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纨绔

早在我和他还在肚子里的时候，便替我们定下了娃娃亲。

后来沈家发家，沈序被送到了京都上学，他也争气，三甲及第考中状元。

人人都说我爹慧眼如炬，给我选了个好姻缘。

沈家践诺将我接入京中，可沈序却大马金刀拦在府门前。

他指着我嗤笑: 你若是识相，就该不认这门亲事，谁会想要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

你真想嫁给我，便从我的胯下迈过去吧?

我憋红了脸，想着如何给他一巴掌更体面一些。

一旁有人开口: 他不娶，小爷娶，连姑娘都欺负的孬种，算什么公子?

我想了想应下了，左右没有比沈家更烂的了，嫁谁不是嫁

01.

沈家来接我家入京那日，我爹脸色凝重，他嘱咐我。

如今沈序已经做了官，又在天子面前开了脸。

你嫁过去要识大体，不能给他丢了身份。

我点点头，心里却止不住地彷徨，但到底重逢的惊喜大过未知的恐惧。

这一路并不容易，中间还转了船。

我这种旱鸭子，等到见了沈家人时，已经吐得发丝凌乱，毫无形象可言。

沈序见到我的第一面，就嗤笑了一声。

这就是我那未婚妻?怎么连院子里的丫鬟都不如，爹可真是老糊涂。

就是，还不如少爷房里那两个通房好看呢。

可真是，京都贵女都想跟咱们公子，前些天，连丞相夫人都过来打听，有意把二小姐介绍给公子呢，竟然便宜了一个土包子。

她们声音并不小，沈序同他娘一直没有出声制止，任由她们笑话我。

我被这么多人围观，一时间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一旁的一个丫鬟捂唇笑道: 这未过门的少夫人，怕不是个哑巴吧?

说完哄堂大笑。

我当时脸热得低着头不愿意讲话，倒是我爹说了一句。

若是沈家不愿意娶，倒是给个退婚书也就罢了，不必如此羞辱我们。

沈家是发达了，但是你们当初入京连盘缠都没有，是我砸锅卖铁给你们凑的路费。

现在倒好，轮到你们嫌弃我女儿了?好大的派头呢

果然我爹的话落，沈夫人的脸色不好了。

她只是想给我下马威，却没想到被我爹揭了老底。

之前有好信的都听说新科状元未过门的妻子是个土老帽，早都等着看热闹呢，这不是一下子就看见了。

只是这笑话竟然还有沈府的，外人眼里他娶我是高攀。

可当初我爹给他们的盘缠也不少，他们来京都的日子过得富裕。

我爹怕兄弟过得太苦，说什么穷家富路，连他们打点官员的钱都考虑了。

如今他们过河拆桥，被我爹一句话戳破。

沈家的脸面搁不住了。

沈序他娘立马出言喝道: 嚼舌根子的都给我回去掌嘴，哪个房里教出来的?

这么不懂规矩，若是让我知道谁还为难如意，即刻发卖了出去。

几个丫鬟立马讨饶，唯独沈序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02.

我们一家三口还是住进了沈府，一个连丫鬟婆子住处都不如的偏院。

我爹笑了一下: 没事，闺女，这不比咱们村口那个破烂家好么?

赶明儿爹出去找找有没有合适的地段，再开个铺子。

我爹有手艺，这么多年我们在村里过得也不错。

他木匠活做得很是精致，连县里的人都爱找他定制一些首饰盒子。

这次我们来沈府，带了全部的家当，但路上怕被人惦记，换了银票在身上。

我爹说沈家是体面人家，到时候我出嫁不能太寒酸。

先给我置办一些铺子、庄子，再给我打些首饰，不能让我被人戳脊梁骨。

可你看，我爹算了这么多，从未算过沈家会瞧不起我们。

在他心里，他的兄弟是天下最讲义气的人。

我们一直没见到沈序的爹，只有一个年岁大的老妈子过来说是伺候我们，实则看起来像是在监视。

沈府的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但我和沈序没什么碰面的机会。

中间他娘过来了一次: 老爷不在家，婚事我们还做不得主，序儿和如意的婚事还等他回来定日期可好?

当然了，这门亲事我们沈家肯定是要认的，如意到底来京都的时间短，往后若是成了少夫人，可免不了要去其他夫人家的宴会。

她可趁着这些时候来我院子学学礼仪，也好让人看轻了去。

这是想着先给我立规矩了。

我没说话，我爹倒是不客气。

嫂子，来了这京都几年，早都忘了当年地里刨食的苦了吧，若是你都能做得体面，如意日后定然更加体面。

她被我爹说得面红耳赤，捏着佛珠的手指泛白。

后来她又说: 虽说序儿和如意早有婚约，可他如今正是得陛下重用的时候，或许哪日贵人赐婚。

到时候也不得不委屈了如意，这我和你大哥是万万做不得主的，若真如此，你们也别怪沈家对如意不好啊。

我没说话，我想不到小时候跟在我身后叫我的人，如今这么刻薄。

人心善变吧，但我爹如此在意这个婚事，我便同我爹说: 爹，要不我明日便去学规矩吧。

我爹看着我问: 你就那么喜欢沈家那个小子?

最后我爹还是依着我让我去了前院，沈夫人身边的嬷嬷看着我，便笑了。

看来咱们如意小姐还是想要序哥的嘛，这么急着来学规矩。

她说话带刺，话里有话，我不喜欢。

可听说她是沈序的乳娘。

如意小姐，别怪老婆子说话难听，序哥现在可是朝里的红人，咱们府门都踏破了，但就为了守着老爷和你爹的婚约，硬是一个都没娶，咱们沈家对你们家已是很大的妥协了。

你爹在乡下惯了，也是不知道什么是体面，总是拿当初的钱财来挤兑咱们夫人，可夫人也没有忘记跟你们家的约定啊，这不是把你接来了吗?

咱们序哥以后一定会更上一层楼的，到时候还要有姨娘什么的，你爹也要闹吗?

她是笑着说的，可句句都在说我配不上沈序，说我不懂事。

嬷嬷，其实若是你觉得我配不上你家少爷，我可以退婚的。

如意小姐莫说这样的话，不然就你爹当初在外人面前说的话，别人会以为我们多么忘恩负义呢。

03.

我在前院学了半个月的规矩，低眉顺眼的。

我爹时常问起我，有没有被沈序母子为难，我皆摇了摇头。

但无人时，我总是想，若是可以选，我并不喜欢一群人围着我，服侍我，看着尊贵，却连喝口水都不自在。

我有点想念村口的那泉井水了。

从不用担心它不干净，打起来就能喝，很是甘甜，不像这里的泡上茶都觉得苦。

半月之后，沈序休沐了，但我并不是太想见他。

他娘难得让我休息，我偷闲去酒楼吃茶时正好碰到了他，他身边跟了不少人。

大概是他的同窗吧，看到我都是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都是看热闹的。

他也看到了我，又是一脸不屑的样子，他看着我:

你就这么想嫁给我?你们许家就这么想攀高枝么?打听到我今日跟人喝酒，都跟到这种地方来了。

说完，他又笑了: 是了，你们许家除了嫁给我，还能去攀谁呢?

我自己有手有脚，不跟你成婚，我也能活得不错。

当初你们沈家大张旗鼓去接我入京，现如今得了美名，便又来指责我上不来台面了?

我实在忍不住，反唇相讥。

我并不是不懂沈家的算盘，但他一再地贬低我，让我觉得他真的有点不堪。

这就是当今的新科状元?他连自己的未婚妻都苛责，以后能对百姓好吗?

好好好，说得好。

隔壁的一声叫好，拉开了我和沈序的对峙。

我这才看到，一个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却穿得极其富贵的男人。

沈序也看到了他，还是一贯的阴阳怪气，只是这次是对那人的，不是对我。

陈少爷若是喜欢，不如娶回去当正头娘子，反正纨绔配村姑，是良缘。

他说完又是哄堂大笑。

那个姓陈的也不恼，拿着扇子走到沈序面前，然后笑了一下，上去就给了他一拳。

你倒是看着不错，怎么说话跟家里嚼碎嘴的婆子似的，你也是村口唠闲话的?

说完他又指着我: 你没来的时候，人家姑娘就坐那喝茶，倒是你一来，满嘴喷粪，还跟着你?

这酒楼是你家开的啊?这就是新科状元，空口白牙的就污蔑别人。

你先生教给你的礼义廉耻，被你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沈序被他说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但他不敢还手。

后来我才知道这位陈少爷是礼部尚书家的小少爷，虽然不学无术。

但沈序不敢动他。

他虽然考了个状元，但也不过是个从七品的小官，并不敢得罪他。

我那时便觉得姓陈的不错，没有因为是大官家里的孩子而看不起我这样的人。

反观沈序，处处针对，挑刺刻薄，实打实的看不起人。

当时我觉得实在无聊，转身离去。

坊间对我的流言蜚语却像飞一样。

无人在意沈序对我的态度，都说: 沈大人的那个未婚妻，彪悍跋扈，不得沈大人喜欢，连个丫鬟都不及。

后来又有人拿沈序说要将我嫁给那个纨绔的话取笑我，刚好被姓陈的听到，又挨了一顿揍。

04.

刚到家沐浴完，我爹便带着我娘回来了。

这段日子，他总是很忙，闲暇的时候他同我说正在选店铺，他要重操旧业。

闺女，这京城虽大，但爹也是有手艺的，手里揣着那些银子，还是不踏实，还能继续赚也踏实。

他说得轻巧，但我知道这是为我留后路。

想到今日沈序对我的态度，不想嫁给他的话在嘴边转了又转。

我爹这次还给我带了一个消息: 沈序他爹要回来了。

我们要商量婚事了。

只是这个消息我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晚间他来看了我爹一面，与我多年前见到的农家汉不一样了，他现在看着气宇轩昂，比我爹看着年轻十岁。

见到我便问: 这就是许兄家的如意吧，长得是真好，跟弟妹年轻时一样漂亮。

几个人不尴不尬地聊着天，他一直跟我爹聊天，但不肯提我们的婚事，他不提，我爹也不提。

末了，他坐不下去了才说:

两个孩子多年不见，见闻也不同，所以才会有这么大的误会，但是序儿是我养大的孩子，绝不是真的怠慢了如意。

他只是突然接受不了自己要成亲罢了，要不让两个人孩子处处，再做打算。

我爹点头。

他听到我爹这么答应，明显松了一口气。

那我就先回去了，这么晚不回去，你嫂子又要闹我了。

等他走后，我坐在那里越想越气。

要不然爹，明日我们便去把婚退了吧，这些日子的吃喝我们也还钱给他们。

他拿了爹那么多钱，吃点喝点怎么了?

我爹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我的话，我心里却暗暗下定了决心。

这个婚我必须得退。

因着沈序他爹的介入，我和沈序独处的时候变多了。

他看着我更是不乐意: 别以为我爹回来了，你就上位了，你若是愿意跟着便跟着吧。

他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可他带我去的是他通房的院子。

青天白日的，他带我进屋，跟他的通房厮混，一边颠鸾倒凤，一边还含糊地跟我说。

正好你也瞧瞧怎么伺候我，省得到时候你像个尸体一样，我都不感兴趣。

他衣服还没有脱完我就跑了出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反应太大了，沈序怕人觉得我出去乱说，他竟然也不跟那人胡闹了，穿着衣服就出来追我。

我想着主院子里都是沈家人，一时间有些无力。

我爹娘出去找铺子也还没有回来，这个沈家待着就让人觉得喘不过气。

我径直地出了沈家，无处可去的我四处闲逛，竟然又去了那个酒楼。

刚要坐下来，我便看到沈序竟然也匆匆赶来，衣服都没有整理，看到他更是心里觉得憋得慌。

沈序看到我，语气不好。

许如意，我不想娶你，你便要霸王硬上弓?

你就跑到这来，是真不怕我当众说出真相吗?

他长得不错，又是一副被轻薄的模样，我成了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