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出租屋的白炽灯亮得刺眼，把墙面照得一片惨白。
林晚坐在斑驳的化妆镜前，面前架着一部老旧的手机，屏幕上跳动的首播画面里，她的脸占了大半——齐肩短发随意拢在耳后，眼下淡淡的青黑藏不住疲惫，身上穿的还是三年前买的灰色卫衣，洗得有些发白。
“欢迎来到‘晚晚成分说’，今天我们测评的是这款销量过万的平价保湿霜。”
她拿起桌上那瓶印着“纯天然”字样的面霜，声音尽量放得平稳，可指尖攥着粉扑的力道，还是泄露了紧张。
刚说完，弹幕就像疯了似的涌上来，密密麻麻盖满屏幕。
“哟，过气博主又出来恰烂饭了？
这破面霜也敢推？”
“当初收黑钱抹黑大牌的事忘了？
现在还有脸做测评？”
“快滚吧，别污染我的主页，周雅琪才是真专业！”
污言秽语一条接一条，林晚的视线扫过，心脏像被细密的针反复扎着，密密麻麻地疼。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喉咙里的涩意，拧开面霜盖子，用小勺挖了一点在手背：“我们先看质地，乳霜状，推开后有轻微黏腻感，接下来测成分表——装什么装？
你懂个屁成分！”
一条红色加粗的弹幕格外扎眼，是周雅琪的铁杆粉丝“琪琪守护者”发的，后面跟着一串嘲讽的表情包。
“就是，当初被品牌方锤爆收黑钱，现在还敢提‘成分’两个字？”
“建议平台封了她，别让她误导人！”
房管是林晚的大学同学，也是她现在仅存的几个粉丝之一，试图禁言带节奏的账号，可对方像是有备而来，换着小号不停刷评，弹幕区很快成了骂战现场。
林晚张了张嘴，原本准备好的成分分析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不是没经历过网暴。
一年前，她因为拆解某国际大牌的“智商税”产品爆火，粉丝量一路涨到五百万，成了圈内小有名气的成分博主。
可没过多久，周雅琪就联合品牌方设局，伪造了她“收竞品黑钱恶意抹黑”的聊天记录，买通营销号全网扩散。
一夜之间，她从“成分清流”变成“黑心博主”，平台限流、品牌解约、粉丝脱粉……五百万粉丝最后只剩不到一万，还大多是僵尸号。
这一年来，她试过解释、晒证据，可没人信——周雅琪背靠资本，早就把舆论场牢牢掌控在手里。
“今天的测评就到这里。”
林晚掐断首播的手都在抖，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她终于忍不住趴在桌上，肩膀微微耸动。
化妆镜里映出她泛红的眼眶，还有窗外对面楼里万家灯火的热闹，衬得这间十平米的出租屋格外冷清。
手机“叮咚”响了一声，她以为是房管发来的安慰消息，摸起来一看，却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林晚，认清现实吧，美妆圈没你的位置了，乖乖消失不好吗？
——雅琪团队。”
嘲讽的字眼像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心里。
林晚盯着短信看了几秒，猛地将手机摔在桌上，屏幕磕在桌角，裂开一道细小的纹路，像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处境。
就在这时，门被轻轻敲响，伴随着夏冉大大咧咧的声音：“林晚！
开门！
我带了小龙虾和冰可乐！”
林晚赶紧抹掉眼泪，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走过去开门。
夏冉拎着两个塑料袋站在门口，大波浪卷发甩得张扬，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和灰头土脸的林晚形成鲜明对比。
“看你首播了，那群人真够恶心的。”
夏冉把东西往桌上一放，拆开小龙虾的盒子，“别管他们，先吃点东西。”
林晚没胃口，坐在旁边看着她剥虾：“冉冉，我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做这行了？”
“放屁！”
夏冉把剥好的虾塞进她嘴里，“是这行太脏，容不下你这种讲真话的。
再说了，首播不行咱换路子啊，我最近发现个小众平台叫‘种草日记’，主打专业内容，没那么多流量套路，咱们去那从头再来！”
林晚愣了愣：“小众平台？
能有效果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夏冉打开手机，翻出“种草日记”的后台数据给她看，“你看，这里的用户都是冲干货来的，只要内容硬，肯定能起来。
你可是当年凭一篇成分分析圈粉百万的人，怕什么？”
林晚看着手机屏幕上“专业干货”的标签，心里微动。
这一年来的打压让她变得怯懦，可骨子里对成分的执念，对真相的不甘心，还没彻底熄灭。
她想起自己做博主的初心——不是为了红，是因为自己是敏感肌，踩过太多成分的坑，所以想帮更多人避坑。
“好。”
她抬起头，眼里重新燃起一点微弱的光，“我试。”
夏冉眼睛一亮：“这才对嘛！
明天我帮你注册账号，优化内容方向，咱们先从拆解那些‘伪纯天然’产品开始，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两人聊到半夜，夏冉走后，林晚收拾好桌子，打开电脑准备研究“种草日记”的平台规则。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落在白天测评的那瓶保湿霜上——刚才首播时太慌乱，没来得及细看成分表。
她重新拿起面霜，点开成分查询软件，一行行看下去，当看到“羟苯丙酯”和“香精”的含量时，眉头猛地皱了起来。
这款面霜主打“敏感肌适用”，可这两种成分，明明是敏感肌的禁忌。
更让她心惊的是，成分表末尾还藏着一种罕见的致敏剂，含量虽低，但长期使用极易引发皮肤问题。
林晚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住，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她打开“种草日记”的注册页面，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光标，深吸一口气。
或许，这不仅是她翻盘的机会，也是戳破那些虚假宣传的开始。
可就在她输入账号名称时，手机突然弹出一条短信提醒，是房东发来的：“小林，房租明天就到期了，要是交不上，就收拾东西搬走吧。”
林晚盯着短信，刚刚升起的勇气瞬间被现实浇了冷水。
她打开支付宝，看着余额里的八百六十二块三毛钱，喉咙又一次发涩。
就算她想重新开始，这连房租都交不起的困境，又该怎么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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