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小年夜,天上跟漏了似的往下撒雪片子,冻得人骨头缝都发疼。
闲王府里却是另一番天地。
暖阁里炭火烧得旺旺的,闲王萧景琰裹着件雪白的狐裘,斜斜歪在铺了厚厚绒垫的软榻上,手里捧着个暖炉,脸色在暖光下瞧着比那狐裘还白上三分,时不时还低低咳嗽两声,活脱脱一个风吹就倒的病美人。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这位王爷身子骨不行,爱好是烧钱和享乐,是个顶顶没用的富贵闲人。
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外,是王府侍卫长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王爷,府外墙角那儿发现个半死的人,血呼刺啦的,怕是不吉利,属下这就去处理干净,免得污了您的地界儿。”
萧景琰眼皮都没抬,声音懒洋洋的,没什么力气:“哦?
人死了?”
“还剩一口气,不过看样子也快了。”
侍卫长回道。
萧景琰像是忽然来了点兴致,慢悠悠地放下暖炉,拢了拢狐裘,站起身:“闲着也是闲着,本王去瞧瞧新鲜。”
旁边的贴身侍女赶紧拿起一把油纸伞撑开,跟着他走出暖阁。
门一开,凛冽的寒风夹着雪粒子扑面而来,萧景琰立刻用袖子掩住口鼻,又是一阵压抑的咳嗽,肩膀微微发抖,看得侍女心惊胆战。
王府高墙的阴影里,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半埋在雪中,走近了才看清是个人。
那人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被凝固的血和泥泞糊得看不出本来颜色,脸上也满是血污,只有紧抿着的、失去血色的薄唇,和即便昏迷也皱着的剑眉,显露出几分清晰的轮廓。
最扎眼的是他身下那片雪地,被染成了暗红色,看着怪吓人的。
萧景琰摆摆手,让撑伞的侍女退后些。
他踱步上前,狐裘的下摆拖在雪地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他在那人身边蹲下,伸出两根修长白皙、一看就没吃过苦头的手指,轻轻抬起了那人的下巴。
触手一片冰凉,跟碰着块冻石头没两样。
可萧景琰那双总是显得没什么精神的桃花眼里,却极快地闪过一点别的东西。
这伤……换个人早死透了。
这姿势……看着是瘫倒了,可这手指头微扣的样儿,倒像随时能跳起来给人一刀似的。
有意思。
他脸上却露出那种纨绔子弟打量玩意儿的轻佻表情,啧了一声:“模样嘛,凑合能看。
就是脏了点。”
侍卫长在一旁陪着笑:“王爷,这等人来历不明,还是……”萧景琰没理他,凑近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对着那个显然什么都听不见的昏迷之人说:“喂,想不想活?”
当然没人回答他。
萧景琰松开手,站起身,旁边机灵的小太监立刻递上来一块干净的热帕子。
他慢条斯理地一根一根擦着手指,仿佛刚才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连带着语气也带上点嫌弃:“抬进去吧,找个大夫来看看,别让他死在本王府里,平白添晦气。”
侍卫长一愣:“王爷,这……”萧景琰把用过的帕子丢回太监手里,重新抱起自己的暖炉,缩了缩脖子,一副怕冷极了的模样,一边转身往暖阁走,一边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话:“瞧着骨头挺硬,以后就给本王当个贴身暗卫吧。”
侍卫长和侍女们都傻眼了。
捡个来历不明的快死的人当贴身暗卫?
王爷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萧景琰走到暖阁门口,像是想起什么,回头又瞥了眼雪地里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嘴角弯起一个旁人看不懂的、略带玩味的弧度,低声自语:“总比养条只会摇尾巴的狗有趣点儿。”
很快,那个重伤的男人被小心地抬进了王府的一间僻静厢房,王府里养着的老大夫被匆匆请来,又是扎针又是灌药,忙活了大半夜。
而我们的闲王殿下萧景琰,早己回到他暖和的榻上,喝着侍女温好的醇酒,听着小曲儿,好像刚才只是随手捡了片落叶一样寻常。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死气沉沉的王府,或许终于要有点不一样的乐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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