搞定遇难司机的老婆?多了根本用不了五千

虽同为彪悍的东北老娘们,可其内部也是有分级的,张晓艺一开口,直接甩出李美娟好几个段位。先发疯,再撒泼,紧接着恐吓加威胁,最后摆事实讲道理,让李美娟意识到侯斌不出钱是本分,出钱是情分,李美娟可千万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不领下这份情。

最后,只花了三千块,她就搞定了李美娟。侯斌对她交口称赞,不但将剩余的两千赏给了张晓艺,还特意去沈阳给她买了一个包。

 

只从车主手里要到了三千,连买块墓地的钱都不够。李美娟十分不甘。

彼时,鞍山政府正在鼓励海葬。积极支持政府工作的市民,还会得到一定程度的奖励。

不但能把潘勇浩的骨灰扬海里,还能收钱,如此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必须支持。

于是乎,李美娟干脆一切从简,直接海葬潘勇浩。

 

得知大嫂不但不给大哥办葬礼,甚至连骨灰都要扬了,潘勇浩的弟妹联手找上门,跟李美娟理论。

嫂子,咱们中国人讲究个落叶归根,你怎么能把哥的骨灰给扬海里去了呢?

是啊潘勇浩的小妹附和,都说死者为大嫂子,你也不怕我哥半夜回来找你

李美娟不屑地看向两人,冷哼一声,好啊,来找我吧,信不信我把他粑粑给他打出来我他么上千山找个老道给他收了,让他魂飞魄散

潘小妹不可置信,眼里喷火,伸出手指,指向李美娟的鼻子,你这娘儿们可真狠呐都说一夜夫妻百夜恩,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哥呢?

你哥搞破鞋,睡的人还是我朋友。常年不往家里拿钱,赚的钱都贴狐狸精了。我还得怎么对他?打板给他供起来噢?

潘小弟、潘小妹双双闭麦。

不是不想海葬么。行我反正没钱,谁想潘勇浩安息,谁就掏钱吧。或者把老头、老太太留下来的那间房卖了,给潘勇浩办葬礼、买墓地,剩下的你俩平分。

老头、老太太死了快五年了,兄妹三人依旧处于分赃不均的状态。老大潘勇浩觉得他养过家,得多分;老二说,老太太亲口应承过他,那房给他一个人;老三则叫屈,老头瘫痪、老太太死前可都是她伺候的,她得分大头……

如今,老大死了,一个死人还想打房子的主意,门都没有。

一瞬间,潘小弟和潘小妹内心仅存的那点亲情烟消云散。没关系,若是大哥在下面过得不好,也肯定第一个上来找李美娟,不干他们什么事。

 

海葬完潘勇浩,在清理他遗物的时候,李美娟在一双破旅游鞋里找到了潘勇浩的小金库。不知这些钱被藏了多久,掏出来,这股臭脚丫子味,差点没给李美娟熏出个跟头。

可钱虽然臭,架不住它能办的事可真香。李美娟将这期间因死老公而获得的意外收入好好地规划了一番。存起来一部分,用剩下的钱置办了一辆移动餐车,她在红星小学和十二中学交会的路口做起了炸串生意。自此以后,去他的职场霸凌,老娘再也不用看别人脸色活着了。

当李美娟享受着做生意、发财、死老公的人生三大美好时,那场车祸的另一位受害者家属正辗转于一个又一个亲戚家,深陷水深火热之中。而那个小可怜,正是小三秦虹的女儿,潘雪莹。

 

4

知道馊饭是什么味儿的不?齁酸,还有点苦,夹起来拉白丝,跟隔夜的呕吐物似的。秦虹走的这半年,潘雪莹都记不清吃过多少次这种呕吐物状的馊饭了。

一开始,潘雪莹的叔叔婶婶、姑姑姑父、姥姥姥爷,那家伙,争她抚养权争得,人脑子都快干出狗脑子了。

可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开始嫌弃潘雪莹了。

潘雪莹各种猜测,估摸着可能是她的性格不讨喜,所以这帮亲戚才会不待见她。然而,过了一段很长的时间后,她才知道,是秦虹的钱都被这帮人薅完了,他们急着甩掉潘雪莹这个大包袱、大累赘。

潘姥姥对潘雪莹说,她跟潘叔潘婶、潘姑潘姑父商量过了,要把潘雪莹送到孤儿院去。潘雪莹不同意,坚决不同意鞍山孤儿院,那是好人去的地方吗?小时候,她一不听话,秦虹就吓唬她,你要是再闹腾,我就把你送孤儿院去那里都是没爹没妈的孩子待的地方,你要是去了,能被人欺负死

潘雪莹清楚地记得秦虹吓唬她时的模样,可怕又狰狞,这加剧了潘雪莹对孤儿院的恐惧。

可是,她一个小屁孩,没人会听她的意见。潘雪莹的反对,屁用没有。她只好给潘姥姥下跪,求对方多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一个星期之内,倘若她没给自己安排明白,就乖乖滚去孤儿院。

 

新陶街 24 号 3 单元 203,潘雪莹已经有两年没来过这了。那扇红色的大铁门上贴满了开锁、通下水道、修家用电器的牛皮癣小广告,看上去很丑,却也很亲切。

活了十二年,潘雪莹获得的所有母爱都来自那扇门里的女人。为了不让秦虹生气,潘雪莹只能私下里偷偷喊她娟妈。她给潘雪莹做好吃的,带潘雪莹去游乐场,在无数个秦虹与她老公苟且的夜晚,哼唱着小曲哄潘雪莹入眠。

直到十岁那年,潘雪莹终于见到了从未谋面的姨父。

震惊

这老登怎么这么眼熟呢?我记着,我爸也没有孪生兄弟啊?

潘雪莹瞪俩大眼珠子,直勾勾地瞅着姨父。

姨父横了她一眼。

他认识我,他就是我爸

B……潘雪莹刚发出B这个辅音,潘勇浩趁李美娟不注意,上去就捂住了潘雪莹的嘴,继而威胁道: 你要是敢胡言乱语,我和你妈就不要你了,把你扔孤儿院去

一样的说辞,一样的语气,潘勇浩和秦虹真是天生一对的狗男女。俩人偷偷约会,让原配给他俩带孩子,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潘雪莹如是腹诽着。

晚上回到家,潘雪莹质问秦虹关于李美娟和潘勇浩的事。

秦虹以为潘雪莹还是小孩,竟然企图蒙蔽她,颠倒黑白,我和你爸是真爱在一段关系里,不被爱的人才是小三你娟姨就是我和你爸之间的小三

妈,我亲爱的妈妈,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你是不是看琼瑶剧看坏脑子了?你这张嘴,干小三真是屈才了,联合国差你一张工作证。就你这口才,适合去调解国际争端。我是小学生,不是二傻子,想要忽悠我,能不能用点儿心?

秦虹被潘雪莹怼得哑口无言。不认输的她选择用武力制服女儿,于是乎,潘雪莹的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两个大耳刮子。

 

打那以后,潘雪莹再也不去新陶街 24 号 3 单元 203 了,身为破鞋的女儿,她无法继续不知廉耻地享受着娟姨给予她的爱和照顾。

打那以后,她学会了做饭、洗衣,照顾自己。

可秦虹死了,哪怕她能照顾自己,她也需要一名监护人。没有监护人,她就得进孤儿院。

于是乎,她臭不要脸地又来到了新陶街 24 号 3 单元 203,敲响了那个贴满牛皮癣小广告的红色大门。

 

5

雪莹李美娟的眼中划过一丝惊喜。

可下一秒钟,想起了对面女孩的身份,李美娟眼中的惊喜霎时被冷漠取代,你还有脸来?

娟姨,对不起潘雪莹抬起头,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挂着一双超大号眼睛,看上去有些像外星人,但却不可怖,反而有些可怜。

意识到自己又动了不该动的恻隐之心,李美娟轻轻推了潘雪莹一下,反手就带上了门。

 

七月的夏夜十分闷热,潘雪莹抱着胳膊蹲在 203 门口,没一会儿,整个人就被汗水湿透了。

楼道里的感应灯坏了,时不时有人上到二楼,会被蹲在黑暗中的潘雪莹吓一大跳。

东北盛产热心肠,见一个湿漉漉的小姑娘蹲在门口等人,好几个大妈、大姨都邀请潘雪莹去自己家里吹着风扇、吃着西瓜等,但都被潘雪莹一一回绝。

 

也不知蹲了多久,正当她快要睡着时,红色大铁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

潘雪莹惊喜抬眸,然后就撞上了李美娟眼中赤裸裸的厌恶。

你在那装可怜给谁看?你是要让全楼的邻居都在背后讲究我吗?李美娟居高临下,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仿佛裹挟着冰碴。

潘雪莹愧疚地低下头,对不起,娟姨,我不是故意的

你要真心觉得对不起我,刚才就应该走,而不是蹲在我门口现眼

潘雪莹鼻头一酸,将头垂得更低了,娟姨,我知道我臭不要脸,一个小三的女儿还敢找上门来。可我真的没办法了,现在只有您能帮我了。

看着潘雪莹瘦削的小身板,听出孩子语气中的委屈和小心翼翼,李美娟的心也忍不住一揪一揪的。毕竟是她真心真意疼了十几年的孩子,这份感情不是说收回就马上能收回的。

李美娟轻叹一口气,然后侧过身子,进来吧

潘雪莹猛地抬头,眸中晶莹的泪水里闪动着压抑不住的惊喜。

 

得知潘雪莹还没吃饭,李美娟给她下了一碗鸡蛋面。

看着娟姨在厨房忙碌的背影,潘雪莹忍不住在内心慨叹,为什么我不是你的女儿?为什么我的妈妈是小三?

 

一碗面,潘雪莹暴风式吸入,几口就干没了。配上非洲难民一般的小体格,尽管她没说,李美娟也知道,秦虹死后,潘雪莹过得并不好。然而,即便如此,她也无法圣母地将潘雪莹视如己出。当潘雪莹提出希望她做监护人时,李美娟一秒钟都没有犹豫,直接拒绝,潘雪莹,你是不是跟你妈一样,都当我是大傻子?

潘雪莹拼命摇头,没有娟姨,你是全世界最善良的人,我怎么能把你当傻子呢?

少给我戴高乐你呀,跟你妈一样,心眼太多。你后来为什么不来我家了?应该是知道你爸就是我老公了吧?

潘雪莹抿了抿嘴,低头不语。

说实话,跟秦虹比起来,你还算有点良心,但不多。都说什么根儿长什么苗,这话可真没错。你妈总绑架我给她带孩子,现在她死了,你又来绑架我当你监护人。我这要是真同意了,我不是大傻子,是什么?说到最后一句时,李美娟的声调原地起飞,直接上了度。

潘雪莹被吓出一个激灵,支支吾吾地不晓得怎么回答,索性直接给李美娟跪了下去,娟姨,求求你,我不想去孤儿院她们都不待见我,我现在只有你了你再疼我一次好不好?

潘雪莹涕泗横流,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李美娟忍了又忍,终于逼退了她那动不动就泛滥的同情心。她扯起潘雪莹,粗暴地往大门口拉,你给我滚你们家人都死绝了,那个监护人都轮不到我来做。去孤儿院也是你的命,谁让你摊上一个造孽的妈。我可不是太平洋警察,管不了那么宽

 

潘雪莹被李美娟丢出了门。

趴在门缝上听了半天,见外面没有声音,李美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可算给这瘟神送走了。刚刚走上做生意、发财、死老公的人生巅峰,谁也别来沾边。

然而,当她第二天在自己的移动餐车旁看到守株待兔的潘雪莹时,李美娟的眼前止不住地冒金星。果然,臭不要脸这毛病会遗传。

潘雪莹,你还要不要点儿脸了?昨天,我不是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吗?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娟姨,你就收养我吧,求你了

不收养赶紧给我滚蛋

求你了,娟姨

你 TM 是要跟我耍臭无赖,是不是?

李美娟拔高了嗓音,周围做生意的小摊贩都被她吸引了过来。

卖烤鸡架的伍嫂跟李美娟关系不错,吃瓜群众怂恿着她上前卦一下。而迫切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伍嫂,也当仁不让地领下了这份差事,娟儿,啥事儿呀?这孩子是谁呀?

有潘雪莹这么个活爹守在这,家里那点破事早晚得曝光。从潘雪莹嘴里说出来还不如她自爆,正好也可以恶心恶心这活爹。

思及此,李美娟从鼻孔中哼出一声不屑,我那死鬼老公搞破鞋,这就是他跟那『破鞋』的孩子。现在这小崽儿是个累赘,她家里人都不要她,想抓我当冤大头,当她监护人。

李美娟用最恶毒的语言,最恶心的方式,将那段违背伦理道德的故事讲了出来。

眼泪在潘雪莹的眼圈中打转,她却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她不恨李美娟,她是小三的孩子,她活该被骂。换作她是李美娟,或许会骂得更难听。

孩子,这就是你不对了你找谁收养你,也找不到你爸的原配吧?大清朝可亡了快一百年了,到哪也说不出让原配养小三孩子的道理。你们在法律上,就是陌生人。

她不是陌生人,她是我娟妈潘雪莹看向伍嫂,忍了许久的眼泪还是扑簌簌地落下。

娟妈说得对,我就是随根,心眼多。我现在在玩道德绑架。可娟妈,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以后,等我长大了,我千倍万倍地补偿你,孝顺你。你就允许我最后再卑鄙一次吧。

啥娟妈?伍嫂不解地看向李美娟,这不解背后,藏着浓到化不开的熊熊卦之魂,你们俩以前认识?

李美娟斜睨着潘雪莹,对她的不喜又添了几分,她妈是我铁瓷(闺蜜),总让我帮着带孩子。我这边当牛做马地给人当老妈子,人家那边跟我老公双宿双飞。一顶大绿帽,从头给我扣到了脚。

嘶——

周围的空气都快被吃瓜群众吸干了。

伍嫂张了张嘴,然后又闭上了。舌灿莲花如她,也不知该如何点评如此狗血的剧情。

同感的还有一帮吃瓜群众,尴尬令他们尽快逃离了风暴中心。可这一上午,所有小摊贩都将一半的注意力分给了李美娟和潘雪莹,生怕错过了这场伦理大戏的高潮部分。

如是过了一天,两天,三天……吃瓜群众翘首以盼的撕 B 情节并没有发生,李美娟始终当潘雪莹为空气。而潘雪莹也不气馁,她学也不上了,见天地守在李美娟的移动餐车旁,誓将刷脸进行到底。

 

东北家庭一向奉行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所以,即便 1998 年的东北 GDP 已经惨不忍睹,可李美娟的炸串生意却依旧很是不错。一到中午、晚上放学,餐车就会被无序的小学生、初中生重重包围。

李美娟一个人忙得团团转,经常被一些学生钻空子,不给钱。这个时候,潘雪莹就会眼尖地冲上前,一把揪住那些没付钱的学生,帮李美娟把钱要回来。

李美娟不想白白承了潘雪莹的情,总会在人流散去后,给她炸上几个肉串,然后刷上满满的番茄酱。李美娟记得,潘雪莹很喜欢吃番茄酱。

潘雪莹接过肉串,甜甜地说声谢谢,而后又会不死心地再问上一句,娟姨,我很能干的,你真不考虑收养我吗?我可以给你做饭,洗衣,还能帮你看摊儿。

李美娟权当没听见,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情。

 

如此坚持了一周,潘雪莹与姥姥姥爷约定的期限也到了。李美娟不肯收留她,她只能被送去孤儿院。

就这样,潘雪莹突然从李美娟的生活中消失了。

起先,李美娟感到很庆幸。可庆幸没多久,落寞竟找上了她。她总能在恍惚间看到曾经徘徊于餐车前的小小身影。

过往十年的记忆纷至沓来,儿时的潘雪莹与她相处的时光经常出现在她的梦中。

李美娟,你个大傻叉,你是菩萨么?用你在这佛光普照?自己过了两天好日子,就浑身皮痒,非得找虐,是不是?

李美娟日日三省吾身,持续用最恶毒的语言进行输出,主打一个将圣母心粉碎在摇篮里。

 

另一边的鞍山孤儿院里,潘雪莹和一群身世可怜的孩子生活在一起。他们有的死了爹,有的死了妈,有的父母双全,但就是不想要他们。或许是因为他们天生有残疾,或许只是因为养不起,或者根本就不想养。

来到鞍山儿童福利院的第一天,祥和的气氛打破了潘雪莹对孤儿院的刻板印象。她忽然觉得,也许当年秦虹只是为了吓她,所以才编出了那么多骇人听闻的人吃人的故事。也许,真实的儿童福利院并没有那么可怕。

直到第一晚,睡梦中的潘雪莹似有所感,突然惊醒,然后就见到一把寒光闪闪的大剪刀几乎贴在了她的脸皮上。

她想要呼喊,嘴里却多出一块腥臭腥臭的破布。她止不住地想要呕吐,却因那块臭布封嘴而被憋得连连翻白眼。

紧接着,大剪刀的咔嚓声在她的耳畔徘徊,惊得她冷汗狂飙。

没一会儿,她的刘海就被剪光了。始作俑者笑嘻嘻地将臭布从潘雪莹的口中扯出,这是新人仪式,恭喜你,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潘雪莹推开她,哭着跑去找老师。

老师被潘雪莹从梦中摇醒,十分不悦地告诉她,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可到了明天,老师什么也没说,潘雪莹却因为不识时务而成了孤儿院中的活靶子。

从那天起,潘雪莹觉得,孤儿院变成了一个暗无天日的动物园。那里有肥头大耳的野猪,有左右逢源的猴子,而她则是畏首畏尾的绵羊。

这些动物日复一日地重复同样的活动,互相欺凌、嘲笑。饲养员会用鞭子惩罚他们,用蜜糖奖励他们。一些待得长的动物,或是饲养员管不住的动物,会被充当为牧羊犬的存在。牧羊犬也是由这些动物进化而来,他们为了让新来的动物经历和他们以前受到的同样苦楚,会将自己经受过的折磨成倍加注在其他动物身上。

深渊,就这样一点点地被拉开。

 

6

周六,早上七点半。

侯佳佳正窝在被子里,睡得香甜。突然,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阵风裹挟着愤怒的张晓艺飘进了屋里。

几点了?都七点半了,还睡?一放假就搁床上养蛆怎么不懒死你

说着,张晓艺走到窗前,哗啦一下,扯开了窗帘。

阳光骤然洒进房间,刺得侯佳佳睁不开眼睛。她用手背挡在眼睛前面,试图跟老妈讨价还价。

妈,我昨晚做奥数题做到一点半,能让我再睡一小会儿吗?

张晓艺走到侯佳佳的床边,猛地一扯,掀开了被子。

赶紧给我起床你爸一会儿过来,你确定你还要睡懒觉么?别逼我扇你

闻言,侯佳佳噌地一下就坐了起来。

乖乖下床,跑去洗漱。

 

等到侯佳佳收拾完毕,张晓艺已经在客厅的桌子上包上饺子了。

妈,咱们早上就吃饺子吗?

中午吃

那早上吃什么?

你饿死鬼投胎的噢?饿一顿能死不?

张晓艺抬起头,想要继续训斥侯佳佳,却倏地发现,比起要吃早饭,侯佳佳犯了一个更大的错误。

我没给你买衣服吗?你瞅瞅你穿的那是什么?那睡衣上怎么那么多球呢?你睡觉不嫌硌的慌噢?提溜蒜挂的,跟那旧社会要饭的似的,赶紧给我换咯穿我新给你买的那套连衣裙,你爸喜欢看你稳稳当当的模样儿

嗯呢知道了侯佳佳垂头丧气地回答道。

大早上就被一通连环骂,尽管已经习惯,可每每经历,侯佳佳却也忍不住生出失落又消极的情绪。

啧——跟你说多少遍了?说普通话东北话垮了垮了的,听着一点也不淑女

好的,妈妈,我知道了

侯佳佳转身回到房间,打开衣柜,拿出了那条粉色的蓬蓬纱连衣裙。

换上裙子,侯佳佳观察着穿衣镜中的自己。

嗯……真难看越看越像一个生日蛋糕,还是双层裱花的那种

可没办法,再不喜欢也得受着,因为老爸喜欢。在这个家中,老爸是天,老爸是地,老爸的话是圣旨,老爸的屁都是仙气。叛逆?不存在的穿衣自由?不存在的自由,同样不存在的

 

饺子包了五盖帘,时间来到了中午十二点。没吃早饭的侯佳佳早已饥肠辘辘,可碍于老妈的淫威,她不敢有任何的抱怨。

又过了半小时,客厅里传出了两道肚子饿得咕噜乱叫的环绕立体声,张晓艺也顶不住了。刀子割在自己身上才知道肉疼,她终于舍得拿起电话,打给了侯斌。

老公,饺子都包好了,你什么时候过来呀?张晓艺将声音夹成了陈德容。虽然已经历过了无数次,可每一次听老妈如此不正常地说话,侯佳佳都会条件反射般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哎妈,这事儿整的,我把你给忘了

张晓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啊,没事儿。那你现在过来呗?我这就去下饺子,你到了就能吃了。

那个啥……晓宁生病了,我搁医院呢,今天过不去了,你们娘俩吃吧

那明天呢?老公,你都一个多星期没来看我们娘俩了,我和佳佳都想你了

哎,我有电话进来,不说了噢,撂了

嘟——嘟——

话筒传来一阵忙音,张晓艺由失望变作愤怒。

啪——

她将话筒狠狠地摔在了座机上。

 

另一边,侯斌并没有说谎,他的手机的确进来了一通电话。只不过,打电话的人,正是应该躺在医院里的侯晓宁。

老爸

哎,闺女你找老爸有事儿噢?

我妈让我问你,今天晚上回不回家吃饭?

那个啥……老爸刚刚接到你张姨的电话,佳佳生病了,老爸今天得在医院陪你小妹儿。晚上可能就不回去吃饭了。但明早之前,老爸肯定回家。明天你有围棋比赛,老爸记着呢老爸开车送你去沈阳,给你加油助威

老爸……侯晓宁欲言又止,我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啥事儿?

你说,我再学个唱歌,你觉得咋样儿?

咋想学唱歌了呢?精力够用么?你妈说你围棋上有天赋,不想你分心,特意停了你的古筝、书法和国画课。你这又要唱歌,她能同意么?

她不同意,所以我才来跟你商量,想你帮我劝劝她。

那你是想学美声啊还是学民族?

我……我想学流行。侯晓宁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小,底气全无。

流行?啥流行?流行歌曲噢?

嗯。

不行那你不扯犊子呢么唱流行歌曲的,那都是戏子晓宁,你听爸话,咱不学那个

可是……

啧侯斌浓眉一蹙,突然间就虎了脸。

虽然看不到老爸的表情,可这一声啧,侯晓宁知道,她不能再多说了,再说下去,就盛脸了。(盛脸: 踩线,要求过多。)

好吧,我知道了。那我就不学了,把精力都放在围棋上。

这就对咯,这才是老爸的好女儿老爸预祝你明天取得一个好成绩,拿完全市冠军,再给老爸拿个全省冠军,到时候老爸带你吃大餐

 

挂了侯晓宁的电话,侯斌按下快捷键,又拨出了另外一个电话号码。

说话对方的语气十分不善。

你个 B,今天说话怎么这么冲呢?

不是冲你找我啥事儿?

你嘎哈呢?铁西新开了一家洗浴,咱俩过去试试呗?

TM 现在才几点?大半天的,你要想白日宣淫噢?

我靠,你连小学都没毕业,还尼玛跟我拽词儿,还什么白日宣淫,这四个字儿你会写么?

滚滚滚我这边有事儿,没空跟你没屁搁搂嗓子

你到底嘎哈呢?搁哪呢?

矿渣山呢,来你地盘了。

你去那干啥?

我有个小兄弟,让矿渣厂一个 B 给打了,我这不过来看看么

靠你怎么不跟我说呢?

这不是觉得杀鸡焉用牛刀么?咱斌哥那么忙,这点小破事,就不烦劳您老人家了

你是不是让哪个仙儿给你附身了?还竟给我蹦成语

曹六突然压低了声音,我最近处了个对象,东北大学的。靠,我这背后没少翻新华字典,这不是显得有学问么,得跟人家培养共同语言。

处了个对象?你老婆知道不?

你屁股下面一堆屎没擦干净,还有脸说我?

嘿嘿侯斌一阵淫笑,六哥,啥时候让你对象也给我介绍个高才生呗?

求我叫爸爸

曹六一阵哈哈大笑。

别尼玛贫了,我过去找你,那点 B 事儿一会儿就平完。然后咱俩去铁西洗澡去

行但我不上二楼,我答应我对象,这个月我不嫖。

靠,你说的噢一会儿你要是变卦,我给你第三条腿打折挂了,现在去矿渣厂找你。

 

说起鞍山,知道的人或许不多。可说起鞍钢,绝对担得起一句家喻户晓。作为共和国钢铁工业的长子、新中国钢铁工业的摇篮,鞍钢体积庞大,下属企业无数。而矿渣厂,则是那众多下属企业中,十分有名的一个。

下乡返城后,在父亲的安排下,侯斌进入了矿渣厂,成为一名捡废铁的工人。

上学时,侯斌是个混子;下乡时,大斌子是个刺头;进了工厂,内心始终不安分的斌哥,成了一只蛀虫。

彼时的鞍钢,家大业大。在那个还没有监控的年代,很容易滋生薅社会主义羊毛的渣渣。从一开始的偷点小铁,盗点小钢;到后来包了个运输队,帮矿渣厂运送水渣;又发展成上面铺水渣,下面放废铁……不知不觉中,侯斌进化成了矿渣厂最大的一只蛀虫。

在这条灰色产业链上,无数个部门参与其中,无数的人从中获利。比起每个月丁点的固定工资,从灰色产业链中分到的外涝(工资以外的钱)才是他们收入的大头。

侯斌,成了这条产业链中所有人的衣食父母,成了可以在矿渣厂横着走的存在。

 

大斌子一路驱车进了矿渣厂,上了矿渣山。远远地就看见曹六带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跟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大小伙子对峙着。

他没有立刻上前,只是摇下了车窗,听着这些人在说些什么。

六哥,你这就强人所难了。二猛跟我哥们儿算互殴,他又没怎么的,一张嘴就要两千的医药费,说不过去吧?到哪去,也没有这样的道理呀

说话的人,是矿渣厂保卫处处长的小舅子,王辉。曹六至今还没有动手,愿意站在这里扯皮,也是给保卫处处长的面子。

车轱辘话说了一圈又一圈,曹六也烦了。他扯了扯嘴角,眼角下面的刀疤看起来愈发狰狞,辉子,我也看出来了,我曹六在矿渣厂没有面子。没事儿,那我就等一个有面子的过来跟你说道说道。

闻言,王辉愣了半秒,六哥,你把斌哥叫过来了?

矿渣厂里,谁最好使?答,大斌子。

男人之间,什么样的关系最铁?答,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

地球人都知道,曹六是侯斌的嫖友。曹六敢放这种话,成是已经联系了大斌子。

曹六皮笑肉不笑,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叼在嘴上,我叫了谁过来,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这时,被十几个小伙子护住后面的一个干瘦青年拨开了人群,挤到了曹六的正对面。

青年身高 175 左右,皮肤黝黑,剃了个光头,浓眉,一脸的凶相。尤其是那双小眼睛,狠厉异常,像狼崽子。

小龙,你退回去谁让你冲上来的?

小龙不看王辉,只死死地瞪着曹六,辉哥,谢谢你一直护着我,可我不能给你惹麻烦。这 B 把大斌子叫来了,你姐夫又是保卫处处长,这里面的事太多。剩下的,我自己来,你别管了

曹六从裤子的另一边兜里掏出打火机,将烟点上,猛吸一口,然后将一缕烟圈不偏不倚地被他喷在了小龙的脸上。

小龙被呛得双眼含泪,但却始终没躲,也没有收起他那狼崽子一般的眼神。

还是这个小兄弟看得明白想通了,是吧?走吧,我拉你去取钱。

我想明白尼玛

猝不及防间,小龙竟猛地抬起腿,一脚蹬在了曹六的肚子上。

小龙……

王辉劝阻的话哽在喉头,来不及了,曹六已经被小龙给蹬飞了。

靠小 B 崽子,你不想活了

说着,曹六就往小龙这边扑。

十几个大小伙子冲了过去,将曹六和小龙隔挡开来。

你他么吓唬谁呢?别人怕大斌子,我可不怕我烂命一条,没爸没妈,没儿没女,大不了就是一死,可死了我也得拉你们这俩王犊子当垫背的张嘴就尼玛两千,抢钱也没有这么快啊我 TM 一个月才挣五百,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要走我四个月的工资,还 TM 有王法吗?

两边吵作一团。

打是暂时打不起来了,可双方的嘴上却也不闲着。曹六骂架的功夫不行,二猛却极善动嘴皮子,一通扯虎皮拉大旗,借着侯斌的势,把刨小龙他家祖坟的事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是可忍孰不可忍,小龙也被骂上头了,什么猴斌、鸡斌,小龙张嘴就问候了大斌子的祖宗十代……

 

嘀嘀——

远处传来一阵汽车喇叭的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

大斌子自带《叱咤风云》的 BGM 出场了。

挡在曹六和小龙面前的大小伙子们,立刻闪到两旁,给斌哥让我一条路。

斌哥

斌哥……

一众主动问好的声音不绝于耳。

斌哥鸟都没鸟这帮小沙拉米子(沙拉米子: 小角色),径直走到曹六近前,明知故问道: 咋回事儿呀?

曹六将事情的经过给侯斌讲了一遍。

靠,这么点 B 事儿,大热天的,搁这烤着,至于吗?小辉……

哎,斌哥侯斌一到,王辉刚刚的傲气霎时散了个十成十。

倏地,侯斌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直接把王辉给扇蒙了。

我 TM 是不是给你脸了?

只一句话,直接把王辉干哑火了。他低着头,一句也不敢吭。

不关辉哥的事,有什么冲我来小龙很猛,斌哥在前,也敢继续叫嚣。

侯斌慢慢踱到小龙的面前,用手帮他整理了一下扯歪的衣领,年轻人,有魄力,跟我年轻时很像。想当年,我也是这样,天不怕地不怕,总想着靠一股狠劲,能在矿渣厂闯出一片天。到最后,还真被我给闯出来了。不过……侯斌顿了顿,很可惜呀,你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因为,我不允许说着,侯斌一记重拳,不偏不倚地杵在小龙的肚子上。

小龙疼得瞬间弯下了腰,脸涨得通红。

我去尼玛缓过劲来后,小龙直起身就想还手。

这次,早有准备的王辉立刻扑过去,从身后钳住了小龙,小龙,你 TM 给我冷静点

小辉,把人给我摁在地上。侯斌轻飘飘地甩出一句话。

斌哥, 小龙知道错了,给个机会吧

你侯斌指了指二猛,过去把他给我摁在地上

好嘞,斌哥

二猛一溜小跑着到了小龙身旁, 曹六也跟过去帮忙。

两人从王辉手中接过小龙,将人摁在地上。王辉想要反抗, 可他不敢。就像小龙说的那样,事情牵扯到了侯斌,他姐夫的那点面子不好使了。

侯斌走过去,一脚蹬在小龙的脸上。

小龙一声惨叫,鼻血咕咕往外冒,糊了他一脸。

紧接着, 侯斌朝着小龙的头盖骨猛踢,还敢问候我妈, 问候我祖宗不是嘴硬么?骂啊,现在怎么不骂了?

没一会儿, 小龙的额角就被踢开,鲜血顺着脸颊与地上的黄土混成一坨。

侯斌踢累了, 他轻轻抬起脚,将鞋尖上的血抹在了小龙白色的 P。l。 衫上。

小辉, 把人送你姐夫那。我丢了一块劳力士,就是他偷的。表, 找到了。斌哥我大发善心,就不把这小 B 崽子送号子去了。但这样的蛀虫,可不能留在矿渣厂里,影响厂里风气。开除吧。这事,你姐夫盯一下。

侯斌将欺人太甚演绎到了极致,可无权无势的小龙也只能忍着。

王辉没有立即吭声。

听见了吗?侯斌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度。

听见了。王辉的声音瓮瓮的, 里面满满的都是不甘。

这事,你们要是敢阳奉阴违……侯斌用手指点了点王辉, 信不信我把你、你姐夫,全 TM 撸了

说完,侯斌转身, 扬长而去。后面还跟着两个尾巴,嫖友曹六,狗腿子二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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