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桥头,乌烟瘴气。
汽车尾气混着廉价小吃的油烟味,熏得人脑仁疼。
李狗蛋就蹲在他的小马扎上,面前支着个破烂折叠桌。
桌上铺着块发黄的八卦布,摆着罗盘、朱砂,还有几张鬼画符。
招牌更绝,一块硬纸板,用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大字:找猫找狗,收惊叫魂,兼职人生导师,不灵不要钱。
“大师,俺家咪咪托梦说它冷,你给烧的纸钱它收到了没?”
一个大妈凑过来,脸上写满了焦虑。
李狗蛋眼皮都懒得抬。
“收到了。
它说地底下最近也通货膨胀,你烧那点不够买猫条,让下次多烧点兰博基尼,下去它好开着泡猫妹妹。”
大妈一听,千恩万谢地走了。
李狗蛋往兜里揣了刚到手的五十块钱,心里骂骂咧咧。
这年头,真是啥样的赛博孝子都有。
他这摊子,说白了就是个心理咨询点。
给活人找点念想,给死去的宠物安个好名声,赚点小钱,勉强糊口。
正准备收摊,一辆黑色轿车,蛮横地停在路边,把后面堵得死死的。
车门打开,下来一个女人。
珠光宝气。
手上那明晃晃的金镯子,差点闪瞎李狗蛋的钛合金狗眼。
可那张脸,哭得跟鬼似的,昂贵的妆容糊成一团。
女人径首冲到他摊子前,带着一股浓烈的香水味,上来就问。
“你就是李狗蛋?”
李狗蛋把腿翘到桌子上,抖着脚。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看事儿明天清早,我要下班了。”
女人没理他,把一个名牌包“啪”地砸在桌上,拉链扯开,从里面掏出一沓又一沓的红票子。
五沓。
整整五万块。
“我儿子死了!”
女人的声音尖利,带着哭腔,瞬间把周围的路人目光全吸引了过来。
“他死得冤枉,死得不甘心,我要见他,你带我去见他!”
李狗蛋的愣住。
他盯着桌子上的五万块钱,喉结上下滚动。
走阴。
这行当里最凶险的活儿。
稍有不慎,下去的那个就别想再上来。
他李狗蛋虽然叫狗蛋,命可金贵着呢。
“大姐,你这活儿,我接不了。”
他把钱往女人那边推了推。
“你儿子死得冤,你应该去找警察,找我没用。
我这最多帮你找找你家走丢的小猫小狗,不管人间疾苦。”
“警察有什么用,他们就说是意外,意外!”
王兰疯了一样嘶吼,指甲掐进自己的手心。
“我儿子不会出意外的,他给我打了电话,他说有人要害他,可我没信,我没信啊!”
她“噗通”一声,首接跪了下来,膝盖重重磕在水泥地上。
“大师,我求求你,我就想问问他,到底是谁害了他,是谁!”
“我给你钱,十万,不够我再加!”
周围的人群开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不是那个开金矿的王总吗?”
“她儿子不是前几天掉河里淹死了吗?
说是喝多了。”
“造孽哦,这么有钱,儿子说没就没了。”
李狗蛋头大如斗。
他最烦这种大场面,更烦这种要死要活的客户。
麻烦。
天大的麻烦。
他刚想站起来扶人,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医院护工发来的微信。
一张催缴单的照片,下面跟着一行字。
小李,你奶奶的住院费该交了,再拖下去,药都要停了。
李狗蛋神情呆住了。
他看着手机,和地上那五沓钞票。
他现在急需钱。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你……你先起来。”
他的声音有些迟钝。
王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你答应了?”
李狗蛋没说话,弯腰,把那五万块钱捡了起来,塞进自己那个破布包里。
“这是定金。”
他开口说道,王兰记在心上。
“走阴的规矩多,你得全听我的,时间、地点,我说了算。”
“还有,把你儿子张磊的生辰八字、死亡时间地点,准确到分钟,发给我。
差一点,死的可能就是咱俩。”
王兰连滚带爬地站起来,疯狂点头。
“好好好,我都听你的,大师,我都听你的!”
她从包里翻出纸笔,手抖得不成样子,写下一串信息,塞给李狗蛋。
“大师,我什么时候能见我儿子?”
“等我通知。”
李狗蛋把东西收拾利索,把破马扎往胳膊上一挎,转身就走,多一个字都懒得说。
他得赶紧去医院把钱交了。
剩下的事,拿了钱再说。
走出几步,他下意识地回头瞥了一眼。
王兰还站在原地,像一尊望夫石。
不。
是望子石。
她的身后,那辆黑色的豪车旁边,站着一个黑漆漆的人形轮廓。
李狗蛋揉了揉眼睛。
估计是今天太累,眼花了。
这种有横死家属的人,身上沾点不干净的东西太正常了。
大多是些闻着悲伤气息凑过来的孤魂野鬼,想讨点好处,没什么杀伤力。
他没当回事,拐过街角,消失在人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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