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初一,清河镇的老槐树底下,蹲着下棋的老头们摇着蒲扇,话题扯到了镇东头的“建国风水堂”。
“听说了么?
老张上礼拜给人看阴宅,回来就吐了血,躺床上起不来了!”
“啧,干这行就是损阴德,窥天机呐…他家浩子才多大?
能接得住这摊子?”
“接不住也得接!
张家三代吃这碗饭,总不能砸招牌吧?”
此刻,被议论的“张家浩子”——张浩,正对着风水堂里屋的床榻,眉头拧成了疙瘩。
床上,父亲张建国脸色蜡黄,呼吸微弱,往日那双能看穿吉凶的眼睛紧闭着。
母亲李秀兰坐在床边默默垂泪,见儿子进来,忙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爸怎么样了?”
张浩压低声音问。
“咳…咳…”张建国忽然睁开眼,声音嘶哑,“没事…死不了…堂口不能关…都这样了还惦记堂口!”
李秀兰带着哭腔,“那赵家祖坟的事…闭嘴!”
张建国猛地咳嗽起来,喘着气对张浩说,“浩子…罗盘…给我拿来…”张浩走到堂屋神龛前,小心翼翼捧下那个用红布盖着的黄铜罗盘。
这罗盘传了三代,边角己被磨得光滑,天池中的磁针却依旧灵敏异常。
指尖触到冰凉的盘面,他心头莫名一沉。
将罗盘递到父亲手中,张建国枯瘦的手摩挲着盘面,眼神复杂:“浩子…爸这辈子,没大本事,就守着这点祖传的手艺,替人看看地,解解煞,求个心安…现在…怕是要交给你了。”
张浩喉头滚动了一下。
他今年刚二十二,大学读的机械设计,一心想在外头闯荡,对家里这带点“迷信”色彩的营生,向来是敬而远之。
此刻看着父亲的样子,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爸,您先养病,堂口我先看着…不是看着!”
张建国语气急促起来,“是接下!
你得接下!
咱张家…有规矩,这罗盘…不能离人…”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李秀兰赶紧扶住丈夫,对儿子使眼色:“浩子,先应下,让你爸安心。”
张浩只能点头:“哎,我接,我肯定接好。”
张建国这才缓过气,仔细交代:“账本在抽屉里… pending的案子有仨:西街老王家的宅子要布局,南头李奶奶的坟得迁,还有…”他顿了顿,神色凝重几分,“镇中学那旧宿舍楼…昨晚又闹腾了,陈队长之前来问过,我还没顾上去看…你…量力而行,千万别逞强…”正说着,堂屋门口的风铃叮当响了一声——来人了。
一个穿着浅蓝色衬衫、帆布鞋,扎着马尾辫的姑娘探进头来,手里拿着个笔记本,眼神清亮又带着点好奇:“请问…张建国先生在吗?”
李秀兰忙迎出去:“姑娘,找老张什么事?
他病了。”
姑娘脸上掠过一丝失望,随即礼貌地说:“阿姨您好,我叫林小雨,是省师范大学民俗学的研究生。
我正在做一篇关于江南地区民间风水信仰的论文,听说张先生是这方面的老师傅,想来拜访学习一下…没想到这么不巧。”
里屋,张建国听到动静,压低声音对张浩说:“去…招呼一下…大学生…搞好关系…咱这行当,名声要紧…”张浩硬着头皮走出来。
林小雨看到他,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风水师傅这么年轻。
“你好,我爸病了,现在堂口我暂时负责。”
张浩尽量让自己显得老成些。
林小雨眼睛一亮,立刻伸出手:“那你就是小张先生了?
幸会!
我能…了解一下你们的日常工作吗?
当然,如果不涉及客户隐私的话。”
她晃了晃笔记本,态度坦诚又专业。
张浩正不知如何应对,里屋又传来父亲的声音:“浩子…罗盘…拿着…给人看看…”他只好返身捧出那只沉甸甸的罗盘。
林小雨好奇地凑近观察,发梢掠过张浩的手背,带着淡淡的洗衣粉清香。
“这就是风水罗盘啊?
能给我讲讲怎么用吗?”
张浩头皮发麻。
他虽然从小耳濡目染,但真让他系统地讲,还真有点怵。
正支吾着,堂屋电话猛地炸响!
李秀兰接起电话,听了两句,脸色就变了:“…什么?
又来了?
…您别急…我这就让浩子过去!”
放下电话,她焦急地对张浩说:“快!
镇中学刘主任!
说旧宿舍楼那边又出怪事了,有个学生好像中了邪,胡言乱语还往楼上跑!
拦不住!”
林小雨立刻合上笔记本,眼神灼灼:“小张先生,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这绝对是珍贵的一手田野调查资料!”
张浩看着母亲焦急的脸,又瞟了一眼里屋方向,一咬牙,抓起罗盘和挂在墙上的旧挎包:“走!”
他骑上那辆二手摩托,林小雨犹豫了一下,侧身坐上了后座,小心地拽住他的衣角。
摩托突突地冲出巷子,碾过青石板路,引来老槐树下一片目光。
“看吧,浩子这就出师了?”
“后头那姑娘是谁?
没见过…老张家这碗饭,不好端呐…”风掠过耳边,张浩握紧车把,手心有些汗湿。
挎包里的罗盘贴着大腿,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温热。
后座的林小雨好奇地打量着飞速后退的街景,又看看身前这个年轻“师傅”紧绷的脊背。
镇中学的旧宿舍楼灰扑扑地立在夕阳里,远远就听见一阵喧哗和哭叫。
他们的第一桩案子,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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