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眠

他揍跑了每一个嘲笑模仿我的同学。

并像对待珍宝一样，细心收好我的每一张字条。

集齐一万张，说不定就能亲耳听到眠眠说喜欢我了。

男生的攻势温柔又细腻。

我不可抑制地沦陷。

然而就在我终于答应在他过生日时，将自己完整地交给他。

意外听到他与好友的对话:

烬哥，这次泡妞应该是你最下功夫的一回吧?

没办法啊，太想知道哑巴爽的时候怎么表达了，会不会也写字。

今晚就能知道喽，不过你不是一贯喜欢让床伴查数吗，她数不出来怎么办?

周烬笑得玩味: 那还不简单，让她写『正』呗。

一片刺耳的笑声中，我如坠冰窟。

与此同时手机弹出一条消息:

我转学了，下周见，小哑巴。

1

谁的手机响了?

听着像那边传来的。

透过柜门缝隙。

我清楚地看见几人朝我所在的方向望过来。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我的目光已经和周烬对视上，冷汗迅速浸透掌心。

不过好在这边光线昏暗。

他们并没有发现我。

估计是谁的手机落柜子里了吧，不用理。

转头继续聊天。

一个队友朝周烬挤眉弄眼:

哎，你追哑巴的这段时间，校花可是找我打探了你好几次呢。

她长得那么漂亮，你忍心只睡一次就扔?

周烬哼笑，脱掉篮球服背心，露出的身材矫健又挺拔。

是挺漂亮，也够骚，一个眼神就知道换姿势，不知道被多少个男人调教过。

相比骚的，我还是更喜欢青涩的。

队友了然: 那应该没有比哑巴更符合的了。

就上次你发群里的那个照片，瞧她那脸红的，就差滴血了。

视频?

器材室那次……周烬拍了照片?

我脸色煞白，攥着裤子的手指用力到几乎要出血。

而他们仿佛还嫌我不够崩溃似的，继续加着砝码。

另一个队友吧嗒吧嗒嘴: 你别说，我看的时候都想和她试试了，我还没玩过这种类型的呢。

说着，他拍了拍周烬的肩膀:

烬哥，等你玩腻了能不能借我玩玩?

话一出口。

周烬系鞋带的动作顿住了。

低着头看不清神情，但周身的低气压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队友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急忙想找补。

可还没等他说话。

就见周烬无所谓地笑了笑，云淡风轻道: 行啊，有什么不行，等玩腻了我告诉你。

哦吼烬哥大气

我就知道，咱们队长什么样的女生没见过，怎么可能会对一个锯了嘴的葫芦上心。

今晚就能拿下一血了，别忘了明天跟我们分享一下感受啊烬哥……

一片哄笑声中。

这间更衣室成了专属我一个人的屠宰场。

我生平第一次庆幸自己是个哑巴，连哭泣也无声。

这才保留了最后一丝颜面。

2

今天是周烬的十岁生日。

原本我是很开心的。

拿着精心挑选的礼物，悄悄潜入更衣室，把礼物提前放到他柜子里，给他一个惊喜。

谁知礼物没来得及放，我先收到了他给我的『惊喜』。

男生们有说有笑地走了。

等到外面彻底没了声音。

我从柜子里爬出来。

耳边一阵阵嗡鸣，过往与现实在脑海里交替闪帧。

在我心中，眠眠望着我的眼睛胜过千言万语。

没办法啊，太想知道哑巴爽的时候怎么表达了，会不会也写字。

谁要是再敢模仿她，被我发现，我就把谁打成真哑巴，不信就试试。

相比骚的，我更喜欢青涩的。

集齐一万张，说不定我就能亲耳听到眠眠说喜欢我了。

行啊，等我玩腻了告诉你。

……

心脏处传来一下下尖锐的刺痛。

我擦了把眼泪，看着手机上周烬发来的消息:

小宝，你在哪?我去找你。

按照原定的计划。

放学后，我会陪他去他朋友们为他准备的生日宴。

然后……

然后将自己完整地交给他。

当然，前提是他值得的话。

我回家了。

?

周烬下意识问: 那晚上怎么办?

虽然很快便被他撤回，可我还是看到了。

想笑，嘴角却仿佛有千钧重。

怎么突然回家了呢，是身体不舒服吗?是不是中午吃了那杯冰激凌肚子痛了?

已经出校了吗?没出的话我送你。

小宝?

直接把手机关机。

我麻木地驱动双腿离开了更衣室。

3

青春期的少年身体里好像总有些戾气无处安放似的。

或许是对方有雀斑；或许是对方不够苗条；又或许是对方穿得穷酸……

这些在寻常人眼中不足挂齿的缺点，却成了他们释放恶意的完美借口。

自从上了高中。

学校里我遇到的每个人似乎都在提醒我，我是个哑巴，我不是个正常人。

唯独周烬是个例外。

他不嫌弃我，还处处保护我。

犹记一年多以前。

那时候我和他还没在一起。

放学后，我被班级里几个男生锁在了卫生间。

手机没带，声带也没带。

我做好了在那过夜的心理准备。

可谁知每天要目送我进了宿舍才肯回家的周烬发现我迟迟没出教学楼，竟折返回来找我。

将反锁的门打开。

他目光从我布满泪痕的脸，到地上那只满是脚印的书包，再到散落一地的书本文具。

眉间浮现一抹清晰的痛色。

但他什么都没说。

沉默地帮我把东西一样一样捡起来，哪怕上面沾有脏污也面不改色。

就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果不其然。

隔天我刚踏进班级。

一个鼻青脸肿的男生『飞』到了我脚边。

周烬提起拳头还想继续打。

被我拦下。

他抹了把脸，赤红的眼睛扫过在场众人:

谁要是再敢欺负温眠，最好别被我发现，不然我就把谁打成真哑巴。

不信可以试试。

从回忆回到现实。

我喉口泛起一股涩意。

恍如咽下一块儿伪装成糖果的玻璃碴儿。

最初的甜味儿还在舌尖缠绵。

转瞬却割破喉管，只剩鲜血淋漓的痛。

4

我和周烬不在同一个班级，但在同一个楼层。

不是想躲，就能躲得开的。

隔天一早。

我上楼上到一半，面前突然投下一片阴影。

为什么不回我信息。

男生垂着眸子。

即使是这个角度也依旧帅气逼人，

让人实在无法将他和昨天那个以玩弄人心当炫耀的渣滓联想到一起。

他满脸委屈地控诉道: 我的生日过去了。

……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周烬有些不满意，干脆俯身凑近，压低声音: 我的『礼物』呢?什么时候补给我?

堪称明示。

我装作没听懂，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他。

虽然和预期中不符，周烬还是接了过去。

兴冲冲打开，笑容僵在脸上:

这不是……你过生日时我送你的吗?

嗯，还给你。

周烬看着纸条，眯了眯眼睛，什么意思?

我有些怵。

但还是一笔一画，坚定地写道:

周烬，我们分手。

放在昨天之前，我绝对想不到这话会由我先提出来。

毕竟我与周烬之前，更需要对方的人显然是我。

周烬也没想到。

他定定看了我几秒。

忽地笑了。

笑得宠溺又无奈。

小宝，我就知道你在生我气。

可我和崔茜茜真的没什么。

你介意，以后我不教她就是了。

不提还好。

一提起来，那被我刻意忽略，不堪回首的一幕又开始在我脑海中回放。

5

优越的皮囊还有不俗的家世，使得周烬在我们学校非常受欢迎。

哪怕已经和我在一起了，向他示好的女生依然前仆后继。

我们班文委崔茜茜就是其中一员。

每次周烬来找我，她都会凑上来各种搭话。

而周烬则冷淡至极。

甚至有一次不耐烦了，直截了当道:

可以离我远点吗?我不想我女朋友多想。

直到前天早上。

我从家里带了早餐，想给周烬送去。

去了他班没看到人。

听他班同学说看他往一楼器材室的方向去了，我便也没多想地找了过去。

到了地方，周烬果然在里面。

似乎在做什么运动，说话时有些气喘。

语气也不似平时与我说话时那般温柔，有种说不出的邪性:

数啊，怎么不接着数了。

我推门，这才发现门从里面被反锁。

紧接着，另一道耳熟的女声响起。

1，2，3——啊别这样……

崔茜茜的声音好像很痛苦，但又不完全是痛苦。

引得周烬轻笑:

重新数，什么时候数到一百，就什么时候放过你。

崔茜茜果真重新数了起来。

仍旧是断断续续。

一直到最后也没成功数到一百。

可周烬却好像因此而心情不错的样子。

听到她问以后还可以找你吗，都没直接拒绝。

行啊。

但前提是管好你的嘴，别让不该知道的人知道。

不该知道的人……

我吗?

6

一阵窸窸窣窣声后。

我面前的门被唰地拉开。

对视上的一刹那，周烬愣在原地。

温、温眠，你什么时候来的?

吓得甚至叫了我全名。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面泛桃粉，仍在缓着气的崔茜茜，问:

来了有一会了，你们刚刚在做什么?

……

周烬审视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几圈。

见我确实是一副懵懂不解的样子。

他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笑容也重新回到脸上:

学校这不是快周年庆了吗，崔茜茜要上台表演节目。她觉得她体能和柔韧性不够，求我带她集训一下。

刚才我们在训练体能，俯卧撑、仰卧起坐之类的。

这样吗?

我隐隐感到不对。

如果真像说得那么简单，周烬又为什么不想让我知道呢?还把门反锁了。

而且崔茜茜坐的那个位置……

我和周烬的初吻就发生在那里。

小宝，你不相信我吗?

周烬神情有些受伤。

你忘了吗?我之前都是不理她的。

是你告诫我，对待爱慕自己的女孩子不要那么凶，哪怕做不成恋人也可以当朋友相处。

我这才决定帮她的。

我回过身，摇了摇头。

我相信你。

7

周烬是个很好的人，至少在那时候的我看来是这样的。

所以我愿意信他。

可谁知才过了一天，现实就残忍地教会了我，我的相信是多么的愚蠢。

那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呢?

类似的事情是不是发生过很多次。

答案毋庸置疑。

楼道里。

周烬叹了口气:

小宝，你生气我能理解，如果是我看到你和别的男生走得那么近，我也一定会生气，所以哪怕你打我，骂我，我都认。

但分手这种事可不能随便提。

他边说着边捞过我的手，想把东西塞回来。

被我一副避之不及的架势躲开。

周烬愣了下，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不是生气，是恶心。

我望向他的眼睛几乎要流下血泪。

昨晚回到家我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周烬到底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看我被耍得团团转的。

肯定觉得很好玩吧。

不然他怎会如此乐此不疲。

还有他的朋友们，一声一声叫我『嫂子』的时候，心里一定很讥讽吧。

一股比我从前受到过的所有歧视嘲笑加起来还要强烈千百倍的难堪席卷我整个人。

让开，别脏了我的路。

周烬不动，沉浸在那句『恶心』中回不过神。

这应该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这样说吧。

还是被一个他从骨子里瞧不起的哑巴。

我直接绕过他。

走出去没多远。

嘭——

身后传来一声垃圾桶被踹翻的巨响。

8

敛着一身寒气回到球队休息室。

周烬将礼物盒子往桌上重重一甩。

把正在热火朝天打游戏的队友吓了一跳。

怎么了这是，哪个不长眼的惹我们周大校草了?

周烬沉默两秒，哑巴要和我分手。

啊?为什么?

该不会是有别的男人了吧。

不可能。周烬反驳得果决。

他清楚温眠的社交圈，小得可怜。

估计是对我和崔茜茜的事琢磨过味儿了，说我恶心。

队友们笑喷了，就这点小事啊，耍性子呢，哄两句就好了。

周烬没说话。

其实起初他也是这么以为的。

只要他死不承认，说几句软话再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保证。

以温眠心软又单纯的性格，很快就翻篇了。

但现在他不敢确定了。

原因无他。

温眠看他的眼神太决绝，带着憎恶。

就仿佛把他看透了。

啧，难不成是有人去她面前说了什么?

众人将他的一系列表情变化看在眼里，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忍不住问:

烬哥，你不会是……对她认真了吧?

周烬悚然一惊，矢口否认: 放什么屁，老子才不会对一个哑巴认真。

我只是觉得兜了那么多圈子，装了那么久孙子，结果最后没睡成。

真他妈亏。

他狠狠捶了下桌面。

队友松了口气，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嗐，女的这玩意儿就不能惯。

她因为崔茜茜跟你作，你越服软，她越蹬鼻子上脸。

但假如你直接掉头去找崔茜茜，她保准傻眼。

弃猫效应，知道吧?

弃猫效应?

周烬眼球转动，若有所思。

而且我看她是最近日子顺了，有点忘了来时路了。

你让她们班那几条杂鱼再给她上上压力。

这样她一边挨着欺负，另一边看着原本保护她的人和别人甜甜蜜蜜。

不出三天，绝对哭着跑回来求你。

说到这，那个队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住周烬大腿，夹着嗓子模仿起来:

亲爱的，不要离开我，我再也不敢了呜呜呜。

哎，有漏洞啊，哑巴怎么可能说得出话?

也对，哈哈哈……

其他人被逗得捧腹大笑。

周烬也跟着笑了。

没错。

是他把问题想复杂了。

温眠在学校一个朋友都没有，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只有他。

分手两个字说得容易。

但分手之后的落差感，他就不信她扛得住。

这么想着，他心底的焦灼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掌控全局的自信与愉悦。

……

9

校园里没有什么比卦传得更快。

我和周烬分手的消息不胫而走。

于是之前那些见了我都绕道走的人，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仅仅是上了个厕所的时间。

我的桌肚里就被塞满了垃圾，水杯里还飘着一层粉笔灰。

几个始作俑者得意扬扬地望着我，期待我露出和以前一样，难过的表情。

然而我只是平静地看了他们几秒。

伸出右手三根手指比成枪的手势，在脑门上点了两下。

傻、逼。

噗——

一个女同学大概看懂了，笑出了声。

男生们不明所以地问她什么意思。

女生不想掺和，随口扯道: 她说她是岛民。

……

即便不说，他们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当即开启喷粪模式:

搞不懂，全年组那么多个班级，凭什么把她分到咱们班。现在我和其他同学说我是七班的，他们全说『那不是残疾班吗』，妈的烦死了。

谁说不是，像这种就应该去上专门设计的残障学校啊，来咱们普高混什么，成绩又没多好。

哼，进了社会也是块儿边角料，不如早点辍学打工。

……

恶意铺天盖地。

我恍若未闻，淡定地收拾着课桌。

这些车轱辘话他们说过百遍了，没点新鲜。

更何况我刚见识过这世界最深，最蓄谋已久的恶意。

相比之下这些简直是小儿科。

收拾干净，我掏出错题本打算继续和上节课没弄懂的那道数学题死磕。

这时，窗外飘进来一阵欢呼。

10

球场上，一群男生尽情挥洒着汗水。

周烬不是里面最高的，也不是最壮的，但却是最惹眼的。

一个利落的扣篮，半场哨声响起。

他甩了甩手腕，往场下走。

崔茜茜连忙迎了上去，递上早就准备好的水。

与以往不同。

这次周烬没有选择视而不见，而是接过，并朝她迷人一笑。

引得崔茜茜羞红了脸。

我目睹全程，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周烬远比我想象中更加洒脱。

从楼道分别没多久，他便率先换下了情侣头像，删除了我的好友。

课间有说有笑地和队友们打球。

现在又接下崔茜茜送的水。

明摆着在告诉所有人，和我分手对于他来说就是件可有可无的小事，影响不到他任何。

他的队友们带头起哄。

亲一个亲一个

周烬似有所感地抬头。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与我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我心脏剧烈一跳。

没等移开目光，隐约看到他轻笑了一下。

下一秒。

他单手揽过崔茜茜，低头吻了上去。

哇——

窗外尖叫连连。

教室里的围观群众目瞪口呆。

卧槽……大庭广众地就亲上了???

给我干哪来了，这还是国内吗?

崔茜茜也算如愿以偿了，没白舔那么久。

虽然是，周烬这属于无缝衔接吧?

有什么奇怪，这年头哪个帅哥没几个备胎，这个腻了下一个就顶上来呗。

可那也不该是崔茜茜吧，抛开别的，只看脸的话，我觉得她还没温眠好看呢。

光脸好看顶什么用，崔茜茜那嗲出水的嗓音，温眠有吗?

好吧，那我不跟你犟。

……

我知道周烬有故意的成分。

但我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影响到了。

喉咙口像堵着块湿棉花不上不下。

我低着头，不去看那些或讥讽或怜悯的目光。

反复在心底默念，这样就很好，这样就很好。

渣男就应该配贱女。

你一个老实人掺和什么。

11

比失恋后劲更大的是失眠。

昨晚辗转反侧一整夜。

之后的课程，我坚持听了不到十分钟，便脑袋一沉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经是中午放学。

同学们都去食堂吃饭了。

班级里只剩下我。

——以及我身旁的一直空置的座位上凭空多出的人。

从我的角度看不见他的脸。

一身纯白的运动装，连鞋也是白色的，给人一种干净清爽的感觉。

而我只注意到他手上正在翻阅的本子，似乎是我平时用来与人交流的。

我不敢表达不满。

悄悄伸出一只手，想把本子拽出来。

不承想刚探上桌沿，就被一把格尺按住了。

温眠眠，两年不见，你打招呼的方式越来越特别了。

听到这个声音，我疑惑了一下。

等他转过头，看清他的脸，我直接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