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就像是心中的千丝万缕,呈现于纸上的却是一片荒芜的留白。
——林桃坐在心理科诊室的椅子上,她的手紧紧攥着衣服下摆,指腹把布料捏得发皱。
窗外的梧桐叶落了一地,像极了她这段时间的生活的生活,支离破碎。
“林桃女士,根据量表结果和你的描述,你目前是重度抑郁发作。”
医生推来诊断报告,指尖在“重度”两个字上轻轻点了点,语气放得很柔,“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压得你喘不过气?
比如感情、家庭,或者经济上的压力?”
林桃垂着眼,睫毛颤了颤,沉默片刻,最终只极轻的道了一声“嗯”。
医生没再追问,转而拿起另一张化验单:“我们做了基础检查,你的激素水平有些异常,尤其是HCG指标偏高。
结合你最近的经期情况,有很大可能是怀孕了,大概六周左右。”
“怀孕?”
林桃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你先别慌。”
医生递来一杯水,“可以现在去妇产科做B超确认,看看胚胎发育情况。
要不要这个孩子,或者后续的治疗方案,我们都可以慢慢商量。”
林桃接过水杯,杯壁的凉意让她稍微清醒。
她不能要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只会是他的牵绊,更是她的劫难。
“我不要。”
几秒后,林桃的声音发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医生看着她眼底的红血丝,叹了口气:“先去做B超确认,手术需要符合医学指征。
而且你的抑郁状态需要先评估,咱们得确保你的身体能承受手术。”
林桃没再说话,攥着两张单子站起身,脚步虚浮地往妇产科走。
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很浓,来往的人说说笑笑,可她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得可怕。
只有小腹处那若有似无的存在感,像道惊雷,把她本就破碎的生活,劈得更乱了。
林桃路过儿科诊室时,传来婴儿的哭声,她的心脏猛地抽了一下,她下意识摸向小腹,那里还平坦得没有任何变化,却好像己经有个微弱的心跳,和她自己的心跳缠在一起。
可这个孩子,不能留。
做B超时,医生指着屏幕上小小的孕囊说“发育很正常”,林桃却盯着天花板,连一眼都没敢看。
林桃拿着B超单回到妇科诊室,医生看着报告,语气柔和到:“孕周六周,胚胎发育正常。
你确定要终止妊娠吗?
这个孕周可以选择药物流产,对身体的伤害相对小一些,但需要家属陪同……不用家属,我自己可以。”
林桃打断她,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依旧坚持,“我确定,帮我约时间吧。”
医生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放下笔,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我知道你可能遇到了很难的事,但流产对身体和心理都会有影响,尤其是你现在的情绪状态。
要不要再考虑几天?
或者和信任的人商量一下?”
林桃低头,咬着唇,摇了摇头:“不用考虑了,麻烦您帮我安排吧。”
医生叹了口气,不再劝说,拿起预约本:“那明天上午过来吧,记得空腹,带好身份证。
流产前会给你做详细检查,术后也要按时复查。
这段时间尽量调整情绪,有什么不舒服随时来医院。”
林桃点了点头,接过预约单,起身时腿还是软的。
走出诊室时,阳光刚好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她的手背上,可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她看着走廊里抱着孩子的母亲,看着宣传栏上“珍惜生命”的标语,突然蹲在地上,捂住脸无声地哭了。
她不是不爱这个孩子,只是如今她的世界太黑暗了,怕把他也拖进来。
第二天上午,医院走廊里人来人往。
林桃攥着刚做完的检查单,脚步沉重地走向手术室方向。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急促地响起,屏幕上跳动着是堂叔的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哭腔:“林桃,你快回来!
你奶奶……走了。”
林桃手里的检查单“哗啦”一声掉在地上,她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奶奶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如今竟然……“我马上回!”
林桃挂了电话,没顾得上捡地上的单子,也没跟医生说一声,转身就往医院外跑。
路边的车鸣笛声响成一片,她却什么都听不见,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去见奶奶最后一面。
林桃手抖着拦出租车,坐进车里,她报出地址,声音还在发颤:“师傅,麻烦您开快点。”
出租车一路疾驰,林桃靠在车窗上,眼泪砸在玻璃上。
她摸了摸小腹,又想起奶奶的容颜,忽然觉得胸口堵得发慌。
她失去了最亲的人,手里还攥着一个未出世的生命,而那个曾说要陪她一辈子的人,己经被她亲手推开了。
一个半小时后,出租车停在老家医院门口。
林桃付了钱,推开车门,她看见堂婶在住院部楼下等她,眼睛红肿得像核桃。
“林桃,你可来了,老太太就在楼上病房里。”
林桃点头,跟着堂婶往楼上走,楼梯间里静悄悄的,只有她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走到病房门口,林桃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
病床上,奶奶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睛紧闭着,像只是睡着了。
林桃走过去,在床边慢慢蹲下,伸手碰了碰奶奶的手,那冰凉的触感瞬间击溃了她所有的伪装。
“奶奶,我回来了。”
林桃声音有点发哑,“你不是说要来看我吗?
怎么不等我了。”
堂婶站在旁边,抹着眼泪说:“老太太走得很安详,凌晨醒了一次,说‘桃桃要好好的’,然后就睡过去了……”林桃没说话,只是把脸轻轻贴在奶奶的手背上,感受着那片彻底的冰凉。
接下来的三天,家里忙着办丧事,亲戚们来来往往,帮忙搭灵棚、烧纸钱。
林桃穿着黑色的孝服,跟着堂叔忙前忙后,给来吊唁的人鞠躬、递烟,动作有条不紊。
夜里守灵,堂婶坐在她身边,轻声说:“要是难受,就哭出来,别憋着。”
林桃摇头,望着奶奶的遗像,轻声说:“奶奶不喜欢我哭,她希望我好好的。”
远房的三姑看着她孤身一人忍不住问:“桃桃,你男朋友江序呢?
这么大的事,怎么没让他来搭把手?”
林桃手里的纸钱顿了一下,指尖的火星烫到了指腹,她却像没察觉。
过了几秒,她才慢慢开口,声音轻得像风:“我们分了。”
三姑愣了一下,还想再问,被旁边的堂婶拉了拉衣角,便把话咽了回去。
林桃没再说话,只是把手里的纸钱扔进火盆里,看着火苗舔舐着纸片,一点点烧成灰烬。
就像她和江序的感情,像奶奶的生命,都成了再也回不去的过去。
出殡的当天,队伍慢慢往村外的墓地走,林桃捧着奶奶的遗像,走在队伍最前面,脚步稳得像扎了根。
首到看着棺木下葬,泥土一点点盖住棺木,她才慢慢蹲下身,伸手摸了摸冰冷的墓碑,眼眶红红的。
眼泪砸在墓碑上,没发出一点声音,只有肩膀轻轻颤抖着。
风刮过,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她抬头望了望奶奶的墓,心里默默说:“奶奶,你放心,我会好好的,江序他……也会好好的。”
林桃眼泪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却还是没掉下来,只是顺着脸颊滑进衣领里,留下一片冰凉的痕迹。
葬礼结束后,亲戚们陆续离开。
林桃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摸了摸小腹,那里依旧平坦得没有痕迹,却突然有了一种陌生的牵绊。
风刮过院子里的枣树,叶子沙沙作响,像奶奶在轻声安慰她。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