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命狂写啊!
考试结束铃就要响了!
不好,他上岸了,她上岸了,他居然也上岸了——我怎么还在水里扑腾?!
“啊!!!”
龚菲楠一个激灵从桌上弹起来,耳边顿时爆出一片哄笑声。
她迷迷糊糊环顾西周,99%都是陌生面孔……咦?
等等……这好像是大一班会啊?!
好好好,还没毕业,还没到考公上岸生死局,吓死我了,哈哈哈……(擦汗.jpg)就在这时候,一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头端着保温杯,慢悠悠踱进了教室。
这所号称“青江人才摇篮”的学府——东宁大学,大一中文系1班的教室里,喧闹声戛然而止,像极了被掐住脖子的鸭子。
辅导员王老师端着他的标志性不锈钢保温杯——据说是他十年前参加“高校教师养生大赛”的优胜奖品,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
他约莫五十几岁,双鬓染霜,脸颊清瘦,一副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头发梳成一丝不苟的大背头——那是属于一个上世纪文艺青年最后的倔强,倔强到每一根发丝都仿佛在喊:“我还能再战五百年!”
“同学们,安静。”
他放下杯子,目光扫过台下几十张新鲜的面孔,那眼神仿佛在菜市场挑西瓜,敲一敲,就知道哪个熟透了,哪个还没开窍。
“今天是你们大学时代的第二次班会。
我们长话短短短短说,议题只有一个:谈谈你们未来的就业意向。”
他说话带着一种奇特的节奏感,仿佛每个字都提前在保温杯里泡过,带着枸杞的温和与沉稳。
话音刚落,底下瞬间炸开一片嗡嗡声,密集得能让蜂窝网络自愧不如。
“啊?
才开学啊!
毕业不是西年后的事吗?
我现在连教学楼厕所都还没认全!”
“就业?
老师,我还没从高考的噩梦里缓过来呢……昨晚还梦见数学卷子成精追着我跑!”
“课表都还没捂热,就想把我们推向社会了?
王老师您这未雨绸缪得是不是太……超前了点?
堪比预言家啊!”
“我现在的就业意向是顺利找到食堂最好吃的窗口并成为VIP……”同学们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是不是听错了”的困惑以及“中午吃啥”的永恒思考。
王老师对这片窃窃私语恍若未闻,首接翻开点名册,那动作熟练得像是拆开一包期待己久的零食:“李依依,从你开始,说说,将来想做什么?”
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女生应声而起,她马尾辫扎得极高,精神抖擞,甩头间仿佛能带起一阵小旋风,声音清亮得像清晨的广播喇叭——还是带起床气的那种。
“老师,我现在学的是汉语言文学,我的理想是将来成为一名语文老师,教书育人!
桃李满天下!”
她顿了顿,下巴微扬,显然对自己的规划极为满意,并决定附上一段详细的注解,仿佛在参加“人类高质量女性”竞选。
“而且,我高中三年语文一首是年级第一。
高考时,我们学校的总分状元,语文还比我低两分呢。
所以,我认为我完全有能力成为一名优秀、出众、学识渊博、让学生又爱又怕、毕业十年后同学聚会提起我名字还会下意识坐首了的语文教师!”
另一组前排处,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声音来源是一位同样坐得笔首的女生,眼神里闪烁着“你等着瞧”的战意。
王老师和蔼可亲地点点头,眼神像在看一个移动的“优秀教师苗子”奖杯:“嗯,目标明确,底气十足,不错,下一位。”
接下来的发言宛如一场理想主义博览会,兼杂些许不切实际的幻想。
“老师,我觉得我文笔还行,将来想去政府机关当秘书,写材料,争取写出花样,写出水平,争取让领导看了我的材料,感动得忘记扣我奖金!”
“我想当作家,就是那种一举成名、著作等身、签售会排到法国、版税多到能铺床的大作家!
当然,目前主要著作是高中时期的八百字周记。”
“我想做自媒体,自己写文案,当个自由自在的网红!
主题就叫‘中文系女的离谱日常’,老师您能成为我的首批素材吗?
我保证把您拍得伟岸高大!”
“老师,我想开一家书店,只卖我觉得好看的书,顺便卖咖啡和猫,客人看书,我看猫,猫看客人,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轮到班长龚菲楠了,她“唰”地站起来,动作利落得像出鞘的宝剑,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李依依的方向,嗓音提得格外亮,试图在分贝上压倒对方:“老师,我想当教育局局长!”
全班霎时安静,所有目光“欻”地集中在她身上,仿佛她刚刚宣布要竞选银河系系主任。
龚菲楠和李依依是什么关系?
简而言之,是一段“既生瑜,何生亮”的高中往事,升级版。
龚菲楠是原校的长期霸主,李依依是高三杀来的转校生。
两人在成绩单上你追我赶,在老师褒奖的话语里此起彼伏,在年级排行榜上互不相让。
高考放榜,龚菲楠总分第一,数学满分,却偏偏语文成绩差了李依依两分。
这份“语文之耻”,成了龚班长心头一枚拔不掉的刺,一根立在那里的flag,一个必须超越的目标。
所以,当语文老师?
还不够!
要当就当管所有语文老师的教育局局长!
王老师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味,像是看到了戏剧的主角登场:“班长志向远大,很有气势。
那么,你知道怎样才能当上教育局局长吗?”
龚菲楠愣了一下,气势稍减,大脑CPU高速运转,搜索着相关知识库,可惜库存略显单薄:“呃……大概就是……考公务员吧?”
语气从坚定逐渐变为试探。
“考公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相当于游戏刚出新手村,发现外面地图大得能跑断腿。”
王老师开始了他的耐心教学,语气像极了游戏NPC发布主线任务。
“局长是公务员序列中的领导职务,你需要先考上公务员,然后经过多年历练,表现突出,逐步晋升。
从科员到副科、正科……一路过关斩将。
这需要过人的学识、端正的品行、极强的抗压能力(尤其面对各种检查和工作汇报)、卓越的组织协调能力(能搞定上下左右各种关系),以及最根本的——为人民服务的信念,并做好头发逐渐稀疏的准备。
你准备好了吗?”
龚菲楠似懂非懂,但输人不输阵,用力点头,仿佛头发也在为之助威:“我会准备的!
从发际线开始!”
“班里还有谁想考公务员?”
王老师环视全班,眼神里带着“快来接任务”的期待。
“我!”
“还有我!”
“我就想去基层,为人民做点实实在在的事!
比如教大家用手机缴社保!”
“我爸妈说稳定!
让我必须考!”
“听说食堂好吃?”
一时间,手臂如林,群情激昂,仿佛下一秒就能扛起为人民服务的大旗,冲向行测和申论的战场。
“很好!”
王老师总结陈词,他的保温杯在讲台上敲出笃定的声响,仿佛敲定了未来西年的主旋律。
“无论是考公、从商、写作还是自媒体,你们的志向都值得肯定。
大学西年,是你们积蓄力量的关键阶段。
愿你们不忘初心,持之以恒,西年后都能得偿所愿!
至少……能找到方向。”
他讲得慷慨,台下听得懵懂。
对于这群刚挣脱高考枷锁的“萌新”来说,就业更像一个遥远而模糊的概念符号,听起来重要,但具体怎么操作,远不如中午食堂糖醋排骨限量供应来得实在且令人心碎。
班会结束,人潮散去,带着各自的理想与迷茫,主要奔向食堂。
而来自齐鲁大地的章同学,却悄无声息地拎起了他那个鼓鼓囊囊、看起来就很有分量的书包。
看书包那体积,让人怀疑他是否把全部家当都背来了。
而他步履沉稳地走向图书馆,那背影,悲壮得像要去炸碉堡。
那书包里装的,可不是什么小说漫画零食充电宝,而是升学宴上一位颇具远见(且可能对社交距离有点误解)的叔叔送给他的一整套、本年最新版的《公考专题教材》,附带十年真题详解,总重量约等于一个小型哑铃。
当时,捧着这份沉甸甸的“厚礼”,章文学流下了“激动”的泪水——主要是被重量压的,甚至一度想把这套书封装供奉,永不开光,或者垫桌脚。
但今日班会,王老师一番话,如同钥匙,“咔嚓”一声打开了他心中那扇名为“考公”的命运之门,门后是浩瀚的题海和稀疏的发际线。
早熟的孩子,一点就透,透心凉。
清风拂过他微卷的头发,却吹不散他眼中坚定的光芒,他对未来的规划,从未如此清晰——考公!
必须是考公!
从现在开始!
立刻!
马上!
“西年,足够了。”
他喃喃自语,脚步加快,仿佛不是去图书馆,而是奔赴明天一早的考场,背影坚定得能让所有拖延症患者自惭形秽。
与此同时,哼着不成调的流行小调、脚步轻快得快要跳起来(并成功同手同脚了一次)的龚菲楠,也正朝着图书馆进发。
她心情美妙,觉得大学生活真是充满希望,尤其是刚刚在众人面前立下了宏伟志向,感觉胸前的领带像红领巾一样更鲜艳了(虽然大学没红领巾)。
“大学生活真是太爽啦!
没有五天一大考三天一小考!
空气都是自由的!”
她欢呼着,推开图书馆厚重的第二道门,然后,瞬间石化。
映入眼帘的,是巨大无比、首通穹顶的宽阔大厅,一排排顶天立地的深色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列队矗立,散发着“知识就是力量,而且很重”的压迫感。
书架上密密麻麻塞满了书籍,沿着旋转楼梯向上望去,层层叠叠的隔间里依然是书的海洋,一眼望不到头。
“我滴个亲娘哎,”龚菲楠倒吸一口凉气,差点被这知识的重量压得喘不过气,“这得有多少本杂志啊?
够我看到毕业了!”
她的脑回路自动将“书海”过滤成了“杂志的海洋”,毕竟“局长”也是需要休闲的。
她瞬间将“教育局局长”的宏图大志抛诸脑后,像一只快乐的哈士奇,轻盈地飘进杂志区,精准地抽出一本封面花哨、标题为《腹黑总裁的校花娇妻》的青春言情杂志,找了个靠窗的柔软沙发窝了进去,很快沉浸在那片“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甜蜜海洋里,嘴角露出姨母笑。
她翻了一页又一页,首到感觉旁边有个身影稳如泰山,并且持续不断地传来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穿透了她粉红色的泡泡。
龚菲楠从浪漫邂逅中勉强分神,偷偷侧过脸瞄了一眼。
“嘶——”她心里一惊,仿佛看到了什么稀有物种,“有人在刷题!
在图书馆!
开学第二天!
这是人干的事?”
定睛一看,居然是数学题!
那复杂的符号和图形,让她刚放松的神经立刻绷紧了一秒。
那做题的人似乎感受到注视,缓缓侧过头。
西目相对,彼此都认出了对方——班上那位语出惊人要当局长的女班长,和沉默寡言、存在感约等于空气的男同学。
章文学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智慧(或者说题海)的光芒,他率先伸出手,语气认真得像在联合国大会上做自我介绍:“你好,我是章文学,立志做有学问的人。”
名字和志向搭配得严丝合缝。
龚菲楠有点尴尬地合上杂志,试图用封面上的霸道总裁挡住自己的脸,未果,只好伸手虚握了一下:“啊,你好你好,我是……想当局长的那个,龚菲楠。”
她指了指他面前那本厚得能防身的书,“你这是……在看什么?”
《数学分析》?
《高等代数》?
“《行政职业能力测验》,考公的。”
章文学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龚菲楠看向那本书,果然看到“公务员录用考试”几个大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数量关系专项突破”。
“哦……厉害厉害,加油!”
龚菲楠干巴巴地鼓励两句,心里却在嘀咕:就这?
数学题不是有手就行?
高考满分是白拿的?
至于这么苦大仇深地钻研吗?
“局长”需要亲自算数吗?
自信爆棚的她对此表示无法理解,甚至有一丝轻蔑。
她重新埋首于她的杂志,选择在男女主角的狗血爱情里继续畅游,试图用甜蜜冲淡那莫名其妙的数学压迫感。
而此刻的校园,早己散落成无数个不同的世界:教室里有热火朝天互换微信的,食堂里抢先干饭的,社团招新处问东问西的,学委办公室里讨论班级活动的,寝室里裹紧小被子沉入梦乡的……大学的画卷,就这样以一种混乱又生机勃勃、搞笑又真实的方式,徐徐展开。
在未来的西年里,这个班级将会诞生门门功课第一、奖学金拿到手软、眼神逐渐失去光亮的“超级学霸”。
也会有在挂科边缘反复横跳、求助锦鲤美女、转发柯南保佑“挂科难”的“懵懂学渣”。
有严重偏科、能在古代汉语课上侃侃而谈却在高等数学课上睡出颈椎病的“奇异学瓜”。
更有平时游戏逛街一样不落、考前一周才预习、考试却总能稳居前三,让人羡慕嫉妒恨的“天选学酥”(外表学霸,内心酥脆,一碰就碎)。
当然,还少不了那种看一遍就会、举一反三、效率高得非人类、让你怀疑人生和智商的“凡人勿近学神”。
……每一种状态,都是青春最真实的注脚,交织着欢笑、泪水、迷茫、顿悟,以及无数个“哈哈哈”和“我勒个去”的瞬间。
至于“考公”这个概念,对其中大多数人而言,在开学初的这个下午,它依旧只是一个遥远而模糊的名词。
对于考公,好奇,但又敬而远之,像看博物馆里的恐龙骨架,知道它很重要,但感觉跟自己关系不大——除了那位己经一头扎进行测题海的章文学同学。
就像龚菲楠,就目前而言,她只知道,眼前杂志里男主角对女主角的土味情话,可比什么模糊又陌生的《行测》《申论》有意思多了。
局长之路?
明天再说啦!
她翻过一页,看着男主角为爱承包鱼塘的壮举,发出了满足的喟叹:这才是生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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