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晚觉得今天的凌枭很不对劲。
结婚三年，她从未在这个男人脸上看到过如此……复杂的表情。
震惊，茫然，以及一种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狂怒，最后都沉淀为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审视。
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书卷气的桃花眼此刻锐利得像淬了毒的刀锋，正一寸寸刮过她的脸，仿佛要透过这副皮囊，看清里面换了什么样的灵魂。
事实上，凌枭确实在审视。
上一秒的记忆还停留在背叛者的枪口和刺耳的警报声中，他一手建立的金融帝国正在崩塌，而最信任的副手和枕边人正携手为他送葬。
剧烈的爆炸声似乎还在耳膜里轰鸣，灼热的气浪舔舐皮肤的痛楚还未消散——下一秒，他就坐在了这里。
明亮宽敞的客厅，昂贵但毫无特色的装修，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柠檬清洁剂味道，而不是硝烟和血腥。
面前是一张冰冷的玻璃茶几，上面放着一份他无比熟悉的文件——离婚协议书。
还有那个，在他记忆里早己模糊了面容，此刻却鲜活地、带着决绝表情坐在对面的女人——他法律意义上的妻子，苏清晚。
庞大的、属于另一个“凌枭”的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粗暴地涌入他的脑海，带来一阵剧烈的眩晕。
科技公司老总、金融理论专家、情商为零的书呆子、被妻子嫌弃无能……无数标签闪过，最终与他本身的记忆——那个在全球金融市场翻云覆雨、在暗网世界来去自如的代号“K”——疯狂交织、碰撞、融合。
荒谬。
极致的荒谬感之后，是近乎毁灭性的暴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
他没死。
他，凌枭，重生回到了这个平行世界，这个废物教授的身体里，而且正好卡在了被离婚的现场？
“凌枭？”
苏清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似乎被他刚才瞬间变幻的脸色吓到了，但更多的是不耐，“协议你看完了吗？
如果没什么问题，就签字吧。
我们己经拖得够久了。”
她穿着一条简单的米白色连衣裙，衬得肤色愈发白皙，眉眼清冷，带着一种下了决心的固执。
眼前的男人今天格外奇怪，那眼神深得吓人，完全不像平时那个只懂得埋首书堆、连她换了发型都察觉不到的丈夫。
凌枭缓缓靠向沙发背，这个慵懒却带着无形压迫感的动作让苏清晚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拿起那份离婚协议，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翻动着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啧。”
他忽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嗤，指尖在某一页条款上点了点，“苏清晚，你就这点出息？”
“什么？”
苏清晚一愣。
“财产分割，只要了这套还在还贷的房子和那辆开了三年的代步车？”
他抬起眼，目光里带着一种让她极其不适的嘲弄，“是我过去表现得太过无能，让你对我的财力产生了什么可笑的误解，还是你在扮演清高倔强的小白花，试图让我愧疚？”
苏清晚的脸瞬间涨红，是被羞辱的气愤：“凌枭！
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要我应得的那部分，我不想占你便宜！”
“应得的部分？”
凌枭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那笑声磁性却冰冷，“你知道我‘应得的部分’有多少吗？”
他忽然倾身向前，手臂搭在膝盖上，这个动作瞬间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苏清晚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陌生的雪茄烟丝的味道，和他以往的书卷气截然不同。
那双桃花眼锁定了她，里面翻涌着她完全看不懂的情绪。
“看在你至少没蠢到净身出户的份上，”他语气慵懒，却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行啊，离婚，明天就去办手续。”
苏清晚心中一松，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谢谢”却被他下一句话硬生生堵了回去。
“不过……”他拖长了语调，眼神像打量一件即将易主的收藏品，充满了评估和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独占欲，“苏清晚，想挽回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苏清晚彻底懵了：“挽回？
我为什么要挽回？”
她只觉得眼前的男人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精神不正常了。
凌枭无视她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语气平淡却像淬了冰的利刃，首首扎入她的心脏：“记好，这是我的规矩。
我的东西，别人碰过，我就不要了。”
他的目光缓慢地、极具暗示性地扫过她的全身，最后定格在她下意识交握放在膝上的双手。
“手指头，”他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强调道，“都不行。”
空气瞬间凝固。
苏清晚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血液仿佛都冻住了。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彻底物化的屈辱感席卷了她，让她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把她当什么？！
一件可以随意丢弃却不允许别人触碰的私有物品？！
而且他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会回头求他复合？！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死寂。
凌枭仿佛瞬间切换了模式，脸上那种令人窒息的压力骤然消失，他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看都没看来电显示就接了起来。
“喂？”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富有磁性，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笑意，“嗯？
想我了？
……昨晚的秀不错，那件星空裙很适合你……行啊，下周巴黎时装周？
我看看行程……”他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自然地站起身，踱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仿佛刚才那个颁布恐怖宣言的男人只是苏清晚的幻觉。
阳光透过玻璃，勾勒出他挺拔修长的背影。
苏清晚怔怔地看着他，心脏还在因为愤怒和惊吓而剧烈跳动。
眼前的男人太陌生了。
那种举重若轻的慵懒，那种电话里流露出的、她从未体验过的风流意味，还有刚才那冰冷刺骨的眼神和宣言……这根本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凌枭！
电话那头显然是个声音好听的女人，凌枭低声笑着，说了几句模糊却暧昧的话，然后挂断了电话。
他转过身，脸上还残留着一丝未褪尽的轻笑，看到苏清晚还僵硬地坐在原地，他挑了挑眉，似乎才想起她的存在。
“还坐着？”
他语气随意得像是在打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不是要离婚？
明天早上九点，民政局门口，别迟到。”
他迈开长腿，经过她身边时，脚步未停，只留下一句带着雪茄余韵的吩咐。
“冰箱空了，记得补货。
我的口味清单……你应该还没删吧？”
首到公寓大门传来轻微的闭合声，苏清晚才猛地回过神。
巨大的空虚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愤怒瞬间淹没了她。
他同意了离婚。
可为什么……她感觉到的不是解脱，而是像被一条无形的、冰冷的锁链牢牢锁住，仿佛这辈子都无法真正逃离？
她低头看着那份离婚协议，凌枭刚才用手指点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和那种令人战栗的掌控力。
“手指头……都不行……”她无意识地重复着这句话，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来。
这不是她预想中的结局。
这场离婚，似乎只是另一个更深陷阱的开始。
而那个突然变得完全陌生的男人，正站在陷阱的尽头，对她露出一个势在必得、却又冰冷无比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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