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市的夏夜，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砸得支离破碎。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王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雨衣上，溅起的水花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紧了紧雨衣的领口，试图抵御那股从领口灌进来的寒意，电动车的轮胎在积水中打滑，发出“滋滋”的抗议声，仿佛在抱怨这恶劣的天气。
“还有最后一单，送完就能下班了……”王磊喃喃自语，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更多的却是对生活的执着。
作为一名在海州市奔波了三年的外卖员，他早己习惯了这种风雨无阻的日子。
大学毕业时的意气风发，在母亲重病的医疗费和父亲下岗的家庭重担下，渐渐沉淀为一种沉默的坚韧。
他的电动车是贷款买的二手货，送餐箱里还放着一个备用电池，只为了能多跑几单，多赚几块钱。
手机导航提示音响起，目的地是市中心的“铂悦府”高档小区。
王磊深吸一口气，加快了电动车的速度。
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反而像是被激怒的野兽，更加疯狂地倾泻而下。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路上的水坑，心里盘算着：这单超时的话，又要扣钱了，这个月的房租还没着落，母亲的药费也快见底了……就在他即将拐进铂悦府的入口时，一道刺眼的远光灯突然从后方射来，伴随着一阵刺耳的轮胎摩擦声。
王磊下意识地捏紧刹车，电动车的ABS系统在湿滑的路面上疯狂运作，车身滑出近两米才停下，险些摔倒。
他的心脏因为惊吓而剧烈跳动，雨水混合着汗水从额角滑落，视线更加模糊。
“操！
会不会骑车啊！
眼瞎了？”
一个嚣张跋扈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带着浓浓的不耐烦和侮辱。
王磊稳住车身，回头看去，只见一辆骚包的红色法拉利488停在他身后不远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年轻却写满戾气的脸。
跑车的驾驶者是个二十出头的富二代，头发染成了夸张的金色，根根竖起，像一只炸毛的公鸡。
他脖子上戴着粗粗的金链子，上面挂着一个骷髅头吊坠，此刻正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打量着王磊，仿佛在看一只碍眼的蝼蚁。
他的T恤是限量版的潮牌，鞋子是最新款的AJ，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很有钱”的气息。
“对不起，我没注意……”王磊压下心头的火气，语气尽量平和。
在这个城市里，他见过太多这种仗着有点钱就肆意妄为的人，硬碰硬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他只想赶紧送餐，避免超时。
“对不起就完了？”
富二代嗤笑一声，猛地一踩油门，法拉利如同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在王磊的电动车旁边猛地一个急刹，再次别住了他的去路。
跑车的尾气混合着雨水的味道，喷了王磊一脸。
“穷鬼骑个破电动车，也敢在老子的路上晃悠？
耽误了老子的时间，你赔得起吗？”
王磊的电动车被别得几乎贴到了路边的护栏上，他的心脏因为愤怒和紧张而剧烈跳动。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能感觉到冰冷的雨水和滚烫的血液在体内交织。
他咬了咬牙，强忍着怒火：“先生，请你让开，我要送餐，超时了我要被罚款的。”
“罚款？
罚多少？
老子给你！”
富二代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从钱包里抽出一沓现金，大概有五千块，朝着王磊的脸上就甩了过来。
“拿着，滚远点！
别脏了老子的眼！”
钞票被雨水打湿，散落在王磊的脚边和电动车上。
那一张张被泥水沾染的纸币，像一个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王磊的脸上。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随即又涌上一股滚烫的血色。
屈辱、愤怒、委屈……种种情绪如同火山喷发前的岩浆，在他的胸腔里翻涌、沸腾。
他想起了远在家乡躺在病床上的母亲，为了供他上学欠下的债务；想起了自己每天风里来雨里去，只为了多赚几块钱的艰辛；想起了那些被客户刁难、被平台罚款的日日夜夜……所有的隐忍在这一刻达到了极限，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冲击着他的大脑，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意识深处碎裂了。
“你……”王磊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他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嚣张的富二代，眼神里充满了血丝，“你太过分了！”
“过分？
老子就过分了怎么着？”
富二代被王磊的眼神激怒了，他推开车门，嚣张地走下车，身高比王磊略矮一些，但气势却咄咄逼人。
他的AJ鞋踩在积水上，溅起的水花弄脏了王磊的裤腿。
“穷送外卖的，给你脸不要是吧？
信不信老子砸了你的破车，再让你在海州市混不下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就要去推王磊的电动车。
王磊下意识地伸手去挡，两人的手在空中短暂地接触了一下。
就在这一瞬间，王磊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丝极其诡异的感觉，像是一道电流穿过，又像是某种冥冥中的预感。
那感觉很微弱，却异常清晰，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将他的情绪和眼前这个富二代的命运连接在了一起。
几乎是同时，富二代脚下一滑——或许是雨水太滑，或许是他过于嚣张而忽略了脚下的路况，他的身体失去了平衡。
他下意识地去抓旁边的跑车车门，却因为用力过猛，导致跑车的方向盘猛地一偏！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划破了雨夜的宁静。
红色法拉利如同失控的野兽，猛地撞向了路边的水泥护栏！
车头瞬间变形，安全气囊弹了出来，发出“嘭”的一声闷响，将富二代的脸整个罩住。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软软地倒在了方向盘上，鲜血从额头的缝隙里渗了出来，染红了白色的安全气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王磊站在原地，浑身冰凉，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寒冷。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刚才那声巨响和眼前的惨状在不断回放。
我……我做了什么？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又看向那辆撞得面目全非的法拉利，以及倒在驾驶座上生死未卜的富二代。
一种极度的震惊和恐慌攫住了他，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愤怒而产生了幻觉，或者是这场雨太大，让他出现了什么意外？
周围的雨声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他剧烈的心跳声，如同擂鼓一般。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越来越多的路人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
有人拿出手机报警，有人拨打救护车，还有人对着车祸现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天呐！
撞得好严重！”
“是张狂！
那个富二代！”
“活该！
平时就开得跟疯子一样！”
警笛声和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打破了雨夜的死寂。
王磊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不守舍，他不知道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情绪爆发，和这场车祸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关联。
难道……是我？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进他的脑海，让他不寒而栗。
他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个荒谬的想法，但眼前的惨状和刚才那诡异的预感，却让他无法再自欺欺人。
他，王磊，一个普通的外卖员，在被人极度侮辱和挑衅后，那个侮辱他的人，就遭遇了如此离奇而惨烈的车祸。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王磊的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恐惧，他看着被医护人员抬上救护车的富二代，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在他心中悄然滋生——他的人生，似乎从这一刻起，将变得不再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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